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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李明柔申诉案结束后,张玉良本以为会遭到江南律师事务所与律师协会的抵制,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江南律师事务所很快进行的改组,很快选举了主任、副主任,只是保留了孙国维的名誉主任,律师协会不但没有把他列入欺师灭祖的名单,甚至还有把他吸纳入刑事辩护委会的想法。
      孙国维的案子无疑在京华市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位知名的大律师、律师协会会长、京华大学法学院客座教授居然于多年前做过这样的恶事,而且是被自己的学生扳倒,学生与被害人之前又有些暧昧的情愫,而且,还把前江南新区教育局局长牵连进去,这些,已经满足一部好莱坞大片需要的所有元素。于是,《江南晚报》的一名文笔优美的记者便开始在报纸上连载这个案子,这位记者是以小说家式的华丽想象把整个案子写一部回肠荡气、催人泪下的言情小说,而且用的还是实名(这一点,张玉良曾经给报社发个律师函,要求报社在连载时隐去他的姓名,但报社拒绝了,理由是这是新闻报道。),就这样,张玉良的知名度在京华市乃至整个江南地区迅速提升。有不少幼儿园把向东律师事务所作为树立社会主义价值观教育基地,每天都有老师带着小朋友到向东律师事务所转悠,小朋友们有时会闯入律师事务所,在所里叽叽喳喳,东摸西摸。
      作为孙国维案的最大受益人,张玉良获益匪浅。张玉良的业务明显地好起来了,之前他代理一起离婚案,五千块钱就可以接(孙国维对此也提出过批评意见,说江南律师事务所这样大的招牌,五千块也做,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至少也得一万吧。),没办法,律师也得生存啊。现在离婚案,没有个五万块的代理费,他是不会去做的,当然,五千块的小案子他也接,只不过介绍给所里的其他律师做,他拿点提成。这样几个月下来,张玉良也攒了一些钱,鉴于房价持续地低迷,他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再买套二手房。
      自李明柔的案子尘埃落定之后,张玉良的确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他悄悄把挂在网上的奥迪车转让消息撤了下来,但是撤得太晚了,有一个买家已经向网站交了定金5000块,网站给他打电话,给出两个方案:要么履约把车辆转让,要么双倍返还定金。这两个方案他都不愿意,于是他开始曲线救国:他说他的车前不久撞了一辆全新的宝马车,宝马车主准备起诉他,所以,奥迪有很大的诉讼风险。但网站业务员很不容易接了一单不愿意放弃,网站业务经理和他通话,当业务经理得知他是《京华时报》连续报道的李明柔的代理律师后,立马换了语气,说这事情他们网站会处理,并说希望他能于方便的时候去网站指导工作,张玉良满口应允,业务经理知道这样的应允与轻诺寡信别无二致,便趁热打铁要求把张玉良的名头挂在网站上,做网站的法律顾问,并说顾问费不多一年就一万,张玉良自然是来者不拒,爽快答应了。
      沈家秀自钱均夫与胖子事件后,也陆续相过一些亲,也没有提什么必须是货真价实的富豪之类的要求,但是这样纡尊降贵的效果并不明显,当相亲对象知道她是一个离婚的女人后,即便小孩子不归她带,也基本上从心里把她否决了,即便是没有马上否决的男人,也大多是冲着她身子去的,一旦得到,便不珍惜,此后便再无下文了。
      夜深人静时,沈家秀躺在这所空荡荡的房子里,感觉到孤独如寒冷一般从四周渗入她的肌肤,让她四肢麻木,难以呼吸。这所房子,曾经生活着她们一家,而现在,独留她一人。
      月光照上阳台,阳台上有张楚月种植的一棵辣椒,未开花结果,便已经枯死。阳台边的那张电脑桌,张玉良常常伏案思考,沈家秀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是那么的讨厌他,也许,她真正讨厌的不是他,而是贫穷。其实,她也仔细想过,她这半生,也没有真正的爱过什么人,在离婚前,她并不爱他,离婚后,她反而想起他的种种好,爱得反而稍许多了一点。
      前一段时间,沈家秀总是想与张玉良复婚。她离开他愈久,便爱他愈多,但是,她也知道,他讨厌她、鄙薄她,未离婚时,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对她的这些情绪被她对他如海啸般的不满所淹没,以致让她无法察觉。她也明白,这些天她的价值观并无多大改变,她依然爱财,她总是以为财富可以赋予她更多的安全感,让她免于被生活无情抛弃的厄运。当然,她的变化也是有目共睹的,她对贫穷的耐受度有了很大的提高,她对自身的认识也渐至客观,她是诸多男人的了解也慢慢清晰。她想与他破镜重圆的另一层意思是,她在报纸与电视上也了解到,张玉良现在是知名的大律师,一个大律师身份自然是不菲,是有能力让家人过上好生活的。她很后悔,为什么兜兜转转一大圈、在外面受尽羞辱后才恍然发现这世上最闪亮的宝贝曾经就在枕边。
      每周沈家秀都会去看望张楚月,并顺便把房子打扫一下,买菜做饭,甚至过买了瓶二锅头,等张玉良回来喝。但她往往等不到他回来,因为他案子多,应酬也多,有时,即使是他还饿着肚子,也要装作一副酒足饱的样子,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吃她做的菜,也不想领她的情,甚至他根本不想看她一眼。
      这种情况下,尽管心里洇着泪,沈家秀仍然会默不作声地把碗筷收拾干净,不管张玉良会不会回答,都要和他说声“珍重!”然后拿开张楚月抓住她衣袖的手,转身出了门。
      闲极无聊的周末,沈家秀也会去爬山。高市区稍远有座北山,山上有一座道观,名曰“青城观”,本来已是颓废不堪,近些年却来了一位道长,香火便旺盛起来。沈家秀爬青城观的时候,有些累了,便坐在石阶上休息。山风吹来,凉意顿生,令人神清气爽,惬意非常,也让人忘却了俗世中的种种不快。
      却见一位长髯飘飘的道长朝她走过来,“这位信士,我们有缘。”
      沈家秀疑惑地朝四周看看,确信道长是在和她说话,便点点头。
      “信士,我可以参破你的前世与今生,可是,天机不可泄露。”
      “我明白。”说罢,沈家秀开始掏钱包,从中抽出一张50元钞票。
      可是道长只是摇摇头,沈家秀把钱慢慢放回钱包,心里骂道:“好个贪心的老道。”转过身,准备下山。
      “可是,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婚姻前程吗?”
