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女配自救日常》星星沙漏

38、取舍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卫绮怀手腕：“卫道友！醒一醒！”

　　“……”

　　是谢凌屿的声音。

　　卫绮怀终于睁眼。

　　她正在六百年后的飞红城。
　　而她此刻正拔剑出鞘，不知何时已经削下了绿衣人的一截长发。

　　谢凌屿正为她护法。

　　脑中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

　　【隐藏任务之“树妖的委托”已完成】

　　谢凌屿见她停下了动作，似乎是神智清醒了许多，又试探着说：“卫道友？你现在感受如何？”

　　“不太妙。”卫绮怀剑锋一转，又指向那绿衣人，由衷道，“我还是想砍这家伙。”

　　谢凌屿沉默片刻，转向绿衣人寻求意见：“你……你既已服输，又捉弄了卫道友许久，不如便让她砍一下？”

　　绿衣人惊恐道：“姑娘！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即便我是妖，也不能这么欺负吧？”

　　卫绮怀倒是被谢凌屿这句话泄了气，她笑了笑，回归正题：“我有话要问你。”

　　绿衣人说：“你先把剑放下。”

　　卫绮怀收剑，问：“大火之后呢？琅月如何了？那旱魃又去了哪里？”

　　“……小姑娘，你可真会为难我。”绿衣人沉默片刻，说，“那时我已经死了，又如何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这个视角也太有限了。

　　卫绮怀说：“你是因十方大阵复活的？”

　　“是。”

　　“这就奇怪了，你们并非是被故意投放于此地的妖邪，为何要对付我们？”

　　“有人允诺，可以破阵送我们出去。”绿衣人幽幽地叹了一声，“至于他是什么人，我自然不会告诉你的。”

　　卫绮怀冷然看着他：“你们要破了十方大阵的封印？”

　　“有何不可？”绿衣人说，“小姑娘，你若是还算聪明的话，就不要继续问了。”

　　他早已不是六百年前的那个树妖了。
　　卫绮怀居然对他生出了几分怜悯——却终究回过头去，不愿再继续看他了。

　　“谢道友，”卫绮怀转身叫她，“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走？”谢凌屿疑道，“去何处？”

　　卫绮怀说：“出城。这里的东西我们搞不定。”

　　“走？你们现在才想起来走，晚了！”

　　一个声音从街角传来。

　　与此同时，卫绮怀脑中的系统似乎怕她在树妖心景中待了太久以致于忘了现实任务，还兢兢业业地弹出了任务介绍：

　　【任务名称：取舍】

　　【任务梗概：谢凌屿卫绮怀除魔途中再遇崔晏，共同寻找繁金城弟子遇害背后的真相。期间妖邪作祟，擒谢卫二人，出言挑衅崔晏，令其二择一救之，崔晏皆救之。然救人有先后，卫绮怀后于谢凌屿，遂心生嫉恨。】

　　【任务要求：阶段剧情任务，请宿主做出符合角色心理逻辑的行为反应。】

　　卫绮怀盯着那只从街角转过来的东西，顿时感觉一言难尽：“系统，你说的妖邪，是这个野猪精吗……”

　　被野猪所擒，这也太丢脸了吧！

　　卫绮怀转身就跑。

　　“卫道友，你跑什么？”

　　谢凌屿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她似乎颇为不解：“不过一只猪妖而已。”

　　因为我不想走剧情被一只猪莫名其妙地擒住啊！

　　卫绮怀还没说话，就听那猪破口大骂道：
　　“竖子胡言！吾乃异兽山膏！尔等不过区区凡夫俗子！就敢对吾如此不敬——”

　　卫绮怀停下脚步，由衷感叹道：“稀奇，居然会说人话。”

　　谢凌屿道：“原来是山膏。”

　　她也感叹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你还跟它挺客气。
　　卫绮怀心想，这到底有什么百闻不如一见的。

