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夫君，他来了》浅月簪花

73、听故事

　　“未央，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

　　“这、这哪里像？孟……婆她……”突然插话的是谢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正孟……她不长这样。”

　　“你们看，这碗上面刻了字。”迟则峰提醒道，他是指木雕神像手上端着的那个碗。

　　其余三人闻言，皆凑近一看，果见落满积灰的木碗碗壁上赫然刻了三个小字——孟婆汤。

　　“……”谢辞一时顿感无语，随即愤懑道：“这……根本是胡乱在雕，又老又丑的，她……”

　　说这话时，谢辞眼里闪过异样神色，接着，他默默将供桌上的几个破碗一一扶正，还摆弄整齐，再又从衣袖里摸出几颗糖果来，放置进去，“这是现在新式的糖粒，也不知……会不会喜欢？”

　　一番操作看得尹未央他们直愣，还是迟则峰开口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世人眼中的孟婆形象不都这样嘛，大同小异，你这搞得，好像你见过她老人家似的？”

　　“我……得得得，跟你们也说不清，总之，对待神像要尊敬，我来清扫这里，你们赶紧去收拾其他地方，今晚就在这住下了。”

　　谢辞言辞闪烁，弄得尹未央他们有些发懵，要睡的位置自然是需尽快整理出来，可打扫神像……是不是有点过了？

　　“算了，我们去把车上的睡袋还有吃的先拿过来。”

　　“我去捡一些干草，铺在能睡的地方。”

　　等三人好一通收拾，终于能坐下休息会了，就看见谢辞还在那擦拭神像，几乎是一寸一寸在擦，眉眼里尽是虔诚之色，末了还不忘拿出一瓶酒精喷雾，又细细洒扫一遍。

　　“我说，你也不怕把她老人家给熏醉了？”迟则峰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去，别贫！”谢辞回头瞪了他一眼，终是叹了口气，稍显落寞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故事仿佛蕴含在尘封的回忆里，谢辞顿了好久，才缓缓坐下，他背靠着神像，声音饱含了说不出的沧桑与寂寥——

　　大约四百年前，有一书生，不喜家中之道，偏要科举入仕，然屡试不中，眼见就快而立之年，蹉跎岁月中一事无成，又无脸归家。

　　遂行至一河边，欲投河了却此生，但书生接连试了好几次，每每投入河中，很快就会被一股怪力给拖拽上岸。

　　书生开始感到害怕，这时伴随一阵银铃笑声，一芳华少女从虚空中走了出来，“你这书呆子，还有完没完？本姑娘现在命令你，不准死了。”

　　少女一袭鹅黄色衫裙，面容生得极为娇俏，她一步步朝书生走来，惹得头上额饰珠钗在清灵灵地跃动……

　　这样一幕，让原本吓得直往后退的书生一瞬呆愣在原地。

　　“你到底听到没有？”看书生似乎给吓傻了，少女再次发问。

　　书生回了神，“你……是人还是妖？”

　　“都不是，”少女嬉笑一声，“我是……鬼，怕了吧？”

　　书生觉得自己应该赶紧跑了才是，却怎么都挪不开脚步，“鬼……都长这么好看吗？”

　　“你这凡人……”少女霎时红了脸，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谁这样夸过她，她周围的鬼一般都很怕她。

　　因为羞涩，少女声音变得支支吾吾，“你、你不死了吧？那……我该走了。”

　　“等等，你别走，”书生心急出口，又觉得自己太过冒失，遂别扭道：“我……还是要死的。”

　　“为何？”

　　书生撇过目光，有些心虚，他不敢直视少女清亮的眸子，其实他寻死的兴致已然被破坏掉了，但此刻他还想与少女再多待上片刻，“那你呢？我死不死的，你为何会在意？”

　　“因为你这一死，我势必又得多熬上一碗汤。”少女咬着娇唇，不满道：“你是不知，一碗汤需挤出一滴泪融在其中，方才不苦。可我又不伤心，哪里挤得出这许多泪？我看这茶楼的差事，是越发没法干了。”

　　“……”

　　“你真不想活了？”

　　书生温吞点点头，“此生庸碌，无甚意义。”

　　“啧啧，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一了百了了吗？”少女眯起眼睛，“你可知，按阴司冥律，自戕是大过，等你入到冥府，呵，你就会知道你将面临……”

　　少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一颗金灿灿的宝珠，让书生握紧，“这是黄泉阴珠，能护凡人入冥界而不受阴气所伤，只此一颗，你拿好了。”

　　还不等书生反应过来，少女就将其一把拎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二人来到了一方视野幽暗、阴风飒飒的地界……冥界。

　　“这是哪儿？”书生只觉周围阴森得可怕，还时不时有白色虚影飘过。

　　“我们刚过了鬼门关、望乡台，前面就是冥府了，我带你去逛逛赏善罚恶司和无间地狱，到时两厢比较，你就能体会人间的美好，从而惜命了。”

