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戴愈紫

2、第 2 章

　　厉卉的认知当中，她正在一个私立高中读书，学校很豪华，还和最大的医院有空中走廊联通。

　　厉卉从医院出来，在空中走廊上与穿着相同枣红色制服的学生们擦肩而过，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微笑，气氛很悠闲，温和。

　　学校窗几明净，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墙上刷着新鲜的、嫩绿色的漆。

　　最顶层只有一个可以容纳很多个班级的音乐教室，里面传出合唱的声音，但是大门关着，厉卉扫了一眼就离开了。

　　她每下一层，都从左走到右，或从右走到左，看过每一间教室。

　　路上遇到穿西装打领带的老师，即使不认识，也礼貌问好，老师也微笑回复。

　　一直看到第二层右边的第一个教室，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熟悉感，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教室了。

　　走进这间教室，一群人正围在墙角吵吵嚷嚷。

　　“怎么了？”她拉住一个外围的女同学。

　　“有虫子飞进来了，好像是蟑螂，很大，不过老师用药喷死了，我们就来看看什么样儿。”

　　“让让！让让！”拿着扫帚簸萁的老师挤开同学们，将虫子尸体收拾了起来，而厉卉在同学们散开的空隙里，看到了那个虫子尸体：漆黑油亮，背部高高鼓起，虽然一动不动，但网格状的大眼睛依然有神，头顶的触须垂在身体两侧，比身体还长，被老师扫得翻过身，八只脚缩在一起，每只脚上都有锋利的锯齿状钩子，口器目测也很大……仔仔细细看完，厉卉觉得这应该不是蟑螂，但是比蟑螂还让人恶心。莫名涌起一股危机感，厉卉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只当自己被虫子丑到了，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和同学们一起坐下来准备听课。

　　上课几十分钟后，老师还在激情地讲述，突然一个女生发出的尖叫声打断了和谐的课堂。大家转头去看她，她一脸惊恐地指着窗外，同学们的视线也跟着移向了窗外。只见窗上趴着好几只硕大的虫子，而远方还有一片黑云正在靠近窗户，仔细一看正是一大群这样的虫子，嗡嗡的翅膀煽动声也像织成了一张网，逐渐向整个校园笼罩过来。

　　老师反应很快，他大喊道：“靠窗的同学，快，快关窗！”

　　教室的窗被迅速关严，还有几个同学不用老师说就飞奔到走廊噼里啪啦地关窗，一时间所有的班级都变得乱哄哄的。

　　幸好所有的窗关得迅速，只有几只虫子跑进来，老师用药一喷便死了。

　　只是少顷，虫子就趴满了玻璃窗，离窗近的同学们的视线受到冲击，边干呕边跑到远离玻璃窗的地方，这种情况下，老师也没办法继续讲课了，同学们缩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着：
　　“怎么回事？虫灾？”
　　“我们学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知道，这可怎么回家啊！”
　　“这虫子好恶心！”
　　……

　　厉卉同样也很害怕担忧，但学生能做的只有服从安排。

　　老师去打了个电话，很快回来安慰同学们，说领导已经安排大范围杀虫，各班级好好待在教室里，不要开窗，学校会处理好，虽然虫群来历不明，但目前反馈说只有学校附近有这种虫子，处理掉这些虫，就会安排同学们回家。

　　同学们听后就不太担心了，还因为可能提前放学变得欢快了些。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在楼下四处喷洒杀虫剂，用铲雪的铲子铲起虫子尸体，装了一麻袋又一麻袋，看上去情况在慢慢变好。

　　松懈了一些的厉卉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尿意，就问老师可不可以上厕所，老师说上厕所没问题，大家想去的都可以去，走廊所有的窗都关上了 。

　　于是厉卉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卫生间的窗确实是关上的，厕所安安静静，也没有难闻的异味，但厉卉还是飞快上完，不想在里面逗留。

　　厉卉并不想立马回教室，溜溜达达又上了顶楼。

　　音乐教室里已经没有合唱的声音了，但是也不吵闹，安静异常，这份安静让厉卉想象出一个严厉的音乐教师，也许是级部主任。确实还没到下课时间，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放松纪律。本来想串门的心思熄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厉卉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离开的厉卉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教室里，是一片炼狱的景象，森森白骨堆起一座小山，小山上爬满了吃得肚子鼓胀的虫子，并且大开的窗户还有源源不断的虫子进来想分一杯羹，让一滴血都来不及落在地板上。

　　回到教室等待了很长时间，老师又接了个电话，皱着眉告诉了同学们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虫子的数量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减少的迹象，杀虫剂也用完了，正在请求外界援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所以同学们暂时不能回家了。

　　虽然不用上课，但是长时间的等待和不能按时回家的消息还是让同学们烦躁抱怨起来，老师清了清嗓子说：“来，同学们，时间就是金钱，不能干等着，我们来上课吧！”

