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特效师》诸葛猪

79、千年

　　祝微鹂脸上没有一分意外：“我力已竭，生命也即将终止。”

　　以冰芒照魄一人战万魔，极其耗费心神与灵力。方才，魔君探查祝微鹂时，便知她的身体已至油尽灯枯。而她一直强撑至现在，只为亲眼看见魔兽们一只只进入魔洞。

　　“师尊，师尊……”路如深悲切地抱着祝微鹂的身躯，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唤着。

　　赵扶深则犹不愿意接受现实：“不，不……”

　　“掌门！“微鹂仙尊！”

　　香许宗弟子们及在场各派所有修士，都围到了祝微鹂身边，感激而又悲伤地看着这个拯救了他们，生命却在一点一滴流失的人间仙。

　　“如深。”祝微鹂的身上在渗血，因长期战斗而习惯伤痛的身体，却让她的气息犹然稳当，“香许宗以后就交给你了。”

　　“好。”路如深眼含热泪，接下了宗主之位。

　　“扶深，”祝微鹂又看向在她身体另一侧的赵扶深，“你要辅佐师姐，一起撑起香许宗来。”

　　赵扶深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问道：“师尊，你要去哪？”

　　声音中满是冷静，似乎祝微鹂此时根本不是在与他诀别，而只是很平常地，要去什么远方闭关一般。

　　祝微鹂笑了笑：“天上地下，再也不会有祝微鹂了。”

　　“不可能！”赵扶深突然大声喊道，“师尊你是神仙，只是行走在人间而已，魂魄仍是仙体，怎么如此离去？”

　　祝微鹂抓住赵扶深的手，终于迫使他冷静下来：“谁说神仙不会死？通常人们认为的神仙不老不死，只是因为，神仙的生命远比寻常人长得多。人死后，或成鬼，或登仙。这已经是给每个人多活一次的机会了。仙死后，可什么都没有了。”

　　赵扶深静静地听祝微鹂说完，却只是笑了下：“师尊胡说。”

　　祝微鹂微微摇了摇头：“殉道是侠者的宿命。我曾飞升到天上天，与帝君约定，放弃成为高居于天的神仙，从此行走人间，弃仙道而行侠道。早在那时，我便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赵扶深嘴唇震颤，那总是惯于笑着的脸上，第一次落下泪来。百家修士更是忍不住，哭声早已连片。

　　祝微鹂满含爱意地，看着她这两个得意的弟子：“我收你们两人为徒时，刚好处于人生中两个不同的阶段。或许，这便导致，如深你内向寡言，而扶深你，总是天真中带着些偏执。”

　　路如深压抑着哭腔：“师尊，妹女还有许多不足，盼着你来一一教导。”

　　祝微鹂一笑：“今后，你才是那个教导之人了，教导随深他们。”

　　“宗主！”路如深身后，许笺笺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祝微鹂对着两个弟子交代完了香许宗之事，又对着在场修士说道：“仙门各派、百家百姓都在场，我有话想要对你们说。”

　　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哭声与哀叹声都不见，只有隐隐约约压制不住的抽泣声。

　　“大家答应我，人魔之界分开之后，无论我们人族内部产生何种矛盾，都不可再去引入魔力，消灭同类。”

　　“好。”所有人都答应了下来。

　　江水甜道：“今后，我们会将微鹂仙尊的嘱托，传遍大地。”

　　祝微鹂放下心来，又对着江水甜笑道：“水甜，你的特效大业，可要继续呀。”

　　江水甜含泪一笑：“特效派能发展至今，多亏了微鹂仙尊的鼎力相助。仙尊，谢谢你。”

　　“其实，帮助你们，有我的私心在里面。”祝微鹂自怀中拿出一样被丝带裹住的东西，交予江水甜，对着众人说道，“细论起来，我人生中只做成了两件事，一是对战万魔，二是创办香许宗。而第一件事，并不是我独立完成。在座一定有人好奇，我是如何知晓万魔的狂性每二百五十年一轮回这一情报的？又是怎样确立将万魔送往魔界的计划的？事实上，这是千年对魔之路上，无数以身殉道的同修共同奋战的成果。”

