《悬孤》向山引弓

3、第 3 章

　　宋悬意话音坚定，像有无限的力量从她身上迸发而出，溅到了她们身上。

　　两个女子怔怔地望着她，不禁挺直了背。

　　但很快她们缓过神来，嘴张张合合，只能说出：“妹妹，你还这般小……”

　　剩下的半句不说宋悬意也能补全，她这般小，怎么会有本事带她们出去？

　　其实宋悬意好歹有十六岁，与其说她长得显小，不如说是她通身的气质就显得单纯。

　　她并不是看起来人畜无害傻傻好骗的类型，面小且白，杏脸桃腮，鼻挺而翘，朱唇皓齿，标准的美人长相。彰明较著的是她的眼睛，眼尾微挑而眼周微红，顾盼生辉又清澈透亮，像一瓣儿开得正好的桃花长在脸上。

　　不显素净寡淡，也不过分明媚张扬，单看着的话是长得很出挑的。

　　无奈宋悬意一说一动，就显出些纯良无辜，惹人怜爱，像是话本子里常常被骗的世间小姐。

　　这样看起来，人们对她常常会有些不忍心，宋悬意无可奈何却也深以为然，心里面推测着平日里师兄姐对她的溺爱忍让有几分便是这么来的。

　　她叹口气，道：“仔细看着我，姐姐们，我不一定比你们这儿所有人都小，现在我只需要你们告诉我，这儿还有其他被抓住的姑娘吗？”

　　如果有的话一起救出去。

　　其中一个女子点点头，说：“我来得最早，大概知道他们在这小院子的每处房间都关了几个姑娘，院子口有人轮换把守。”

　　“逃不出去，是因为他们在你们的饭食里下了药是吗？”

　　这些女子举止缓慢明显，简单的抬手都有些软弱无力，要说这只是营养不足的影响，宋悬意是不信的。

　　“妹妹说得对，”女孩子们低下头纷纷垂泪，“若你是个常人，待会儿也是要吃的，又或许是，你之所以被抓进来，就是吃了这药的缘故。而在这里，他们嫌单独喂药麻烦，便直接将药掺在了饭菜之中，不吃便会将人往死了打……”

　　“吃下这药，我们就会困觉嗜睡，力气也变小极多，纵然逃出这院子也跑不出百米……”

　　“他们还将抓来的姑娘们分做三六九等，长得标致的便卖进妓院，长得不好的便卖给偏远山沟的鳏夫残疾，再不好的就会被卖给其他禽兽，被其弄废致残、采生折割……我们这些未被卖出、尚关在这里的人，都是还未定好下家的。”

　　她们声音低了下去，屋内久久没有声音。

　　宋悬意抿唇无言。这种时候，除了救她们出去，其余言行皆显苍白。

　　思虑片刻后她开口：“姐姐们确定只有院口处有人守着吗，在任何时候？”

　　“是的，他们分工明确，处处小心，平日里院子里被抓了的姑娘全是没有力气的，因而大多数人都随那老阿婆出去物色更多不幸姑娘去了。”

　　“好的，那我便明白了。”宋悬意微微颔首，姣好面容上此刻全然一派正气，冲淡了些许楚楚可怜的气质。

　　“姐姐们安心待在这里，等会儿无论无何不要出去，小心伤了自己。”

　　姑娘们倒有些被惊着了，越发相信她是真能解救她们的。

　　只见她翻手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剑，三尺寒光正盛，在她姣好的脸上映出几分冷峻，顿改之前无害之势。

　　宋悬意提剑在门上缝隙一挑，似乎只是一瞬的用力，便见门外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锁链断裂开来，她用脚一踹，顺势跨出了门。

　　之后姑娘们听到院门处两男声呼喝，随后便只听见至多五息的交手摔打之声，外头便沉默了下来。

　　姑娘们瘫坐在地，屏息敛气，不敢发声，但她们也不敢到外面去看事态如何，只因刚才宋悬意“不要出去”的嘱咐。

　　好在众人紧张之际，宋悬意两步走了进来，脚下浮动的土尘，随着光线的照进而清晰在目。

　　她展眉一笑，脸上仍有盛泽桃花楚楚，却也有了生机盎然无数。

　　“姐姐们走得出来么，那我用抱的行么？”

　　宋悬意将被锁在各个屋子里的姑娘全放了出来，待她们互相搀扶着站在院中，已近申时日辅时分。

　　宋悬意一数，被抓的姑娘有十七人多。
　　她假装去了小院外半刻去借几辆马车，实则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掐决临时化了三辆出来。

　　这三辆马车到底是违规了，宋悬意不自觉蹙眉，什么不能动用灵力的破规矩。

　　……那不如化个四辆。

　　待宋悬意将四辆马车赶回小院子里，在姑娘们震惊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将她们扶上马车，日头正要开始落下。

　　当然，她也没忘将那两个被打得晕死过去的看守搬进马车，与她同坐。

　　宋悬意自然不会傻到用剑将那两个男人捅至对穿。事实上，她除了开锁时用了会儿剑，其余时候也就是动了会儿拳脚功夫，这俩人太不禁打便不省人事过去。当然，她能保证他们活得好好的。

