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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藏玉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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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院的居舍有间地下密室,四周墙壁厚约五尺,由黑凤山的玄铁加固而成,玄铁不透光,就连从入口机关处漏进来的光都分外幽暗,似是清水滴进墨水池子里。
眼下,整间密室都被寒冰冰冻,冰中飘出来的冷气如丝丝缕缕的云雾,饶是如此温云霁仍然觉得不够,盘腿坐在地上,经络中的火灵肆意流窜着,连额间的青筋都透露着诡异的赤光,似有无数颗血蛊挣扎着要从血管破出来,而后那光芒越来越盛,与其他“血蛊”一道倒冲回丹田处。
哗——
无数火星从身体中迸溅而出,照亮整个密室,炙烤着墙壁上的坚冰。
很快,这些火星凝结成火灵,幽幽悬浮在半空中,火光照耀着刻着华丽暗纹的黑银面具,水银似的光泽变得如同岩浆一般,男人漆黑的冷眸倒映着悬浮的火苗,动了动十指操纵着水灵化作冰钉将火灵穿心。
……
好热。
好痛苦。
好想死。
温云霁承受不住火灵的折磨,痛苦的呻/吟着,他的坐姿逐渐扭曲,浑身不受控制的痉挛,眼角滑落的泪还未溢出眼眶就已迅速蒸发。
“风哥哥,救我,风哥哥……”
温云霁无意识的呐喊着,绝望与依恋交织,风决的眼神愈发幽暗,袖手一挥,水灵大面积延伸,将剩余的火灵全部裹灭,然后盘腿坐了下来,双手抵住温云霁的背心。
伴随着灵力的损耗,水灵的颜色越来越深,由淡淡的浅蓝逐步趋于深蓝,风决的长发从发尾开始凝结冰碴。
此刻,温云霁的华服早已随着方才的火焰化为灰烬,只有裸/露的皮肤滚烫发热,一被风决冰寒的手掌贴上,毛孔瞬间熨帖开来,温云霁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但很快又陷入煎熬之中。
试问烈火灼身与冰火两重天,哪个让人不那么痛苦?——温云霁得不到答案,他只知道他在生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咬碎了牙,咬破了唇,才终于挺到身体中的躁动逐渐平息。
狰狞的“血蛊”不再四处游动,老老实实的回到了丹田里,风决一收手,温云霁便无力的倒在了风决的身上,艰难撑起的眼缝中风决的面具覆上了厚厚的白霜,连眼睫毛上都是,像是淋了一场雪风。
“辛苦你了,风哥哥……”温云霁已是虚弱得不能再虚弱,低低的喘息着。
风决沉默的替他拔去烧焦的尾发,眼看着这些尾发在掌心化为灰烬,抿住了薄唇,温云霁望着这些灰烬苦笑,“焦得这么厉害,看来我体内的火灵已旺盛到难以压制,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被烧成渣滓。”
无人知晓温云霁自出生起就饱受自身灵力的折磨,不似普通灵士可以将灵力化为己用,反而被火灵反噬着精魂。为此,温家曾搜罗天下奇书,只为解决温云霁的火灵之灾,然而温云霁今年十八岁,如此折磨每月一回,从未迟过断过。
闻言,风决将灰烬握在掌心里,垂眼盯着温云霁,淡淡道:“不会。”
“……”
“不会让你被烧成渣滓。”
风决极少做出承诺,温云霁又笑了一下,不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浅笑,伸出手说:“风哥哥,扶我起来。”
风决遂将温云霁扶起来,等他坐稳,去密室门外拿早已备好的衣物,给他穿戴整齐。
温云霁现下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脸上皮肤焦一块白一块,犹如画皮失败的恶鬼,唇色更是异常通红,皆因他方才咬破了嘴唇流出鲜血染红了唇瓣,透着一股子艳糜。
温云霁忍不住低头看向结冰的地面,地面如镜子模模糊糊的倒映着他的影子,只看了一眼,风决一缕指风弹灭了壁灯,令温云霁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哥哥……”
四周漆黑,风决的身影轮廓也黑黢黢的,如同一座沉闷的大山,温云霁不得已抬首仰视跟前峻挺修长的一团,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就听到风决低声道:
“该出去了。”
温云霁叹了口气,“风哥哥,你不叫我看,我也知道我现在肯定像个怪物……”
风决没说话,把温云霁抱起,离开了密室,回到了清光院,清光院的一切事宜早已被张月凡安排得甚是妥帖。
厢房华美,紫帐掩映的梨花木月洞门大床铺着芙蓉纹绸缎锦被,一张黑檀木香案摆在东南侧墙角,袅袅檀香从精致香炉里飘出。
风决稳稳将温云霁放下,这才掏了一枚铜镜给温云霁,温云霁一照,只见脸上所有的伤口开始飞快愈合,留下一道道粉色的肉痂。再过一会儿,连痂痕也没了,皮肤光洁如新,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温云霁怔然片刻,微笑看向风决,风决幽幽别开脸,忽地门外有吵闹声传来。
两人同时侧目朝门外望去,就见两名小厮各自端着一套崭新的茶具走了进来,俩人看到他们甚是惊喜,齐齐唤了声:“温公子,你出关了?!”
