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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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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琳醒来时头痛欲裂。
伴随着意识的复苏,身体上的疼痛也清晰起来。她先尝试着活动了一下,随即从脚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彻底将人从混沌的意识中拉了出来。
天光已经大亮,分辨不出是什么时辰。
她坐起身,后知后觉回想起昏迷前谢渺前抱着她从那陡坡上滚下去的事情,这才茫然无比地环顾四周,却并未瞧见谢渺的身影,反而惊动了坐在桌边背对着她喝茶的人。
对方瞧着是个斯文公子,年岁似乎与她相当,白衣出尘气定神闲的样子颇能唬人。
李若琳在心里悄想,倒是生了副好皮囊。
她肆无忌惮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正抬眼看着她,眼神温柔似水,瞧着颇为无害。
李若琳看得愣了一瞬。下一刻,她就毫不留情地伸手给了那张脸一巴掌。
这些时日她还没看过这么和善的眼神。奈何前些天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于她而言自保已经成了本能,纵使此刻她觉得此人安全无害,身体却还是先意识一步反应,见那人缓步过来弯下腰就要拉她裤脚,遂先下手为强。
也不知那人是还未反应过来还是怎的,挨了这么一巴掌却并未罢休,李若琳慌了神,伸出右脚就对着对方要害处踹了过去。奈何这一脚踹了个空,自己反而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对方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方才还波澜不惊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李若琳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只是她还没得及开口,右脚腕就被人捏在了手里。
这个姿势看着暧昧不明,偏偏半点旖旎的氛围都没有。这人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按着她的伤处,激的她连疼字都喊不出口,只顾死死咬着牙关,生怕自己泄了气就会疼昏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如释重负般放开手,坐回了原位同她道:“你脚伤了,这些时日不要走动。”
李若琳从一片昏沉中抬起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并无恶意,只是想查探她的伤情,这才差点贸然动手。
对方生的白皙,此刻脸上四个指印分外明显,看得她愧疚心起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又低下头闭口不言。
“觉出愧疚了?”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李若琳闻声抬头,见那人一脸揶揄地瞧着她,心里越发泛酸。
原本就是她冒失,此刻人家不曾翻脸已经是幸事一件,还能这般调侃似的同她说话更是意料之外,她没什么生气的立场,却还是忍不住眼眶发酸。
一不留神,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不欲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发觉自己失态后就赶忙伸手去擦。对方却被她吓得慌了神,疾走两步弯下腰递了帕子给她:“你别哭啊,我说什么了?”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李若琳的眼泪便如泄洪似的开了闸,愈发止不住了。
大约是见她不肯接这帕子,对方便想伸手替她将眼泪擦干净,可又像是回想起方才她抵触的样子,帕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又瑟缩地收了回去。
李若琳抬眼就看见对方一脸无措,反而觉出几分好笑来。
她从来不是个矫情人,见状便自己接过帕子拭干了眼泪。
对方终于放松下来,坐回了桌边,拿起茶杯便是一通猛灌,歇够了才假装抱怨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你自己说说看,你要如何补偿我?”
“是我的错。”李若琳无言以对,认得痛快无比。可提起补偿她又犯难,现下她身上没有一草一纸,原本就是要流放为妓不说,此刻还多添了一桩畏罪潜逃的罪名,不带累旁人已是幸事了,还谈得上什么补偿。
想到此处,她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我的错我认了,可你要补偿我是没有的。我什么情况你也瞧见了,现在什么也拿不出。至于日后我会怎样,我也不敢打包票,更不敢轻易许诺。若你情愿,就叫我先欠着。只要我能活着,日后连同你的救命之恩,我都一并回报给你。”
“那就先欠着。”听她这么说,对方生怕她反悔似的,赶忙爽快应下。
这下李若琳反倒不安起来。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可自觉无望也是真心,原本想着和这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根本没有同他长久纠缠下去的打算,可见对方这样,反而拿不准了。
看来这恩情是报不了了。李若琳想了想,开口道:“此事虽是我的错,但与你也脱不开干系。”
大约是对方没想到她倒打一耙,立时瞪大了眼睛。
李若琳虽然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将自己大好的腹稿和盘托出:“我不分青红皂白冒失动手,此事的确是我的错。可你要对我动手动脚,我怎能不反抗?”