      沈家秀又慢慢走回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100元的钞票,递给老道,老道伸手来接,沈家秀心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你离婚了,还有一个孩子,孩子不归你。”老道故意卖了个关子,“如果我说得不对,信士尽管把钱拿回去。”
      “对的。怠慢道长了,请恕罪。”
      “你想破镜重圆,可是困难重重,对不对?”
      沈家秀点点头,心想这100元花得是值啊。
      “破镜重圆是道劫啊,你会为他而死,只是贫道法力有限,不能为信士逢凶化吉,惭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说罢,飘然离去。
      “为他而死?”沈家秀喃喃道。
      从美国回来之后,顾险峰大病了一场,一连睡了好些天。期间,张玉良和赵玉颜一起来看过他一次,他们一起来只是凑巧,是张玉良在太阳花幼儿园听说他病了,便给他打电话,赵玉颜听到了,也想过来看看。赵玉颜其实并不讨厌顾险峰,即便是那晚他趁着酒后的迷乱之际摸了她的手,但她并不视之为轻薄,相反,她认为他是一个率真的人,只是他晚熟且乖张。
      顾险峰瘦了一大圈,不过精神还好,挣扎着起来给他们倒茶,顺便还开起他们的玩笑,“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赵玉颜羞红了脸,娇嗔道:“别瞎说!”张玉良对顾险峰说道:“你说话也靠点谱吧。人家赵大小姐是江南春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金枝玉叶,哪像我,三代贫农,一个穷酸律师,还离了婚,带个小孩,我根本配不上人家。”这些话,张玉良闷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索性都说出来,说出来畅快些。说完这些话,张玉良瞥了瞥赵玉颜,只见她垂着眼、不说话。顾险峰赶忙过来打圆场,“人家赵大小姐都没有嫌弃你,你却嫌弃起自己来了!好了,两位大驾光临,我的病也好了大半,今天我要请两位去临江鱼馆吃个鱼吧。”赵玉颜说,“你安心养病吧,等完全好了,我们再去吃鱼不迟,我们走啦。”
      秋天来了,天空呈现出一种高远的湛蓝来,空气不再炙热,从梧桐树叶子的微微颤动的意象中释放出一丝清凉的秋意,阳光也不再灼人肌肤,而是有了一种澄澈的暖意,因水分在空气中的流失,皮肤有了皴缩,这感觉提醒顾险峰回忆起年少时每当这个时节,总是渴望粗布棉被与肌肤摩擦所带来的恬适与心安。
      恬适与心安已是远处可寻。顾险峰的父母已经离婚了,这场延续了三十多年的婚姻,到头来,还是以分崩离析收场。其实,十多年前,他们就应当离婚,只是当时他们还不忍心,也下不了决心,总是在欺骗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需求,就这样,他们自我麻痹了十多年,终于有一天,他们再也不能容忍过这种自我戕害、麻木不仁的日子,于是,便离了婚。离婚后,他父亲去了新疆,办了一家建筑公司,专修道路,而且,还收获了爱情,很快与一个哈萨克斯坦族的女子好上了。他母亲也不遑多让,退休后被老年大学返聘,专门讲授现代文学,她也收获了爱情,和京华大学物理系的一个丧偶老教授在一起,前段时间她还与顾险峰讲起,想要去哈佛大学医学院做个试管婴儿。
      彻底被这个世界遗忘在寂静而荒凉的地方,这样倒也好,顾险峰可以安安静静地思考未来的人生。父母在市中心给他留了一套房子,他自读大学时便时常会住在这儿,但他却从来没有带过一个女孩来这儿住过,院花没有来过,张芳华也没有来过。现在,他父母各自沉浸在幸福满溢的爱情里,已是无暇顾他,他只能照顾自己了。除了张玉良,他也没什么朋友,也许,这个世界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朋友,所有的爱情也不过是虚妄与幻灭,事实已然证明了,张芳华的是,Christ的也是。
      赵玉颜是上市公司江南春集团董事长赵淮南和集团另一个股东王吟瑜的千金,赵玉颜的身份并不是自己说的,而是有人告诉张玉良的,当他得知她的身份后,便感觉到一条阔大的银河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即便逾越,她等待的人也不一定是他。
