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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失踪(二) ...

  •   这是一处特殊的监牢。

      周遭漆黑一片,万籁俱寂,一切声息和光彩都被结界隔绝了,卫绮怀向下走了段楼梯,遇上一扇石门。

      推开厚重石门,那妖异身缠四条金链,正被缚于监牢正中的镇灵柱上。

      镇灵柱上斑驳血迹一层叠着一层,阴冷气息覆过血腥气,空气湿而沉,他低垂着头,长发如水草般蔓延至地,看不出是生是死,是睡是醒。

      卫绮怀托起一盏灯,本想照向他,一走近,却只觉手中烛火黯然失色。

      他的目光很亮,甚至亮得有几分奇异。

      那并不是温暖的、明亮的神采,也不是冷漠的、愤懑的怒目。那双眼睛更像是造物者随手取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宝珠嵌进去,因为漂亮。
      仅仅是为了漂亮。

      无论那双眼珠在他眼眶中如何转动,无论他如何痛苦、如何悲哀,哪怕他泪流不止,观者也只能感受到漂亮。

      他更像一尊用来炫技的艺术品,而非人,或者妖。

      真是奇怪啊,因人之贪痴嗔而生的妖孽,却有一双完全不属于人的眼睛。

      在卫绮怀看来,这双晶莹剔透的眼睛还不如那画纸人儿的老人家点睛一笔要来得好看。

      哎,对了,还没问那位怪脾气的老前辈怎么称呼呢。

      眼前的妖异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这样望着她,半晌后似乎认出了她,微微瑟缩了一下,立刻垂下了眼睛,仿佛有几分忌惮。

      卫绮怀笑了笑:“记得我?不错。”

      既然还记着教训的话,那就免得动刀子了。

      妖异嘴唇微动,主动说出两个字:
      “……是你。”

      “是我?自然是我。”卫绮怀不明所以,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能说话了?谁给你解的毒?”

      刚一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
      自然是师尊。

      师尊提审过他。

      师尊想要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

      那么,师尊想知道什么?

      可是她这样问,眼前的妖异又闭口不言了。

      卫绮怀冷眼看着,忽然扬手,发力拽紧了与他长发纠缠的某条金链,被它缚住的妖异下意识痛呼一声,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

      事关江不辞,她已经没有耐心慢慢逼问,只割破手指,以血为媒,一指直抵对方灵台。

      一缕神识钻入他眉心。

      摄神术。

      侵入敌人识海以调取记忆这种手段虽然听着不太正道,但在修真界并不被列为邪术。

      因为有用。因为危险。也因为罕见。
      不过,只要用对了对象,这法术也并不困难。

      危险又如何,实用就好。

      卫绮怀用过几次,次次成功,但是寻常修士都知道,这些经验仍不足以支持她此次向一只底细不明的妖异贸然动手。

      可是,七分胜算,也不会输得太惨。

      做足了会与对方两败俱伤的准备,她却毫发无损地被对方的识海弹出来了。

      卫绮怀愣在原地,霎时明白了。

      ——江不辞在这妖孽的记忆中下了禁制。

      所以他自己说不出口,她也审不出来。

      ……不愧是师尊。

      这么看下来,江不辞果然已经有了明确的打算,甚至相当周全地断绝了别人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信息的可能。

      那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做的了。
      师尊定然不希望她插手这件事。

      更何况,倘若她真要做些什么,又能逃得过师尊的眼睛么……

      乍然受挫,卫绮怀有些失落,无意继续折腾,却发现在她怔然的片刻,自己指尖的鲜血已经从对方的眉间流到唇边。

      他抬眼瞧了瞧她,伸出舌尖试探了一下。

      有亿点点恶心。

      卫绮怀后背发毛,立刻扔开他,抚平自己手臂上泛滥的悚然寒意,“……你属什么的!还舔!住口!”

      “剑。”

      他启唇,口中忽地迸出一个字。

      “我以为你只会勾引人。”卫绮怀大吃一惊,“原来还会骂人呢?”

      这家伙什么话也说不清楚,师尊还审问了他,该是多么好的脾气啊。

      说不清楚话的妖异用那双不通人情的眼睛盯着她,缓缓道:“……你有一把剑。”

      这次卫绮怀听明白了。

      她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有很多把剑,你指哪个?”