“动手动脚?”对方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对你动手动脚?”
“是。”李若琳硬气无比地点头:“就算你要医我,你可曾开口告诉过我?你既然不肯开口,那我会错了意,又岂是我一个人的过错?”
她这话听上去有理,可自己说出口却没什么底气。对方也像是觉出哪怕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被她噎了个哑口无言,半晌才开了口:“那就算是我的错,我们不计较了。”
“但这救命之恩重如山,你也想赖掉不成?”他尾音拖得很长,语气也算不得严肃,李若琳却还是觉出了一阵寒意。
她一犹豫,想好的说辞就没能说出去。
对方像是知道她的算盘打在何处,开口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你莫不是想说,你也没有求着我救你,是我多管闲事?”
李若琳下意识点点头,被对方看在眼里,不怒反笑道:“你倒是诚实。”
“可无论你想不想,我都已经救了你。你如今在这里惺惺作态,可我救你时,你却想活得很。”对方话锋一转,语气直转而下,厉声挖苦道:“你总不会真天真到以为凭借几个女子就能摆脱那些差役吧?不会真以为那场大火是天时地利专为助你逃跑吧?”
“你同谢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时候,可从没计较过男女大防。”他放低声音,重又像是揶揄般开了口:“他未婚你未嫁,纵有桩不曾过了明路的婚约,此刻也是废了的。怎么他拉扯你就得,我就不得?他救你你便领情,我救你你便不领情?”
这人多半有病。
李若琳那点本就不多的愧疚和感激原本已经消失殆尽,在他提起谢渺的那一刻里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她自打醒过来时就想问,谢渺在哪儿?他伤的要不要紧?却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开口,这才忍到如今,不想被这人提起,还刀子似的一句一句直往她最伤心处戳。
他的言外之意她听得明白,知道对方救了她却也知道她的底细,能够随时断送了他,少不得要从容应对,便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开了口:“他既然曾是我未婚夫婿,那我与他亲厚也是自然的?你呢?你又是谁?”
他既然能知道她与谢渺曾有婚约在身,想必也不会对其中纠缠一无所知。李若琳试探了一句,见对方果然嗤之以鼻,才略略放了心。
只是对方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既然与他亲厚,为何醒来不先问问他的情况?”
李若琳垂眸不语,好半天才半真半假地答道:“婚约既已废除,我又有何立场去问?”
“果然无情!”对方冷笑了一声:“他为了你不惜铤而走险命悬一线,昨夜才刚刚脱离险境,你却不管不问,当真狠心!”
他的样子实在太过义愤填膺,仿佛李若琳辜负的人不是谢渺而是他自己。李若琳讶异无比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在听见谢渺已经脱险后放松了几分。
她同谢渺之间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可无论如何她从未想过要谢渺去死,无端听见对方这般指责,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可这些话她又不能说,只能继续半真半假地埋怨对方道:“我无情也好,狠心也罢,都与公子没有关系。还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谁,为何要管我二人的闲事?”
“在下姓方,不过一介白衣无官无职,贱名就不污姑娘尊耳了。”对方明显还是在生气,皱着眉头拂袖欲走:“既然姑娘是觉得我多管闲事,那姑娘也不必再问。”
见他这样,李若琳也觉出自己是真将人得罪狠了。可这其中的尺度又实在难把握,她话若是说的轻了,万一对方挟恩以报,她身份特殊,若是再连累了对方,岂非恩将仇报;可她又怕自己话话说太重,对方当真同她计较,出门去府衙告她畏罪潜逃,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正为难,却忽然琢磨处哪里不对,赶忙开了口将人拦下:
“你说你一介白衣无官无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