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琊》袖风不染

2、二 凤凰

　　因神界陨落，天地灵气消减。有无琊这个上神坐镇的眠山成为了天地间灵气清纯所在，许多生灵受受到千百年来灵气感染，逐渐开了灵智。眠山的生灵受无琊灵气惠泽，总喜欢靠近他所在的泯川，无琊也喜爱这些小家伙，整日混在灵兽堆里。

　　从此他的故事也多了许多听众。

　　一日无琊散步，捡到了一颗脸盆大的白色鸟蛋。

　　这是一枚凤凰蛋。

　　许是因眠山封印，他的父母之后便没法再进来，也或许先前便是被遗落在此的。

　　无琊用灵力查探一番，发现蛋中生灵竟然是先天不足，又失去父母的孵育，原本怕是根本无法破壳，就算出生，或许也无法安然长大。

　　可这样几乎注定胎死蛋中的小家伙，在他此前百年的灵气温养下，竟然有了知觉。

　　无琊看着它许久，终于抬手拈了一个诀，将那蛋收于掌中，带回了灵泉，日日温养着。

　　这个小家伙既然不肯放弃，那便有活下来的权力。

　　凤凰是上古神兽，却已在百年前的大战中灭绝。如今能够留存一脉，也是机缘。神界在这天地间的遗珠，怕也就只有大方和这只未破壳的小凤凰了吧。

　　百年下来，小凤凰才破壳而出。

　　可正如无琊先前所察，小凤凰先天不足，没有灵丹，体质虚弱，犹如一只飞不了的小鸡崽。

　　无琊给他取名炽翎，每日用自身灵气好生喂养着，再如此百年，小鸡崽才化形成人。

　　因第一眼见到无琊，小凤凰便将他当成父母，小鸡崽的时期就整日跟着他寸步不离，化成人形的小崽子依旧抱着他的腿喊“爹爹”。

　　无琊不接受喜当爹，定是要让他叫哥。

　　无琊坐在泯川边上弹奏箜篌，小凤凰用脑袋在他腿边来回蹭着，哭卿卿道：“爹爹，饿……”

　　眼前的小崽子，身型干瘦，毛色杂乱，红黄相间的还掺着些许黑色，尾巴处的毛更是稀疏。此时他低着头，抬着羽毛稀拉的屁股，实在不好看的很，连山鸡都不如，哪里有半分凤凰的样子？

　　无琊伸手将他拎起，皱着眉头道：“叫哥哥！叫爹爹不给吃！”

　　于是小鸡崽“嘤嘤嘤”地更厉害了。

　　无琊在林中小憩，毛色齐全了一些的小凤凰扑腾着翅膀跳到他的肚子上，奶声奶气道：“爹爹，胸口闷，好疼……”

　　无琊睁眼，双手捧起小崽子，朝他胸口送去一口灵气，柔声道：“乖，爹爹吹吹，就不疼了。”

　　无琊在灵泉泡澡，化成人形的小凤凰迈着肉乎乎的小腿，兴匆匆地走来，从背后将一朵刚摘的鸢尾花插在无琊发间：“爹爹，好看！”

　　无琊将花拿在手中，啼笑皆非，拍了拍他肉肉的脸，严肃道：“花花以后要送给喜欢的姑娘，知道吗？”

　　可他心里不由得意了几分：有儿子好像也不错。

　　又过了几百年，小凤凰长成了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便整日里在山中撒野，闹得各处鸡飞狗跳的。

　　“哥！你快看，我刚刚和白毛孔雀打架赢来的，好不好看？送给你。”额头还带着抓伤的小娃娃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抓着一把孔雀毛。

　　无琊看了山壁上挂满的各式各样的鹿角、鸟羽、狼牙等物，一脸无奈道：“小翎儿，不许仗着自己有些修为就欺负同类……不是同类也不行！”

　　等再长大一些，十来岁的孩子在外面吃了亏，偷偷躲在山洞中，脚上赫然是深可见骨的咬伤。

　　无琊寻找他的气息找来，见了那伤口不免心疼，“怎么了？受欺负了？”

　　故作坚强的男孩死死咬着唇，听着他温柔的话语，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眠山虽不是延绵千里的大川，却也有着好几座山峰，无琊居于苍悟峰，附近的鸟兽都亲近他，对小凤凰自然也是礼让三分，平日闹着玩而已。可到了其他几峰，凶险的走兽不知其数，不是所有的生灵都温和良善。小凤凰虽有灵力，但先天体弱，自然也比不上在这山中受无琊灵气惠泽，修炼百年的灵兽。