　　《山中经》言：苦山有兽焉，名曰山膏，其状如猪，赤若丹火，善骂。

　　虽说是异兽，可是现如今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猪啊。

　　“跑吧。谢道友。”卫绮怀说，“这地方这么多妖异，难保我们不会遇上更多。现在还是先与大家汇合比较好。”

　　“不战而逃！懦夫行径！”山膏勃然大怒，口中冲出一团火焰向二人击去，卫绮怀抬剑截下，厉声道：“谢道友，砍它尾巴！”

　　山膏恐受偷袭，忙弃头顾尾，以防背后有诈，然而回头一看，却发现谢凌屿根本不在那里。

　　上当了！

　　它再一转头，脑袋被贴上一张定身符。

　　卫绮怀站在它面前，端详半晌，有几分好奇心按捺不住，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说猪兄，你尾巴那么小，到底有什么必要弃头顾尾啊……”

　　山膏挣扎片刻，大声唾骂道：“卑鄙！无耻！士可杀不可辱！尔等奸诈龌龊！叫人实在不齿！果然唯女子与小人——”

　　它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因为一个东西被谢凌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进了它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令山膏的满腹怨言戛然而止。

　　山膏被这干脆利落地一塞，噎得翻了个白眼。

　　卫绮怀定睛一瞧，发现这东西居然是个硕大的冬瓜。

　　……真的不会噎死吗？

　　谢凌屿从容收回手，神色自然：“卫道友，它住口了，我们走罢。”

　　卫绮怀欣然点头，与她转身离开。

　　“说起来，谢道友的这个冬瓜品相不错。”

　　“惭愧，此物并非我所有，而是门中一位师姐精于农事，临行赠我……”

　　两人还未走出五步，脚下土地一震。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呼啸着将她们包裹，卫绮怀呸出一口扑面而来的沙土，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攀到自己身上，慢慢缚紧。

　　那东西的质感异常熟悉——柳叶锋利如刀。

　　她曾用这柳叶伤过菌妖。

　　她愤然回头：“是你！”

　　柳叶藤太熟悉了，她甚至没有想过要防它。

　　“是我。”先前的绿衣人并未离开，他只站在凉亭的阴影里，卫绮怀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凌屿也被缚住，挣扎片刻，她冷静道：“阁下是要出尔反尔？”

　　“我本打算只耽搁你们些时间就放你们走。可是你们带来的几个朋友擒住了我的同伴。”绿衣人叹息道，“所以，现在你们走不了了。”

　　“咔嚓——”那边儿的山膏上下獠牙一合，终于咬碎了那个巨大的冬瓜，当即嚷嚷道，“姓柳的！快给吾把这东西揭了，吾要亲手解决了这两个——”

　　绿衣人轻轻抬手，青青柳枝又缠上它。

　　他说：“我看你也还是闭嘴好了。这样清静。”

　　他走出来，转向被锁紧的两个俘虏，以一种温和有礼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两位姑娘，跟我走罢。”

　　卫绮怀捏紧拳头，正欲蓄力，系统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宿主，关键剧情无可避免。即使您能暴力破解，也请勿轻举妄动。】

　　“我不是想要阻止剧情发展。”卫绮怀松开凝聚在掌心的灵力，试图心平气和地跟系统解释，“我只是、只是真的、很想揍他啊。”

　　系统：【……稍安勿躁。】

　　绿衣人带着她们一直走到飞红城广场，卫绮怀一看，又是个熟悉的老地方。

　　菌妖当年的祭台已经破败不堪了。

　　旧祭台前，围着很多人。

　　卫绮怀第一眼看见的是崔晏。然后是钟如星，南宫朔……除了认识的人之外，还有一个相貌堂堂、手执一管判官笔的年轻人与他们同站在一处。看样子应该是友非敌。

　　祭台的另一边儿则是先前他们交过手过的那个妖鬼和一些形状奇怪的异兽。

　　卫绮怀一看见那妖鬼，就忍不住转向绿衣人：“你居然敢同他合谋？”

　　卫绮怀先前还以为那是菌妖的子孙，可是，现在一看，恐怕那人是……

　　绿衣人说：“有何不可？”