      可这家伙又立刻一言不发了。

      真让人心烦。

      卫绮怀虽然不了解他究竟都知道什么,但是略一思索,便也猜测出了八分。

      她转身出了罪人台,直奔自己的居所。

      卫绮怀不像江不辞那样对各种兵器有异乎寻常的收集癖,但经年累月也受了些耳濡目染,所以她的住处也陈列满了各个任务的纪念物和战利品。

      解开禁制,她走到自己那间兵器库之中。

      因为修习过铸剑,所以她这里闲置不用的剑还真不少,几乎可以挂满一整面墙。

      不过,如果卫绮怀没猜错的话,那妖异口中的剑,指的不是别的,就是上次她从飞红城中带回来的那把如意剑。

      抽出那方木质剑匣,她猛然感觉到乾坤袖中的半月焱在渐渐发烫,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

      仔细一想,这其实不意外。

      毕竟“宝物”这个名号,与它自身稀有性无关,只是十方大阵赋予的一个属性而已。

      如果说,半月焱是十方大阵中应五行相克而生的宝物“水中火”。

      那么如意剑作为“火中金”而存在,也不无可能。

      可是,得到一个用途不祥的宝物,带来的成就感远远不如卫绮怀在接触到剑匣的那一刻,意识到的信息。
      不是这是什么稀世仅有的宝剑,而是……
      这剑匣似乎被打开过。

      能接触、甚至使用已经认主的灵剑,而不被其主人察觉,一般人的确很难做到。

      但是——
      对于天下万兵之主而言,轻而易举。

      卫绮怀长舒一口气,禁不住仰起头来,很想隔着这沉沉暮色、重重深山,遥遥一望江不辞闭关的洞府。

      师尊今日,当真是在闭关吗。

      收起如意剑,她折回罪人台。

      走在路上的时候,手指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她瞧着这伤口,忽地想起来一个办法,不用摄神之术也能从那妖孽嘴里套到话。

      而且她敢确定,不会有人特意想起来防备这一招。

      卫绮怀注视着这只妖,良久之后才俯下了身,笑容温和地征求对方的意见:

      “我问你个问题——你,想不想要自由?”

      对方虽然脑子不好,口齿也不清,但很显然听懂了这句话。

      “要。”

      很好。

      卫绮怀抚掌微笑,割破手心,覆于他双眼之上。

      以血为证,契约初成。

      这是一种御兽之契。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灵宠契。

      修士中常有养宠物的,这契约并不难结。

      契约形成之后,除却主人拥有对灵宠的一些驱使的权利之外,两者之间也不过是多了个更方便对话的渠道而已。

      最为安全的是,只要没有太过密切的利益捆绑,契约存在时,无论兽的那一方被外人如何处置,都不会顺藤摸瓜调查到它主人的身上。

      只不过这实在是个下下策,因为契约这种东西,双方的收支一般是平等的。天底下不可能有毫无理由便任其驱使的妖兽,灵宠契的本质也无异于割肉喂鹰。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实力之间存在绝对压制的修士与妖兽才可以这么做。

      但是卫绮怀想要剑走偏锋。

      一个智力低下——最起码脑子确实清醒不到哪儿去的妖异,是否也可算作妖兽呢。

      他现在实力大打折扣,是否也可以被她驱使?

      她赌赢了。

      修士饲养灵宠的初心自然只是为了解闷,所以灵宠契很有一个好处——即便肉身被囚于此处,作为灵宠的他依然可以抽出一缕神识伴她左右。

      直接通过神识对话,也是一个沟通的渠道。

      既然她无法摄取这家伙的记忆,那就把她的念头传达给他,让他亲自给她回答吧。

      【宿主……】
      系统忽然开口。

      卫绮怀被它吓了一跳,忙问:“系统,怎么了?”

      系统语气平平,却无端多了几分幽怨:【您的识海里方才多了个东西。】

      卫绮怀点头:“是个妖的契约,我刚放进去的,你觉得我此举有何不妥吗。”

      【……他吵到我了。】

      不过,系统竟然是寄居在识海之中吗?

      讲讲道理,你平时在我脑子里大声发布任务,我都没嫌你吵好不好?