　　少女狡黠一笑，行路途中，还刻意绕过一座巍峨肃穆的宫殿，开玩笑，那可是府君殿，君上最是恪守冥律，要是让他知道她私带凡人入冥府，那还不得让她再抄上冥律一千遍。哼，她才抄完上一次的，刚寻着机会溜到人间玩玩，可不能再被抓住小辫子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书生一瞧见地狱里的刑罚，直接晕了过去。少女没法，只好先将书生藏进了她所居住的茶楼里，这一藏便是月余时间。

　　后来书生才知，少女名唤孟姝，便是世间众人所熟知的孟婆。原来孟婆算是个冥府职位，听说每八百年一轮转，而这届孟婆由于刚接任，心性未定，时常不耐差事的枯燥乏味，动不动就跑去人间游玩，常会被府君罚抄冥律。

　　书生不禁一笑，他竟不知传说中的孟婆是这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还总缠着他讲述人间发生的一些趣事，还馋嘴他带来的糖粒……一来二往，一人一鬼便生出了情愫。

　　即便后来书生离开了冥界，孟姝还是会偷偷溜到人间去看他，他也会借助黄泉阴珠的力量，偶尔偷到茶楼里小住些时日。

　　太过频繁，这件事终是被发现了。府君震怒，倒不是气他们人鬼殊途并不能相爱，而是孟姝常常不在冥府，导致众多生魂轮回失序。

　　因怕孟姝挨罚，书生站了出来，立下重誓，愿余生都守在茶楼里陪着孟姝，这样她便不用再跑去人间了，此事便以一桩喜事告一段落。

　　“后来呢？”见谢辞讲到这里，久久未续，尹未央小声问道。

　　“后来……要是没有后来就好了……”谢辞眼眶微红，声线也有些凝滞，“有些话说出来容易……”

　　要知道在冥界，几乎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唯有无尽的幽暗和阴冷，日复一日，一年两年……书生开始受不住了，他怀念起人间的一年四季、繁花似锦，他想自己毕竟是个凡人，寿数有限，就算真守在这里，又能再守几十年？

　　念头一起，书生就盘算着离开，但他不甘心，都来这冥府一遭了，凭什么再回去他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有姝儿……

　　“你怎么突然对生死簿感兴趣了？”孟姝一脸的娇笑，好像自从有了书生的陪伴，即便是挤泪熬汤的日子，她也觉得有趣得紧。

　　“不是有传闻说，只要划掉生死簿上的名字，那么该名字对应的人便不会再死了，还能长生不老，这可是真的？”

　　孟姝听了，噗呲一笑，“哪有这么简单，生死簿只是阳卷，算作誊录本，真正关乎命理本源的在阴卷，或许那上面所载的名字……”

　　“阴卷？”书生颇为疑惑，待在冥府这么久了，他偶尔瞥见过生死簿，却不知还有阴卷，“放在哪儿？是什么样的？”

　　“除非有异象，阴卷甚少会出现，我对其……也不甚了解。”

　　“哦？是吗？”书生伸手一带，将少女揽入怀中，“莫不是姝儿还拿我当外人看，所以不愿透露？”

　　“哪有？我真没有……”少女本就羞红的脸，一着急便更红了。

　　“好啦，逗你呢！”书生轻刮了一下少女鼻尖，“我就是好奇，随口问的。我啊，只要有姝儿，此生便足矣。”

　　话虽如此，书生还是在暗暗四处打探阴卷之事，可真就鲜少有鬼知道此事。

　　直至一日，不知不觉中，书生走到一山脉腹地，忽见地上黑气升起，然后是一道嘶哑之声——

　　“愚蠢的凡人，被那孟氏女骗了还浑然不知，当真可笑。整个冥界，谁不知晓，孟氏有女，世代石心，既是石心，又何来的有情有爱？不过是诓骗你陪她打发这孤寂无边的日子罢了。”

　　“你是谁？在胡说些什么？姝儿她……”

　　“她是石心女，此事千真万确，你随便拉个鬼问问，就能验证本座此言非虚。”嘶哑嗓音似乎叹息一声，“本座是瞧你可怜，才想帮你的。”

　　“帮我？帮我什么？”

　　“阴卷，你不是想知道阴卷的下落吗？”

　　书生沉默了，此情此景，实属诡异，这声音……未必可信，于是他选择扭头走开了。

　　“本座不急，你一定会再来寻本座的。”

　　不过多日，书生果然又来了，因为所有的鬼都告诉他，姝儿体质特异，真的是……天生石心，是以能无情无碍地执掌茶楼、送汤度魂，那……他算什么？她竟还能时时刻刻都装出一副深爱他的模样……

　　“你终于来了，可是想好了？”

　　“阴卷，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