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不觉禄山

1、第 1 章

　　“这瓶水挂完按铃叫护士。”
　　胡莨抬头看了看架子上挂着那一大袋液体，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胳膊，他已经挂了一袋，听护士说挂完这袋还有一袋。
　　说人命贱吧，生个病进医院又贵的要命。
　　最近换季，他熬夜赶图没休息好，一凉一暖的就起了热，给客户送完图就独自开车来医院挂水。本来也没什么，但这医院的挂水架是旱死的，不能移动。
　　他现在想上厕所。
　　胡莨看了眼时间，九点三十。
　　这个点医院的人还是很多，吵吵闹闹的，他看着周围都走来走去忙着的人。放弃找人帮忙的想法，自己摘下水袋朝着厕所走。右手拎着液袋举的很高。
　　相比女厕，男厕门前没什么人，他松了口气，胳膊酸。
　　胡莨用扎着针的那只手开门，里面有两个人，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身量很高，目测有一米九。
　　他走到那人旁边的便池，艰难的解着自己的裤扣，心里骂了声操。
　　没事穿什么牛仔裤。牛仔裤太修身了，扣子扣的死紧，扎着针的手实在是有点绕不过来。
　　举着水袋的那只手抖起来。
　　手上一轻，水袋被人接过去举的更高，他诧异的看着站在旁边帮他举着水袋的男人，他平视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下颌。
　　“需要帮忙吗？”声音淡淡的，尾音略微沉下去，听着不太正经。
　　两人距离有点近，胡莨闻到他衣服上浅淡的木质香。
　　他想说你已经帮了，先斩后奏你真行。但碍于人家是想帮忙，便礼貌道谢。
　　“谢谢。”胡莨空出一只手，终于解开了裤扣。
　　被人这么盯着放水还是头一次，他不用转头也能感觉到旁边人直白的视线。
　　“谢了。”他拉上裤链，想去接液袋，但那人却没有把袋递给他。
　　胡莨抬眼看他，男人垂首和他对视，帽子挡住了从头顶上直射下来的冷光，眼睛隐藏在阴影里。
　　“不洗手吗？”语气没什么起伏。
　　胡莨习惯性的轻舔那颗尖牙，“麻烦了。”两人走到洗手池前。
　　胡莨打开水龙头，把刚刚扶着的那只手伸上去揉搓，洗完关上水他抬头看镜子，那人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还挺帅，范儿正。侧颈上有纹身，从正面能看到一截翅膀，大概是只蝴蝶。
　　“给我吧，谢谢。”不到十分钟他不知道说了几次谢谢。
　　真是有礼貌的大学生。
　　水袋被放低，他抬手接过，眯了眯眼。
　　手指很长，没戴饰品。
　　“不用谢。”那人开口。
　　闷闷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人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先他一步出了厕所。
　　“我在四楼上厕所。”
　　“嗯，骨科厕所满了。不知道以为里面在免费送鸡蛋。”
　　胡莨听到这比喻，笑出了声。免费送鸡蛋可太形象了，他住的小区好多店家拉客总会搞点什么免费送活动吸引大妈们的眼球，他每次回公寓看到小区里搭棚且挤满了人的时候就知道又在搞活动，有的甚至排队排到了小区门口，影响了交通。
　　有住户和物业反映过几次但没什么具体解决措施，不让搞活动大妈们就不乐意，闹的都不愉快。
　　宋东隅拿着手机回头看，走廊的光挺亮，胡莨看清楚了他的脸。
　　确实帅。宋东隅挑眉。
　　胡莨还举着液袋，没再露出什么表情，摇摇头，回输液区坐着去了。输液区没有单独的房间，一排排正对着电梯门的公共座椅，两个座中间支着一个架。
　　“我去给你买点饭，衍青来了没。”宋东隅等着电梯和电话那头的人聊天，话中带着的那个名字念的很亲昵。
　　胡莨在听到衍青两个字时，眼皮跳了跳。
　　电梯门开了，宋东隅走进去按下楼层键，转身站定，和面对他坐着的胡莨来了个眼对眼。
　　胡莨今天穿着羊羔绒棉服，头发细碎蓬松，在医院冷白的灯光下被镀上一层银光，脸色因为发烧的缘故带了点不自然的潮红。
　　年轻漂亮的小帅哥。
　　“不用买饭，他马上到。”段誉躺在床上，右腿吊起缠着绷带。
　　“行。”电梯门合上，宋东隅收回目光，看着下降的层数。“我抽根烟再上去。”
　　“嗯。”电话挂断。
　　宋东隅出了医院大门垂头点了根烟，风挺大，他点上之后没抽几口，夹在指间，红点闪烁，一半都被风抽了。
　　一根烟燃完。他站在原地散了散味道，准备转身进去的时候看见拎了两个饭盒的胡衍青。
　　“怎么不进去？”胡衍青留着半长的头发，松松的扎在脑后，穿了长款风衣，因为风大还戴了围巾。
　　“抽了根烟。”宋东隅朝他笑了笑，指着他手里拎着的饭盒。“给老段做了什么好吃的？”
　　“糖醋小排。”
　　“有口福了我。”宋东隅看着他另一只手拎着的饭盒，饭盒很大，分了两层。段誉吃不惯医院的饭，每次胡衍青送饭都有他的一份。