　　“我将个中历程，放在了一个幻境中。完整经历过对魔千年之战的人，现世中，只唯我一人。而我身死之后，幻境也会消失。我害怕此后，再也无人记得他们。因此，现在，我要将幻境内容，公布给所有人。水甜，你擅长特效，便用你的方法，帮我展示吧。”

　　“好。”江水甜接过祝微鹂手中之物，剥开丝带，却意外发现，竟然是她送的那只光术作成的小草鞋。

　　霎那间，江水甜将前后串联了起来：“仙尊，你就是小鹿吗？”

　　祝微鹂笑道：“世情一关，基本是我从前的经历，只在结局上做了些改动。”

　　难怪，江水甜总觉得世情幻境那么真实，那一切的痛楚，都仿佛设境人真实经历过一般。她早该想到的，不是仿佛，这是祝微鹂确确实实的经历。

　　草鞋上，还用丝带系着一朵小小的玫瑰花，与黄瓜水甜如出一辙。看来，祝微鹂早就想好，将幻境交予江水甜来展示。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江水甜手指碰了碰星云玫瑰，眼前天地瞬间变了一番。在场所有人都如她一样，被拉到了祝微鹂的幻境中。

　　幻境中的祝微鹂，刚刚从孩童步入少年阶段，脸上稚气未脱，确实依稀能看出世情关中，小鹿的轮廓来。

　　“你要冲在前锋，探查魔兽习性？”祝微鹂对着一旁比她大些的少年说道。

　　他们的身后，是一众修士，穿得十分寒酸，看起来仙力也不怎么高强。而远处，一只巨型魔兽正在向着他们奔来。江水甜认出，这是形如野猪的大魔兽封豨。

　　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封豨奔来，似乎，这是人世间最寻常不过的风景。

　　“是。我们总带着百姓们不断搬迁，躲避魔兽，许多人都已厌恶了这样的生活，期盼着我们能主动出击，迎击魔兽。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遇到落单的魔兽，正是个好机会。而且，我自己也一直想弄明白，为什么这些魔不攻击妖，不攻击动物，只攻击人，简直像是谁设置好的杀人机关一般。”

　　说话间，少年低下头来，面目与江水甜在香许宗入宗选拔时，看到的那位夺去她系统，后又充当引路人的少年一模一样。

　　啊，这位一定是文臻林说的，祝微鹂身边的那位画师韦深。看来，此人不止会画画，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修士。

　　祝微鹂道：“别只顾自己，韦深。我与你一同前去。”

　　“你得留守后方。”

　　“以前我们不都一起行动吗？”

　　“那是在你尚无法独立带队时。现如今，你成长得这么快，你自己不是经常挂在嘴边，说自己是个大将嘛。两个大将，岂有放在一支队伍中的道理。”

　　“也是。”祝微鹂有些得意，“那你可要小心，眼看不对，就赶紧跑。”

　　“哟，想不到你还会关心我的安危。”韦深笑道。

　　“别让我救你的时候，太过麻烦就行。”祝微鹂爽朗一笑。

　　她的身形仍是过于瘦削，可神情却带着由内而外的放松，与在世情幻境之时，那个受尽苦楚的小鹿，截然两番样子。

　　江水甜满怀欣喜地看着祝微鹂。还好，现实中的小鹿，在走出村庄，踏上战场之后，存活了下来，获得了新生。

　　画面一转，两方人魔战斗已毕，人族损伤惨重，夺路而逃。几个修士引着百姓跑在前头，其中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双眼闭合，神志不清的血人，正是韦深。祝微鹂则带着其他修士们在后断路，以身作饵，与追赶在后的封豨且战且逃。