      有关于赵淮南与妻子王吟瑜创办江南春集团的艰苦卓绝史在整个京华市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江南春集团是纺织起家,一开始是一家校办工厂,主要是给学校做校服,产能过剩时,也给附近的工厂、宾馆做工作服。赵淮南祖传的裁缝手艺,他爷爷在上海滩已经有了些名气,人称“赵一剪”,后来手艺传到他爸爸手里,他爸爸把家学发扬光大,专攻西服,人称“赵老西”,小时候,他便跟着他爸爸学习做西装,到他手里,已经是每三代了。赵淮南18岁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整个高中时代,他基本上没有吃饱过,哪有心思读书呢?高中毕业后,经人介绍,去了一家校办工厂,因为他的精湛的裁缝手艺、吃苦耐劳的奉献精神、勤奋好学敬业态度,很快就被提拔为班长、组长、车间主任。在工厂干了四年了,遇到改革大潮,教育系统进行了体制改革,工厂要与学校脱离,工厂对外进行挂牌拍卖。赵淮南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东拼西凑了5000元参加拍卖,参与拍卖的几个买家出的价都比他的要高,但教育局还是让他中标,但有个条件,就是三年内不能裁员。
      做了厂长之后,厂里的几十号人要吃饭,这是头等的大事情。赵淮南先搞了一套质量体系,等产品质量稳定后,他开始跑市场。他先到上海,跑了十多天,拿下了几个学校的校服订单,这样工厂大半年都有活干。然后,他又到广州考察,说是考察,无非是到服装市场转悠,广州之行的收获也不小,他认为一个工厂要发展,必须要有自己的成衣品牌,但一个小工厂的一个小品牌,是很难生存的,必须要给大公司贴牌,利用大公司的先进管理经理来壮大自己。当然,这是一个香港老板告诉他的,代价是他请这个香港老板喝了一个早茶。
      在广州火车站买好了回来的车票后,赵淮南的兜里只剩下8毛钱了,晚上只能睡公园了。他买了两个馒头,走到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处公园,躺在一条长凳上,广州的初夏夜微微有些凉,望着璀璨的星空中那一带银河,在微风中飞过来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消了他思乡的愁。赵淮南那时决定,以后若是要生产西装,品牌就叫“萤火虫”。
      也就是在赵淮南把工厂更名为江南春服装有限公司的时候,他认识了王吟瑜。当时,他要招聘总经理助理,她来应聘,他招聘这个职位好久,都招不到人,因为人家到工厂来应聘后,便决定不来了,所以,对王吟瑜他也没有抱多大的指望,但她说她会来的,他问为什么,她说这是一家有理想的公司,她愿意与有理想的人一道奋斗。
      顺理成章,赵淮南与王吟瑜相爱了,结婚了。日本最大的成衣公司U衣株式会社向江南春抛来了橄榄枝,想要江南春给U衣贴牌贴,这是小服装厂梦寐以求的事情。赵淮南决定一定要与U衣合作,利用U衣的管理经验,开创自己的西装品牌“萤火虫”。
      “萤火虫”西装的知名度太小了,甚至在京华市都没有多少人知道。没有办法,赵淮南决定做电视广告,请明星代言,要花一大笔钱,他舍不得,想来想去,赵淮南决定自己来代言。那年头,史泰隆应当是好莱坞最当红的明星了,但史泰隆的代言费自然是不菲,他问都不敢问,决定模仿电影《最后一滴血》的经典桥段,自己扮演成史泰隆、穿着“FIREFLY”西装从6米高的城墙以一个史诗般的动作跳下,以彰显“FIREFLY”西装的华贵、耐摔、不绽线,结果,赵淮南弹跳能力不足,跳到了气垫的边缘,摔断了两条腿。最后,广告片在京华市电视台、省电视台播出,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也给“FIREFLY”西装打开了市场。
      江南春公司的成功也引起了史泰隆经纪人的注意,史泰隆决定起诉江南春公司侵犯肖像权与电影著作权,这案子刚一立案,就引起了国内各大媒体的广泛关注,最后史泰隆撤诉了,并非是因为史泰隆慈悲,而是他实地去江南春公司看了看,那时江南春公司因为工人要求提高工资待遇、改善生产条件正在大罢工,史泰隆看着这帮群情激愤的工人,摇了摇头,决定回国。临行前,赵淮南送给史泰隆一套专门为他定制的西装——但很快,这套专门定制的西装就在离工厂不远的垃圾桶里被找到。史泰隆的不给面子丝毫没有影响赵淮南的好心情,因为史泰隆的这场官司让“FIREFLY”西装已经享誉全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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