　　卫绮怀冷笑：“你不会看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姓李的吧。”

　　十方大阵，能够复活戾气深重的妖邪精怪。
　　那位李大人，曾经夺舍菌妖不知多少年，早已经异化为邪气深重的半妖。虽在当年被琅月薛檀解决，可是遇上这等奇遇，被起死回生，也不是全无可能。

　　好人短命，恶鬼千年，真是世道不公。

　　绿衣人面不改色：“那又如何。”

　　卫绮怀说：“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又如何？”绿衣人终于回身，一双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你知道，我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死城里苦守了多久？怎么，你也要同我讲道理吗？”

　　绿衣人不再理她，只身向前，一扯手中的柳藤，带得卫绮怀和谢凌屿同时趔趄了一下。

　　他面向崔晏等人，扬声道：“几位，可以把我的同伴还给我了吗。”

　　钟如星哼了一声，崔晏轻轻甩袖，推出一只瘦小的、肤色深黑如碳的妖鬼，从外表上看不出来是什么属性。

　　那手执判官笔的青年似乎摇了摇头，随口道：“这影首来之不易，崔道友确定就这样放虎归山么。”

　　崔晏温和道：“还是阿怀与谢道友的安危更为重要。”

　　“影首？他是影首？”卫绮怀转向绿衣人，急于求证，“他也是死在这里的妖鬼？”

　　“是。你见过？”绿衣人瞥了她一眼，似乎全然不明白为何她能这么激动，随口敷衍过去。就不再同她说话。

　　卫绮怀愣了。

　　她怎么没见过？

　　影首，是负责操纵、指挥、引领“影”的头领。如果说“影”这种魔族是羊群，那影首的位置就是头羊。

　　他们初入飞红城那夜，薛檀在客栈吹埙吸引过来的不就是影吗？

　　“影”在飞红城的死局中，究竟起着什么作用？

　　绿衣人说：“我倒数三声，我们一同放手，如何？”

　　崔晏颔首：“可以。”

　　“慢着。”那姓李的半妖忽然道，“几位，我们手里有两个，你们却是只有一个，不知你们要换哪一个啊？”

　　绿衣人一怔，蹙眉片刻：“也是。”

　　崔晏语气微愠：“阁下是要毁约？”

　　半妖道：“如你所见。你只能选一个人。”

　　卫绮怀在心底啐了一声。
　　又是他大爷的一换一！

　　绿衣人转向谢凌屿：“姑娘，你有什么话要对你们的朋友说的么？”

　　谢凌屿望着钟如星常以灏，遥遥道：“师兄师姐不必为我掣肘，放手去做就是。”

　　绿衣人望着卫绮怀：“你呢？”

　　系统适时地弹出提醒：【阶段剧情任务，请宿主做出符合角色心理逻辑的行为反应。】

　　符合角色心里逻辑？
　　如果她被绑架，被威胁，绑匪还要求人质家属二选一，她应该说什么？

　　卫绮怀却没有看向伙伴，而是抬头看他，忽然笑了：
　　“好啊，你们当然可以留下我——如果你们不后悔的话。”

　　系统沉默片刻，谨慎道：【宿主，请勿威胁绑匪。此举风险系数过高，恐有生命危险。】

　　果然，绑匪中有人气急败坏：“你敢威胁我们？”

　　卫绮怀点头：“是。我正是在威胁你。那又如何？”

　　“都住嘴。”绿衣人喝止两人，转向崔晏，“如何，公子决定要换哪一个了吗？”

　　崔晏与一众同伴合计片刻，向他道：“那就请阁下……把谢道友放过来罢。”

　　谢凌屿怔然，看向卫绮怀的眼神里有无声的歉意。

　　卫绮怀环顾四周的视线顿了顿，没去看她。

　　怎么说呢，青梅竹马做到这个份上，确实是有点儿挫败的。
　　她想要的，其实也不过就是某某人心中不假思索的第一选择。
　　但是平心而论，倘若是卫绮怀自己站在决策者的位置上，权衡一下利弊也能明白崔晏现在这么选的原因：谢凌屿有旧伤，决策者自然应该先救伤员。

