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琊》袖风不染

4、四 没有了

　　初春的安阳城一片银装素裹，寒风撕裂静谧的夜色，踏上南风阁檐上厚厚的积雪，穿过廊下剔透的冰棱，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徘徊不散。

　　此时南风阁内一片狼藉，茶杯花瓶碎了一地，平日里被小心整齐摆放的书册画卷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一排排书架歪歪斜斜的，连最靠墙的几个架子似乎都被推开了。

　　蜡烛已经将近燃尽，一堆堆的蜡泪融化在桌案上，又一滴滴落到地上，微弱的烛火映照出桌案前微微颤抖的轮廓。

　　少年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赤着的双脚沾满了泥污和血迹，上面的伤口已经冻结。此时春寒未歇，他却只穿了单衣，外袍也未披一件，手脚被冻得僵硬发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牙齿不住打战着。

　　他又将自己抱紧了些，脸埋进膝盖里几分，那里的伤疤已经好了十多年，此时却又疼的厉害，他不由地又用手指抠住了膝盖，生生抠出血来。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的对自己心这么狠。”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这个温柔至极的，带着些许责备和关怀的声音。

　　少年猛然抬头，烛火“呲”地一声，燃尽了最后一点光亮。

　　天地寂静，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是我自己种下的因，才有的这些果……”他喃喃道，声音嘶哑。

　　于是更深更冷的黑暗从四周涌来，他觉得喉间、身下一片冰冷窒息，像被水淹没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你一个人在这里吗？”那个柔和的声音传来。

　　他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可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好黑啊，怎么也不点个灯？”那人温声细语道。

　　他在黑暗中慌乱无措，只觉得那种寒冷将他裹的更紧了。

　　“小家伙，你受了很多的苦，可我知道，那些悲伤和痛苦并没有浸染你的心。”那声音温和地说着，如春风般和煦。

　　于是黑暗和寒冷仿佛也褪去了几分。

　　“重新一点点地撕开自己的伤疤，血淋淋地给他们看着。小阿之，我不想你这样。”那人叹了口气。

　　少年身子微微一颤。

　　“今后，我陪着小阿之，好不好？”那人眯着眼微微笑着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

　　可少年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半张着的嘴巴不住颤抖起来。

　　“小阿之，我的时间不多了……”

　　“大方……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执念，只有你能帮我……”

　　“对不起，没想到……反倒累的你为我……”

　　“以后啊，可别这样了，要是我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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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少年死死抓着膝盖，将额头抵在双腿上，艰难地喘息着。

　　“骗子……”他低低地吼着，“你也要走……你也消失了……”

　　他原本会一辈子陷在黑暗里，可为什么，要让他见着光？他好不容易才有勇气抓住了一点，为什么，又要他放手？

　　他原本是不奢望的，可是为什么啊，总是反反复复给他希望，又要在他面前生生地揉碎……

　　他无声地嘶吼。

　　“小阿之！你怎么了？”

　　这次，那个温暖的声音，仿佛踏碎了黑暗而来，少年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天旋地转。

　　可他不敢抬起头。

　　然后一双无形的手抚上他的头顶，散出温暖的，柔和的光，将黑暗一点点驱散了。

　　新雪初霁，月盈如水，将清辉洒进南风阁，原来今晚的夜并没有那么黑。

　　“我才不小心多睡了一会，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那光影中的人似乎皱了皱眉头，语气中满是歉然。

　　少年终于缓缓抬起头，苍白的嘴唇还在不住颤抖，发红干裂的眼角终于流下一行泪水。

　　“无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