　　同学们还是很听老师话的，另一方面对校方也有信心，闻言都按捺住不安的心，挤在一起捧着书听老师激情地讲课，只是在这激动人心的讲课声里，还参杂着虫子撞窗户、虫子脚摩擦玻璃的声音。

　　老师讲了一会儿，嗓子干了，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就在这安静的空档，玻璃破碎的声音格外惹人注意。老师的水一下子呛进了鼻孔里，同学们尖叫起来，也不管老师了，一窝蜂跑了出去，老师也紧跟而出。

　　大家还没都跑出去的时候，窗户就彻底破碎了，虫子像黑色的潮水一般涌进来，嗡嗡的声音像一把逼近的刀催促着同学们奔跑的脚步。

　　其他教室的师生也跟着跑出来，到处都是虫子，同学们慌张问老师往哪里跑，老师四处转头，看到对面的医院窗户上没有虫子，忙指着医院大喊：“同学们都躲到医院里面去！”

　　同学们在前面跑，老师殿后，边跑边喊：“去医院！去医院！这边的窗户坚持不住了！”

　　空中走廊是封闭式的，此时里面并无虫子，大家一口气冲进医院，然后将这边走廊的门关上了。
　　这个门上半部分也是玻璃，从这里看过去，逃空的学校也是一片安静，看上去毫无危险。

　　休息片刻，这些人就讨论好，一些人留在这里守门，看有没有其他要进来避难的老师和同学，一些人进医院找人打听现在的除虫进度。

　　厉卉跟着去探索医院，临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铝合金大门上面的玻璃。

　　大家也都知道玻璃会碎，玻璃真的碎了，这些人会跑进旁边的厅，把两个厅之间的门锁住的，医院很大，每层有三个厅，总会支撑到救援的。但她内心仍有一股忧虑萦绕不去，计划很好，但是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医院四楼，已经搜寻完毕的厉卉一伙人集合到一起，交换了自己的搜寻结果。
　　“我没有看到一个人。”
　　“我也是！”
　　“我也没有。”
　　“医院的人会不会已经撤离走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我们找找有没有杀虫剂吧。”
　　“好吧，那谁去告诉门那边的人一下？”

　　厉卉接下了传话的任务，穿过安静的、漂浮着消毒水和微弱血腥气息的医院走廊，转过拐角，厉卉一下顿住了脚步。

　　门上的玻璃没有碎，但是门开着！倒是没有虫子的身影，但是，有几具白骨横在门后，看数量，比之前留在这里的同学们要多。白骨上没有血肉，反而挂着一些乳白色的絮状物，好像是什么岁月已久的埋骨之地，挂满了厚厚的蜘蛛网，没有血腥感，但另有一种冲击力。

　　厉卉捂住嘴巴抑制住想呕的冲动和内心的惊惧，她已经意识到，这些虫子是吃人的了。

　　虽然面前没有虫子，但是厉卉丝毫不敢放松，她必须回去告诉其他同学，医院已经不安全了。

　　厉卉一边往回走一边胆战心惊地观察四周，生怕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一群虫子。

　　在经过一个病房的时候，厉卉听到里面有翻东西的声音，于是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
　　门内只有一个小女生，还是同班的同学。

　　她听到门响直起身来看，看到是厉卉，露出一个高兴的笑，“你回来了？你看，我找到了灭火器！”

　　厉卉也下意识的回以一笑，正组织语言想要告诉这个女生现在的状况时，女生恰好转过身，露出了后背趴着的一只虫子。

　　厉卉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她恐惧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颤颤巍巍地指向女生的背后。

　　“你……你的背后有虫……子。”

　　“我的背后？”女生伸手去摸，手指一痛，“啊！！！！”

　　她狂甩手腕，看到手指上挂着虫子之后，甩的更用力了，但是虫子并非只咬住了一小块皮肉，故而仍然牢牢挂在上面，女生的惨叫越发撕心裂肺，瘪着嘴流下泪来，“厉卉……厉卉……帮帮我……拿下来……”

　　厉卉刚要踏出去的脚一下子又收了回来，因为墙角、桌子底下突然不知从哪里涌出了一大群的虫子，迅速地爬上了女生的身体，将她的每一寸皮肤包围住了。

　　厉卉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这些虫子是怎么吃人的，他们虽然一口一口撕下来人身上的皮肉，但是数量多，下嘴快，不过数息，女生就变成了一具干净的骨架，散倒进虫海里。

　　厉卉用尽最后的力气关上门，在地上腿软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厉卉最后还是和剩余的人汇合了，剩下的这些人已经缩水了大半，团在昏暗密闭的房间里，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恐惧绝望的情绪就让厉卉知道她不必再说了。