　　不然公堂之上少了两个罪犯可怎么办？

　　宋悬意打算直接将马车驾往最近的官府处，对那伙人也报官惩戒。在这地界依法办事她也是懂得的。

　　倒是有些担心这城中的官府目前是否有那份心肠来为民办事。

　　宋悬意软下声音跟众人说：“姐姐妹妹们，实不相瞒，我其实是驯马的，因此希望等会儿大家不要太过惊讶，安心坐在车里面即可。”

　　众人不知所以地坐上马车，而后在发现后三辆马车上的马能在无人驱驶却跟着宋悬意所在马车乖乖行进时恍然大悟。

　　感觉她的理由靠谱又不靠谱。

　　宋悬意不太担心遇见这团伙中剩下的人，一是人数想来没多到她打不过，二是实在不行就一剑切两个，三是最终还是不行就违规第二拨。

　　这样想来宋悬意甚至开始期待起了半路上能遇见他们。

　　或是心心念念想着，宋悬意的想法竟真的实现了。她老远便看到一女四男空着手走来，边走边咒骂“下半天走了邪竟弄不到一个货”，这女的便是与她搭讪的那个大娘，似乎被称作老阿婆，四个男的中有两个不认识，其余便是抬麻袋的两个。

　　念到人到，宋悬意不费功夫便将这几人打昏过去也装进了马车。不过这次她打得不狠，确保人在官府堂上能够醒来。

　　暮夜交替之时，宋悬意驱着几辆马车到了临街处，便搬下那团伙中的诸人，又将姑娘们扶下马车，像模像样地将拇指和食指环成圈在嘴里吹了个响哨，将马车驶出了众人视线。

　　她硬着头皮微笑道：“家中绝技。”

　　众人面面相觑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似的，都善意地做出不疑有它的表情，示意宋悬意接着做出下一步的安排。

　　宋悬意带着众人来到街道上，等来了一队巡逻士兵，便让他们带着去了官府。

　　出乎宋悬意意料的是，或许是祸及良家女子，引起城中恐慌的缘故，里面的大小官员对此案都十分上心，即刻备案受理了此案，又因受害者和罪犯俱在，便连夜升堂办理了此事。

　　宋悬意了解心愿，便也就走马观花似的，该答答、该编编地度过了堂审对峙。

　　结果是官府不仅要惩办这些拐子，还要追查这些拐子的转手买家。

　　翌日官府外便来了不少人，称是来接家中女儿。宋悬意一个个看过去，都是涕泪横流，聚的是人间团圆，只有其中一个比较特殊，是以一辆马车的排场来接，但这马车牵绸裹幔、雕饰镶金，十分阔绰。

　　那少女心事重重，看了那接她回家的马车前来，眉间忧愁更甚，她沉默着踏上马车，那一刻起眼中便同一潭死水似的，只在马车经过宋悬意时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宋悬意见不得这场面，挣扎之下还是快步上前向马车里提声道：“好歹算半个救命恩人，不知能不能进府打个秋风？”

　　声音清脆悦耳，终引得车中人向车夫示意准她上去。

　　这马车可堪“内外兼修”，不仅外观繁奢，内部也是一样豪华至极。马车全铺陈着毛织刻丝地毯，内部宽阔，此刻三人同坐也仍有空余，黑楠雕金木桌上茶汤还有滚滚热气，宝石装缀的车厢壁上设有栈屉置着一应茶点，绿釉镂空薰笼上散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烟气……

　　车中除了她和那个眼中又隐隐泛起光彩的姑娘外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妇人也是穿着气派、雍贵华丽，嘴边噙着抹似有似无的笑，宋悬意上车后也未曾消去。

　　宋悬意点头示意便坐在了离门最近的位置，不过刚好也是那姑娘旁边。

　　宋悬意安之若素坐下后，妇人开口言道：“倾阁，你回来得及时，现下他人就在府中，娘安排你们见见。”

　　这话是对那姑娘说的，叫倾阁。不出所料，倾阁眼中满是拒绝。

　　似乎是在讲媒妁之命一类的东西。宋悬意想，既不是危及生命之事，她似乎也管不了太多了，这马车是不适合坐了。

　　但时上时下像小孩子过家家，显得太任意了些，不妨到了府前再找个由头走掉。

　　这样想着，宋悬意合上眼睫，一直到了倾阁家中府上。

　　一路上她能感受到倾阁向她投来许多求救的目光，手指也被她碰了碰，但宋悬意自认无能为力也无资格管人家事，因此只当自己睡了过去，没有半分反应。

　　那妇人当她是空气，没与她有半句交流，还叫宋悬意乐得自在。

　　直到下车后宋悬意还未找理由离开，便看到妇人失态向女儿道：“看看，他可专门出来迎你，我家女儿倾阁啊，这是值得了。”

　　倾阁没有半分反应。

　　倒是宋悬意不经意抬眼一看，不远处这人怎么看怎么熟悉。

　　似曾相识之感最是惑人，宋悬意想想还是承认这人长得好看，但确实是没见过，只他那双眼睛，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正想着，他朝她凝眸望来，嘴角缓缓上扬勾起，好歹算是绽出了个浅淡疏远的笑。

　　把宋悬意愣住了。

　　魏堪看着这人，心中不住冷笑，面上不知怎么就表露了几分。

　　认不得是应当的，但她毕竟还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