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特效师》诸葛猪

78、契约

　　这天洞，竟是人魔之界。

　　祝微鹂的话语被那道大洞吸附走，顺着幽幽弯弯的洞道盘旋而下，激起千层回音，随即骤然消逝，不知被吸入了什么地方。

　　祝微鹂的声音落下，现场再无声音，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不知洞中会突然冒出什么怪物来，恐惧在人群中蔓延，没人敢轻举妄动。

　　许久，洞中传来了一道模糊遥远，而又透着冷意的声音，带着千万层回旋叠音：“人族果真善变，从前主动与我魔族谈判，如今不过千年，就要终结人魔契约，将整个人界奉予本君了么。”

　　秋月白一惊：“千年前，人魔交界洞开的原因，一直没有记录，不为人知，原来竟是人族自己签订的契约吗？”

　　祝微鹂没有急着回答对面那神秘魔君的问题，先对着现场几千修士，揭露起久远的历史真相来：“千年前，人类分为两个族群，央族和米族。二族交战百代之后，央族将新兴的仙术力量引入军队，取得了胜利，俘虏了八十万米族军民。米族剩下的人抵抗越来越强烈，眼见有反攻之势。

　　“央族正不知如何处理俘虏之时，突闻天上开裂出一个洞口，从中不断涌出魔兽来。央族主事大喜，从那八十万俘虏中，选出一万人来，赶至天洞下面，意欲让魔兽解决他们。可没想到，魔兽的力量实非他们所能控制。不过几只魔兽，就将一万米族俘虏，连同押送俘虏的央族人，一网打尽。

　　“此时，央族内部出现了分歧。有人认为解决天洞要紧，当下应当联合米族，共同抵御魔兽。有人则坚持灭米族为要。经过商讨，后者的意见胜出。当央族继续向着洞中填塞俘虏时，洞里突然有人说话了。那时人类第一次听见来自异世界的，魔君的声音。

　　“那时人们才知，魔族分为魔人与魔兽，魔人有灵智，魔兽无灵智，为魔人效力。魔君直言，他最初打开人魔通道，便是为了侵占人界，放出魔兽，是为先锋。可人界的举动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人族放出同类来，竟然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让他们去死。这般行为，倒是取悦了他，让他对人类有些兴趣，不急着全部剿灭了。

　　“央族一听，魔君意欲颠覆的是整个人界，那还得了。央族中的辩客此时站了出来，与魔君谈判，最终达成约定，将央族八十万俘虏交由魔人，成为他们的奴隶，条件便是引入一万只魔兽，消灭米族全体族民。”

　　一番话下来，在场修士无不瞠目结舌。外魔来犯之时，央族不思抵抗，反而为了灭绝米族，引入了魔族力量，造成了这千年之痛。

　　江水甜看向呆立着的万魔：“人人都道，人魔之界开启，万只魔兽入侵人界，为祸人间。人人恨魔，可谁又能想到，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人类自己。”

　　有年轻修者愤愤不平：“央族的做法实在是人神共愤。他们如今在哪里？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个族群？”

　　“他们都在此处。”祝微鹂的答语，更是惊愣了在场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是央族的后裔。”

　　难怪，如今人界仍有族群之分，但统一称为人族，未听闻有央族一说。恐怕是，央族自知为灭亡外敌，而降临人间灾祸之事并不光彩，故对着后人隐去了这段历史。

　　果然，现场有人一听，就无法接受了：“我们的祖先，竟是这般行事之风，简直与邪魔无二。”

　　也有人本着为尊者讳的想法：“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算联合米族人一起反抗，谁知道我们能不能赢呢，或许人族抵抗了，如今成为魔族奴隶的，便不止这八十万人了。”

　　又有人反驳：“能不能赢，得战了才知道。哪有不战就交兵的道理，那不过是将麻烦向后拖延了而已。现如今，就是我们在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众位修还在讨论，祝微鹂道：“是非曲直，日后再论。现下，还有位远方的客人在等着我们。”

　　现场安静下来，祝微鹂开口，回复洞中之语：“还请魔君交还我人界八十万俘虏，作为交换，我人族已将万只魔兽，一只不少地聚集于此，供魔君领回。”

　　洞中无声无息，骤然间，一道黑气无端而起，掠过祝微鹂全身。一瞬间，快得任谁也无法反应，那道黑气已然撤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祝微鹂双眼双耳之中，无端留下了鲜血。

　　魔界的一切，人界这边皆不可见，只能通过这个洞口与之交流。可人界的一举一动，于魔君眼中，竟都清晰可见，足以直接定位到每个人。

　　“师尊！”路如深与赵扶深急切地扶住祝微鹂，为她拭去了血迹。

　　“无妨。”祝微鹂强行撑直了身体。

　　“可恨的魔人……”赵扶深咬牙切齿地看向魔洞。

　　洞中声音传来：“你便是人族主事吗？纵使你身躯不似寻常人类般脆弱，可也已至强弩之末，还有胆量与我谈判？”

　　“强弩之末？”闻言，赵扶深一怔。

　　祝微鹂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我的伤势，不是魔君所为。”

　　赵扶深瞳孔骤然一缩。

　　祝微鹂无暇继续向徒儿解释，对着魔君道：“千年前，我人族交付八十万俘虏给魔族，换得万魔肆虐人间。魔君是否曾以为，那人魔契约，于魔族而言，是一箭双雕之计？”