　　在他们这些学生到来之前，安静的医院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厉卉慢慢梳理着这些信息，猜测医院应该比学校还要早地遭遇虫灾，人们四处躲藏，最后像他们这样，找到一个地方抱在一起，等待死亡。

　　就在她浑浑噩噩的时候，有人一声惊呼跳了起来，凳子也被掀倒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有虫子？！”
　　“不是……”
　　“刘文他……”
　　叫刘文的男生抱着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手上沾满了绿色的液体。

　　“……他被虫子咬到手了……”

　　大家慢慢远离刘文，站成一圈看着他，看着他慢慢融化成一谭散发着腥气的绿色液体。

　　“这到底是什么虫子！有毒！”一男生大吼，并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其他人也是如此。虫子的咬伤很明显，很容易找到，万幸大家身上都没有这样的伤口。但气氛并没有因此轻松，一女生掩面哭泣，“早死晚死，不都是死么？”

　　就在这时，学校的喇叭传来了声响：“请存活人员注意！请待在一个安全的房间里不要变换位置，在窗上做好记号！营救人员马上救你们出来！之后将对医院和学校建筑进行焚烧！”

　　大家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纷纷找可以在窗上做记号的东西，刀子在窗上的划痕不明显，一男生怕错过营救队，挣扎片刻，还是用棉棒蘸着刘文在地上的“尸体”，在窗户上一圈圈描着“SOS”，绿色的液体来不及干涸缓缓流下去，一个“血淋淋”的SOS确实看上去十分显眼。其他人心里虽然不舒服，但都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有了生的希望，害怕虫子比营救队先找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找出所有能找到的纱布和棉花把能看到的缝隙都堵住了。

　　营救队来的时候，给大家都分发了防护服。

　　在营救队的带领下走出医院大门之后，身后一片片火光冲天，虫子化作的灰烬在热浪中翻滚，侥幸飞出来的虫子也被很快围在周围的营救队杀灭。

　　直到大家坐上车，离学校越来越远，劫后余生的感觉才袭上心头，彼此拥抱、大哭。

　　车行驶向不知名的远方，窗外的景色飞快略过。

　　厉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却发现指甲缝里有乳白色的棉絮。以为是堵缝隙时棉花留在了指甲缝里，就自然而然想抠出来，然而一拽，她的脸色就变了。

　　这从自己身体里拽出来的感觉……

　　揪出一小块棉絮之后在手中搓开，里面有几个米粒大小的白色颗粒。

　　棉絮……厉卉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她在空中走廊大门那里的尸骨上看到的，乳白色絮状物。

　　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她颤抖着手摸向后颈，毛绒的触感让她恶心得想吐。

　　她这才回想起去医院的一幕幕——

　　医生说：“你脖子后面可能是什么真菌感染，我也没见过，我得送去检验一下。除了在体表形成白色絮状物，没有过敏发炎等其他不良症状……你先去上课吧，最后一节课了，你下课的时候检验结果也出来了，我们好做更详细的检查，如果上课的时候感觉身体不舒服，请及时联系医院……”

　　厉卉闭上双眼，颤抖的手按住了车门把手……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厉卉看到的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妈妈正准备叫她起床，此时在她床边晃来晃去，把今天要穿的衣服一件件放在她的床上。

　　厉卉房间的衣柜在床头，是妈妈买的那种套着塑料防尘膜的木头架子，而就在厉卉处于刚刚睡醒那慵懒放松的状态时，她突然听到了有什么爬过塑料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近在耳边，一下子唤醒了她远古基因中的恶心和恐惧，直接跳起来扑进妈妈怀里。

　　“妈……妈！！！有虫子！有虫子在衣柜里！”

　　妈妈被她扑得连退三步，受不了地说：“不就是虫子嘛！”

　　接下来厉卉害怕地躲在床尾，厉卉妈妈一个人在衣柜里翻找半天，终于用纸巾抓住了那只虫子，她嘟囔着：“哎呦，这虫子还蛮大的嘞，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说罢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有红色的血液在雪白的卫生纸上洇开。

　　厉卉问：“妈，是什么虫子？”

　　厉卉妈说：“看着像蟑螂，又不太像，我也没见过嘞。死了，不怕！”

　　“……给我看看。”厉卉壮着胆子爬起来打开了纸巾包，一只眼熟的黑色甲虫呈现在她的眼前，触须和脚还微微抽动着，网格状的大眼睛有神地聚焦在厉卉的脸上，好像在和她打招呼。

　　“呕！”厉卉抛下纸巾和虫子，冲去卫生间吐了出来。

　　妈妈一边“至于嘛~”一边小心地处理好了虫子尸体，怕厉卉出来再看到。

　　吐完之后的厉卉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了app，最新的一条信息还是夏市一中2号教学楼前广场。

　　她的脸色苍白，此时一个疑问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究竟什么程度才算是异能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