　　所以，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若真要计较，真要愤怒，她更应该去恨自己粗心大意，莫名其妙就被挟持，莫名其妙就落在了一个需要人拯救的尴尬位置。

　　——毕竟，她从前一直自信，像二选一这种问题，是绝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

　　卫绮怀别过脸去，故意不理会谢凌屿和崔晏投来的目光。只不过她转的幅度太大，转过了头，正正对上了那位李大人怒火中烧的一双眼。

　　冤家路窄。

　　卫绮怀被他瞪得手指发痒，充满恶意地回以一个微笑。

　　“系统。”卫绮怀催促，“任务完成了吗？‘心有不忿，’我应该已经表现出来了吧。”

　　【您的反应过于平淡，演技有待提高。】
　　【但是阶段剧情任务已经通过。】

　　先抑后扬，系统深谙说话之道：
　　【恭喜宿主，恋爱脑进度达到60%，进入“委曲求全”阶段。】

　　“多谢放水。”

　　卫绮怀运转灵力暴起，震开缚在身上的柳藤网。

　　“现在我可以动手了吧。”

　　铿然剑响！

　　人质乍然脱困，绿衣人猝不及防：“你！”

　　那位李大人登时大叫：“姓柳的！你怎么绑的她！”

　　没等他叫完，卫绮怀的剑就已经挟在了他的颈上：“我方才说过，如果你们敢留下我的话，可不要后悔。”

　　绿衣人急忙伸手：“且慢！”

　　回答他的是一声毫不留情的“哧——”

　　卫绮怀一剑贯穿了手下半妖的身体，几乎将他从胸腹处一分为二。

　　她瞥了眼绿衣人，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是绝不会留他的吧。”

　　半妖吃痛大叫，从他破开的腹中却不见鲜血，只有密密麻麻的菌丝携着赤红火焰细蛇一般钻出，几乎将他自己绕成一只纺锤。

　　他厉声大喝，菌丝又换了方向，转去攻向卫绮怀。菌丝已经不再有生命，可是有着生前的缘故，现如今依然受他所控。

　　绿衣人的脸色很不好看，踟蹰之下，竟然一时没有确定该不该插手。

　　菌丝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地缠上卫绮怀，如果没有护体灵光，血红黏液会腐蚀透她的皮肤。半妖正要冷笑，却见对方从袖里掷出一颗金刚石，“咚”的一声落到剑上，登时被涌动的剑意裹挟，顷刻化作齑粉，腾出茫茫雾气，为她护身。

　　半妖疯狂地催动菌丝。

　　卫绮怀信手召出一道剑诀。

　　剑意流转，清圣浩然之势大涨。

　　半妖恍然睁大了眼睛——
　　她要杀他！

　　她是真的要杀他！

　　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拦住她！拦住她！都给我拦住她！！！”

　　哪怕被黏腻的血红菌丝缠住手臂和腿脚，她手中的剑式却依旧未停。

　　灵光一寸寸涨满雪亮剑锋。

　　这一式，磅礴如风，气吞河山，光彩耀目，像一条穿风破雪的巨龙凭空而起，在这死寂的古城中用来杀一只半朽的妖鬼，不免显得有些明珠蒙尘了。

　　半妖本有躲避的余地，可是见这一剑犹如天来，骇然之中心头剧震，竟是连半步也挪不动了。
　　绿衣人手下的藤叶也迟了一刻。

　　他在这巍巍赫赫的剑式中认出了几分久违的剑意。

　　他曾经无比羡慕、无比神往，回忆过千千万万次的剑意。

　　“我跟他学了两招。”卫绮怀回首，还能分出两心思冲他一笑。“这还要多谢你啊。”

　　她举起剑来。
　　“还记得你上次是怎么死的吗。”她的声音平静落地，却杀气凛然。

　　非昨的剑锋挟着雪龙之息，冲破半妖身上的熊熊燃烧着的灵焰——刺入他的喉咙。

　　又一次，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