　　一声轻笑自洞中传来。

　　祝微鹂神色如常：“可人族不过千年，便弄清楚了魔兽生息的习性。千年后的如今，人族早已停了那无休止的战事，牢牢地团结在了一起。如今的人界，魔君以为，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据为己有吗？”

　　魔君未置一语。

　　“魔君想必也知晓，我一个人族，纵使有几分仙力，也无力打开人魔之界。此番界洞重开，完全是因为，你的魔兽们，受够了这无休止的狂化轮回，对于家乡的思念，已然达到了顶峰。”

　　原来如此。江水甜终于明白了祝微鹂的筹划了。恐怕，在这千年对战万魔的过程中，她便有了打算，终有一日，要打开魔门，将万魔送还魔界，彻底终止它们对人类的威胁。今日，万魔因栾风清下蛊而暴动，只是提前了这个计划。

　　方才，她幻化出与万魔一般无二的对手来，不只是为了对战，更重要的，也是操纵着万魔进一步陷入狂暴中，从而激发那隐藏在它们内心深处的思乡之情。

　　祝微鹂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柔和，但字字铿锵，气势如虹：“我们人族，既然能用上千年时间，解决万魔之祸，便总有一日，可以剿灭所有魔兽。到那时，魔君可还认为，将麾下魔兽大军留在人界，是明智之举吗？”

　　洞口那边沉默许久。想必，魔君正在思索祝微鹂的话语，盘算着自己攻占人界之计，还有几分胜算。

　　而后，未听得魔君答应，只见洞中闪过一个个诡异的黑色光点，落到了天空中，被祝微鹂用丝带捕捉到。随即，每一道光点竟然都变成了一个人。

　　光点全部消失之时，闻剑山上一共多了将近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老的明显比少的多。他们衣不蔽体，脸上都被刻了繁复的魔纹。

　　那些人茫然地抬头，眼神空洞，不知身处何方。

　　祝微鹂用丝绸缠裹上他们的身躯，为他们披上了衣裳：“各位同胞，可还安好？”

　　其他人仍是木木呆呆的，只一个女孩率先走出了迷茫，胆怯地问道：“我们正在伺候各位大人，如何就来到这里了？”

　　一个更小的孩子，颤巍巍地抓紧女孩的衣袖：“这，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奴？”

　　祝微鹂心中一痛：“你们回家了。”

　　“家？我们竟是有家的吗？”人群中，女孩发出了一声询问，随即，怔然落下泪来。

　　她仍旧笔直地站在原地，任由泪水淌过满脸，却不敢伸手，做出一个哪怕最为简单的擦拭眼泪的动作。

　　江水甜在现代穿越而来，最看不惯的，便是将人当做奴隶之事。她第一个受不了，跑上前去，抱住了那个正在流泪的女孩，一把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这就是你们的家。从此，再也没有人把你们当做奴隶。”

　　女孩被江水甜搂在怀中，起初，身体仍是僵僵硬硬的。可是，同类的怀抱过于温暖，她自降生以来，就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终于，这股暖意软化了她僵硬的身躯，冲碎了她拼命抑制在鼻腔当中的酸意。她抱紧江水甜，放声大哭了起来。

　　其他几十位俘虏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如今安全了的事实。尽管他们仍旧不知前路如何，可那都是日后之事。现下，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他们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他们纷纷效仿江水甜对女孩所为，抱在了一起，享受着这不敢奢望的时刻。

　　只有一位中年俘虏，仍旧茫然地盯着四处，喃喃道：“大人明明说了，要奖励我的乖顺，让我统治众人奴的，如何将我同那些低贱之人一样，流放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江水甜看着那人，心中骤然升腾起一阵恐惧来。她在眼见万魔暴动，天空开洞，魔音现世之时，都未曾有这般恐惧。

　　魔洞之中，魔君声音又现：“俘虏已尽数归还。接下来，轮到你们归还魔兽了。”

　　祝微鹂皱着眉头：“当日，我人族交付魔君八十万俘虏，如今，魔君还回的，却只剩不到百人。”

　　魔君道：“你们人类，虽狡诈多变，可无奈身体太不经折腾。一去魔界，便因不适应水土，死了一大半人。剩下的那些人，千年之间，繁衍越来越困难，到如今，只剩下这些人了。”

　　“真的吗？”江水甜低头询问怀中的女孩，见她点了点头。

　　祝微鹂心中对魔族之举颇为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魔君已经履约，而她现下的第一要务，是将万魔送离人间，彻底终结这千年来的祸端。

　　祝微鹂对着离洞口最近的魔兽施术，解开了缚着它的绳子。那只魔兽眼神直直的的，缓缓向着洞口而去，消失在了洞中。

　　随即，祝微鹂将所有魔兽身上的绳子解开。所有魔兽都不再攻击人，前排魔兽缓慢而又连续不断地走进洞口，后排尚在等待进洞的魔兽们，则都安然坐在原处，虔诚地仰望着那道洞口，那是通往它们阔别了一千年的故乡的道路。

　　看着魔兽们接连入洞，祝微鹂脸上释然一笑，整个身子软倒了下来。

　　“师尊！”路如深与赵扶深慌张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