　　“哥，我，我什么时候，能变得跟你一样厉害？”小凤凰抽泣着，眼中满是不甘。

　　“小翎儿想要学，我便教你。”无琊摸了摸他的头，“只是自己做了决定，便要坚持到底，不能后悔。”

　　他的右手点在小凤凰的脚踝处，灵力从指尖散出，那可怖的伤口便堪堪愈合了。

　　小凤凰抹了抹眼睛，倔强地点头。

　　无琊心内叹了口气，小凤凰先天没有灵丹，无法修炼，体质又弱，这些年全靠他用灵气喂养着长大。

　　从前，心疼小凤凰心悸体弱，他也并不要求他修行努力，每日只玩的开心便可。

　　他本想这眠山有封印护持还算安全，待他身边也不至于出事。可这孩子当还有很长的一生，而结界终有松动破裂的一天，自己也终有归墟之日。

　　在他羽翼庇佑下的小凤凰，总有一天要自己飞翔，面对未知的风雨。

　　神界陨落后，无琊便发觉自身的灵力消减大半，天地间那种清圣纯正的灵气也逐渐消散且无法再生，他可以净化和汇聚的灵气日渐稀少。

　　而这些年，随着封印此地的结界逐渐减弱，原本被封存在眠山的灵气向人间流散而去，大概不过千年的光景了，此间灵气便会散尽，届时自己也将消散。

　　能够将一身灵气归于天地，也算物尽其用了。

　　想来大方当初选择离开神界，来到这眠山，便也是存了这终老的心思吧。

　　万物终有尽时，自己如是，大方也如是。

　　它仿佛无悲无喜，只是静静等待这天的到来。守着最后的时光。

　　躲在这一方囚笼里，一同混吃等死，也是一种缘分。

　　这千年相伴，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不知道，谁会是先离开的那个？留下来的，会不会觉得有些寂寞呢。

　　无琊这样想着，转头看了看垫着爪子半睁着眼的大方。

　　“大方，尘世将了，你可还有什么遗憾吗？”

　　也不知怎的，大方一反常态，定定地看着无琊，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波动，而后又很快归于平静，扭头自顾地睡觉了。

　　无琊饶有所思地看了一会，笑着道：“前尘往事，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我或许也有很多遗憾吧，不过还好，在这待的都忘得差不多了，这山中千年岁月，真好。从今往后，不论还有多少年，我们只待在这里，哪也不去，你就再陪我最后这段时间，可好？”

　　大方依旧睡着，不为所动。

　　无琊笑笑，枕着手躺了下来，看着天际云卷云舒。

　　“无琊！今日外头飞来一只离雀鸟，我给绑在林子里了，你看是现在开始还是晚上开始？”十六七岁模样的炽翎一身朱红色的衣衫，挽着袖子，赤着双足，风风火火地跑来。

　　“没大没小！要叫哥！”无琊抬其眼皮看了眼，见他手中还抓着几根边缘被烧成焦黑色的雀鸟毛，当下斥责道：“谁准你随便用这九昧离火的？一般生灵哪能承受的住这离火烧身？就是伤了这眠山的花花草草，也万万不行。”

　　“我自己的火自然能控制，出不了事的。”炽翎嘟囔着，显然并不服气，“我生来就有这本事，干嘛还要藏着掖着，你不好好教我术法，我自己学还不行吗？”

　　无琊气的吹眉瞪眼，正欲发作，那小凤凰突然又似转了性，狗腿般地抱住他的手臂：“哥哥，你这么大一个神，便不要同我一般见识。今日这小雀鸟有趣的很，定有很多故事可以讲，我们快走吧。”

　　无琊暗叹一口气，这小混蛋虽然总是能把他气的半死，偏偏又把他拿捏的死死的，当下只能认输：“下不为例。”

　　说着便被一路拖着手臂去了林间。

　　因封印的力量越来越弱，偶有空隙产生，若有灵力较强的仙灵妖兽闯入眠山，无琊便抓住他们，逼迫他们讲上许久那眠山外现世的事情。这事后来被小凤凰看了去，便有样学样，变本加厉，如今这眠山几乎成了“雁过拔毛”之地。

　　如此这般，他们大抵也知道了这世间的千年变化。

　　神界之后仙妖崛起，后有人族正孕育而生。

　　只是虽然历经沧海变换，这世间的纷争却也没有断过。不论是神、仙还是人，都是一样的，矛盾和冲突从来不因族代和时间的变化而消止。

　　世间沧桑变换，山中岁月绵长，不知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