　　“今天做的多，有份给我弟弟带的，他发烧了在这个医院挂水。”
　　“弟弟生病了？”宋东隅倒是知道他有个弟弟，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见面。
　　“嗯。换季容易生病，你也注意点。”
　　宋东隅点点头。
　　“进去吧。”
　　两人上了电梯，宋东隅按电梯的时候问了一句：“弟弟在哪层？”
　　“四楼。”听见胡衍青的回答，宋东隅才想起来刚刚在四楼厕所碰见的小帅哥也在挂水。
　　“你的图排到什么时候了？”胡衍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
　　“下下个月。”宋东隅回答。“怎么了？”
　　“有个朋友想找你纹个图，让我帮忙问问。”胡衍青笑着说。
　　“怎么不直接联系工作室？”宋东隅看着蹦到四的数字。他做图不喜欢走什么关系，亲戚朋友他一般都让直接联系工作室。
　　但是一般很难约到，时间排的太开了。
　　“想着我跟你认识呗，夹个队儿。”
　　“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让他联系你们工作室。”胡衍青深知他的脾性，那人来找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那人还坚持他就问一句。“还有，段誉下个月应该康复不了，白渠那边你打算跟谁搭伙？”
　　“自己去。”
　　电梯门开了，宋东隅一眼就看到了面对着门坐的胡莨。
　　“哥。”胡莨看着电梯里的胡衍青，笑着叫人，视线一偏看到了宋东隅。
　　“小莨，感觉好点没？”胡衍青率先走出电梯，走到胡莨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退烧了。”
　　胡莨乖乖的坐着任他哥摸，眼睛却看着胡衍青身后的男人。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换个季还能把自己折腾病了。”胡衍青皱着眉看他，打开饭盒，看着卖相很好的糖醋小排。“吃饭吧。”
　　胡莨嗯了声，用空着的手拿起筷子闷头吃饭，眼睛朝宋东隅瞥了一眼。宋东隅没坐下，放松的站在原地，注意到胡莨的视线后淡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弟弟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宋东隅。”
　　“你好，胡莨。”胡莨抬眼看他，也笑了，跟他打招呼。“刚刚才见过。”
　　“认识？”胡衍青带着疑问巡视着两人，在他印象里他只提过自己有个弟弟，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俩人也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
　　“刚认识，我上厕所碰见弟弟，顺手帮了个忙。”宋东隅双手抱在胸前，肩宽腿长的站在那很养眼。
　　“东隅，你先把饭给段誉送上去。我跟我弟说会话。”胡衍青把另一个饭盒递给他。
　　“行。”宋东隅接过饭盒，进了电梯。
　　宋东隅走了之后，胡衍青摸摸他弟冰凉的手臂，用手拢住了输水管。“怎么跑这个医院了？”
　　“我过这边给客户送图，顺带看看病。”胡莨一勺一勺挖着米饭塞嘴里慢慢嚼。哥俩挺长一段时间没联系，段誉腿受伤之后胡衍青就忙着照看他，今天给胡莨通了次电话才知道他病了。
　　“注意着点身体。小时候没生的病都留到这会儿了。”
　　哥这话说的确实没什么问题，他小时候几乎不生病，就算偶尔感冒发烧，不吃药都能扛过去。后来越长大学业繁重之后，身体素质就下降了，再加上他修的这个专业，经常忙的不吃不喝熬夜通宵，生一次病就来势汹汹的。
　　“也挺好。不是老说不生小病就得大病，我这小时候还一直担心呢。”胡莨吃饭快，饭盒已经见了底。胡衍青把饭盒收拾好，看了眼还有多半袋的液体。
　　“哥。你先上去吧，我这还得一会儿呢。”胡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刚刚腿上放着饭盒，酸麻酸麻的。
　　胡衍青抬手按了按他的头顶，拎着饭盒起身。
　　“行，一会自己过来。708病房。”
　　“好。”胡莨点点头，目送胡衍青到电梯门口。“哥。”
　　胡衍青转过头。
　　“没事。”胡莨看着他，开口说。
　　胡莨静静地靠着椅背，冰凉的液体流经血管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指尖并拢捻了捻。
　　突然想点根烟。尼古丁，焦油让人沉醉着上瘾。
　　他其实更喜欢没点火之前的烟草味，空烟盒中夹带着话梅香的干草味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