温云霁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厮的脸上,犹疑不定道:“殊之友人,你怎会在清光院,可是月凡师兄勉强你来的?”
扫洒小童殊之听见温云霁的问话,蓦地羞红了面皮,错开视线讷讷道:“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张月凡要给温云霁安排人手照顾日常起居,头脑一热就自动请了缨。
此话让温云霁实感意外,却也没多问,又看向另一名小厮,“这位友人也是庄内勤工俭学的弟子?”
“在下彦羽,是凤州一个贫苦山村里来的,在庄里已经待了五年,被大师兄特意安排过来照顾温公子。”比起殊之,这名叫彦羽的弟子显然更善言辞,落落大方款款而谈。
温云霁不禁问:“你们方才在争论什么,可否说与我听听?”
顿时,殊之憋不住满腹埋怨,大吐苦水道:“我说屋内要熏梅香,他非要熏檀香,我说院前种芍药,他非要种牡丹,这会子我给温公子备了上好的青玉盏茶具,他非说公子更适用琉璃盏,温公子你倒是说说,究竟你更喜欢我选的青玉盏,还是他选的琉璃盏?”
温云霁瞬间咂舌失笑,抬手扶额,心说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竟也能引发他们的不睦,可他偏是个实实在在的选择困难症,最终左看看,右看看,缓缓道:“……都喜欢。”
*
温云霁来到藏玉山庄五日,就闭关了整整五日,这五日外面早已翻了天。
对于温云霁来到藏玉山庄这件事,众人由议论逐渐变成声伐,他们不喜权贵,更不喜德不配位的权贵,更更不喜德不配位的假权贵,不巧温云霁三毒俱全。
“又是你,林旷,此地我方家早已占据,识相带着你的人乖乖退下,否则我方钧天定不饶你,让你尝尝我紫金鞭的厉害!”
“好大的口气,还以为自己是温家少公子呢,说让退就退,这偌大狩猎场哪一处写了你方钧天的名字,凭什么你来得我来不得,我就在这儿,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就别怪我把你打成温云霁一样的残废!”
“哈哈,别笑死人了,你的天赋与温云霁不相上下,他是残废你便是半个残废,你就是温云霁二代。”
……
狩猎场上人满为患,个个都等着看方林两家公子的好戏,众所周知四大家族以温家为首,余下三家分别是方、林、柳,已是表面相和私下不和多时。
眼看着林家公子与方家公子将要打起来,其他弟子纷纷躲远了一些。
忽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箭羽旋转箭声呼啸,直取方钧天的脑袋,方钧天眼皮一跳,险险避过,那箭又朝着背后的林旷而去,将林旷的发冠击落。
众人哗然,皆朝着冷箭来源处看去,只见一行人站在不远处的一块高石上,其中以青衣男子最为风华夺目,眉眼四分秾艳三分温润,余下几分似玉烧犹冷的清贵,令人生出不可攀折之感,他的身侧有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黑衣男子,除此之外一左一右还有一个蓝衣男子和一个灰衣男子,射箭的正是蓝衣公子。
温云霁实不知自己才来到藏玉山庄就已经成了别人相互攻击的恶毒用词,无奈又觉得好笑,转头对彦羽道:“彦羽兄长,这些话我听惯了,你倒也不必为我出头。”
如此招摇,他在藏玉山庄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彦羽徐徐放下挽弓的胳膊,冲温云霁笑道:“温公子,我既被大师兄派来做你的贴身小厮,哪儿有小厮不护着主子的道理,殊之你说是不是?”
殊之显然没彦羽这么灵活会讨人喜欢,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温云霁才叹了口气看向风决,风决抿紧了薄唇。
温云霁:“……”
好么。
此时,狩猎场上炸开了锅,众人脱口而出道:“温云霁?!温云霁他终于敢露面了。”
便有人问:“他身边射箭的是谁?”
有人答:“是天元院前不久入门的弟子,听说叫彦羽,从凤州乡下来的,穷得连饭都吃不起,没想到这么快就攀上了温云霁。”
“呸,攀上温云霁,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对林二公子动手,那他今天死定了。”
……
但见林旷受了落冠之辱仇恨的视线朝他炯炯射来,温云霁淡淡一笑道:“林二公子,好久不见。”
林旷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温、云、霁!没了温家少公子的身份,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