　　没命地跑了许久，使了数不清的障眼法，拐了列不尽的林中岔路，一队人马终于摆脱了封豨。

　　他们瘫倒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每个人都被这生死逃亡榨干了力气。

　　韦深被小心翼翼地放倒在了地上，祝微鹂与一众修士围了上去。

　　“韦深。”祝微鹂摸了摸韦深的脸，一滴泪滴落到了他脸上。

　　这滴泪水，奇迹般地唤醒了昏迷中的韦深。他睁开眼睛，气音微弱：“小鹿？我们逃出来了吗？”

　　祝微鹂听着这许久不曾听闻的称呼，眼泪瞬间决堤。

　　她一把抹掉满脸的泪水：“我们安全了。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好好恢复。”

　　“我得趁机多说一会儿，毕竟，以后你就再也听不到我说话了。”

　　祝微鹂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落了下来。

　　韦深嘴角一扯，想要笑一笑，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许多人跪倒在了韦深周围：“韦仙君，是我们提议让你对抗魔兽的，我们对不住你啊。”

　　这些人衣着破旧，身形瘦弱，一看便是手无寸铁，半点仙术也不会的百姓。

　　韦深虚弱道：“不是大家的错，我本也正有近身探查之意。何况，我这一趟，并非没有收获。”

　　“有何情报？”祝微鹂连忙擦掉所有的眼泪。正事在前，所有的感情，无论能不能做到，都必须收整起来。

　　韦深道：“万魔肆虐之日，总有终结的那天。在此之前，我们要做的，便是避其锋芒，将中心放在增长仙术修为上。”

　　“太好了。”在场修士无不为这个情报感到欣慰。毕竟，万魔已经肆虐人间十年了，这怎么也望不到头的日子，属实让人绝望。韦深的情报，终于让他们看到了一丝曙光。

　　祝微鹂忙不迭问道：“终结的时刻，多久之后能到来？”

　　韦深道：“我并未探知到此条情报。只是，我敢肯定，一定会有那么一天。而在此之前，你们每一个人，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微鹂，你带着大家，以躲避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魔兽正面迎击。”

　　“好。”祝微鹂答应了下来。

　　韦深又道：“情报已说完，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祝微鹂问。

　　“地上……好硬啊。我的头都要硌掉了。”

　　身体都这样了，还能说出玩笑话来。祝微鹂无奈地笑了笑，小心翼翼扶起韦深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啊，舒服了。”韦深握着祝微鹂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小鹿，你要好好活下去。”

　　说着，韦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最后的请求。

　　此后，祝微鹂谨按韦深所说，带领着手下的修士与百姓们避万魔锋芒，一切以逃跑为要。

　　随着逃跑功夫越发熟练，祝微鹂渐渐能在逃跑之余，分出些功夫精进仙术了。

　　随着仙术进阶，她的逃跑之路更为顺利，寿命也越来越长。一路上，越来越多的队伍加入了她，只是，后来人中，多数只是看中了祝微鹂能够带着他们逃亡，对于她口中魔兽肆虐之日终会终结的说法半信半疑。

　　一晃两百年过去，追随她的人已达数十万，而最初跟随她的百姓许多都已老死。就连她手下的修士们，因修为皆不如她，也避免不了老死的命运，纷纷离她而去。

　　与她一同亲耳听到韦深情报的人，都已不在她身边了。她依旧对着每一个人诉说韦深的情报，告诉大家，万魔的足迹终会停止，可再也没有人信她。

　　“微鹂，你还不明白吗？你的那位伙伴，根本没有得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够逃走，尽可能长地延续生命。其实，他的想法已经实现了，你的那些同伴，不是大多数都活到了老去之时吗？”

　　当听闻这样一番话语时，祝微鹂猛然惊觉，或许，这个说法才是对的。

　　只是，祝微鹂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遂了他的愿，看看究竟是我活的长，还是他的谎言先成真。”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女弟子改称“妹女”，后面会修改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