      卫绮怀无语半晌,勉强安慰了它,低头瞧着这默不作声的妖孽,实在看不出来他这幅温吞可欺的模样究竟是哪里吵了,却发现他在金链束缚下的手指正微微一动,像是想要写什么东西。

      这就是他要给她的答案?

      稀奇,还会写字儿呢。

      她凑过去,把手背放在他指端。

      一笔一划,他写了三个字。

      这个地名,卫绮怀并不熟悉,却在一天前还从霍离忧口中听到过它。

      “清闲镇。”

      卫绮怀霍然起身。

      怎么会是清闲镇?

      他这句话,究竟指的是,下一个十方大阵的线索在清闲镇,还是指,下一个十方大阵,就在清闲镇?

      可是,为什么是清闲镇?

      这与霍离忧又有何相干?

      卫绮怀心乱如麻,将这缕神识封印进如意剑中,连向师弟师妹们告辞都来不及,就匆匆御剑,赶往耿州城。

      她一来一回,已经两日过去,耿州城依然沉浸在话本大赛的余热之中,新出的魁首博了满堂彩,街头的说书人更是将它夸得天花乱坠,可惜她没心情凑热闹,只急忙回了驿馆。

      她要去见霍寻,却在驿馆门前,撞上了吕锐。

      虽然她在两日之内去而复返,实在令吕锐有几分惊讶,然而此时此刻,困扰吕锐的另有其事。

      吕锐道:“霍小楼主失踪了。”

      *
      吕锐解释了好一会儿,卫绮怀才反应过来。

      霍寻失踪了。
      更像是他自己主动离开。

      因为他的房间内,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按理说,仅仅是这样的话,应该称不上失踪,毕竟大家都是修士,想飞天遁地就能飞天遁地,偶尔兴致上来了去找个秘境钻一钻都不无可能。

      但问题是,此行是他带着自家妹妹和一众宾客回去举办妹妹的婚礼,却在半路上和妹妹一前一后地相继不见人影,这叫做怎么回事?

      更何况,他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没有带上任何亲信或者侍从,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于情于理都不合。

      提及霍离忧的离开,卫绮怀有些心虚,主动问道:

      “霍楼主失踪,莫不是因为去追离忧了?离忧本就想要逃婚,应该是看先前大赛人潮拥挤,便趁机逃走了吧。”

      说到这里,卫绮怀也心有疑虑。
      霍离忧先前回答她的问题时,不假思索地提及了清闲镇,很显然是早已决定好的打算。

      但她当时没能注意这个微妙的反应。

      然而现在是面对吕锐,卫绮怀只好继续勉强劝道:“说不定是因为离忧走得太急,他也追得太急,才没能来得及通知我们——”

      这话刚一说出口,她自己都恨不得把它再吞回去。

      这说的什么胡话!

      霍离忧是逃婚,又不是逃命,霍寻是追妹妹,又不是追仇人,何至于连句话也没时间留?
      而且,若是连句消息都没工夫捎回来,不是更能证明,他有可能身在危险之中吗?

      然而,吕锐却摇了摇头:“不是。”

      卫绮怀一怔:“什么不是?”

      “卫道友误会了。”吕锐语气疲惫,看样子已经为这事儿操了不少心,却依然为她仔细解释道,“这兄妹二人行事虽然确实是如出一辙,但他们离开的顺序却是霍小楼主离开在先,而小霍姑娘逃婚在后。”

      “所以我认为,这两件事不可一概而论。”

      ……为什么?
      顺序为什么是反的?

      卫绮怀错愕万分:“你是说,霍楼主是在戏说大赛进行之时失踪的?”

      “不错,起初大家只以为霍小楼主是一时忘了回来,直到赛后崔道友发现小霍姑娘不见了,想要告知她兄长时,才发觉这两日霍小楼主竟然未带一人,未留一语,就这样莫名失踪了。”

      “那现在大家都去找了那些地方?可有什么线索?其实,我有……”

      卫绮怀斟酌着,欲言又止。

      既然霍寻的失踪和霍离忧的逃婚是两件不同的事,那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把清闲镇的存在告知吕锐。

      背后,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将她拍了猝不及防。

      “你有什么?线索吗。”

      是崔瓒。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儿忙,更像不太稳定,对不起大家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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