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景前》白鹄09

4、第 4 章

　　竹楼小筑上，月光温柔洒满庭院，给廊庭各处蒙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雾纱，流水竹影，仿若仙境一般。

　　温池鱼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闭着眼睛，哼着不着调的乐曲，时而拿过身侧矮几上的酒壶，微微仰头倒了一大口，快乐似神仙。

　　静谧夜色中，远处忽然传来衣诀翻飞的声音，不过片刻之后，身后有人慢慢走来，脚步声哒哒。

　　温池鱼不做理会，依旧自顾自喝酒。

　　汤高故意把脚步踏得极响，试图引起温池鱼的注意。

　　咦，怎么回事？！对我视若无睹？

　　他拿着一把羽扇优雅展开，做作的扇风，尤其是在外边还在下雪的情况来说。

　　“喂！温池鱼。”这人尝试沟通。

　　温池鱼不理。

　　汤高微微挑眉，直接伸手把矮几的酒壶拿走。

　　果然，下一秒，温池鱼一个刀眼扫过来。

　　汤高笑得更欢，贱兮兮地挤眉。

　　“嘿嘿嘿……二姑娘，我们这么久不见，看到我是不是很开心呀。”

　　温池鱼直接甩他一个面无表情的鄙夷。

　　汤高咧嘴开怀大笑，尾音带着腻歪的意味，激得温池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知道你想我。”

　　温池鱼满面黑线。

　　喂？这位兄弟，你看我这是想你的表情吗？

　　“哎，你说你，行走江湖的，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听到有人走近都不看一眼，要是来杀你的，不费吹灰之力呀！”

　　温池鱼闻言嫌弃扫了他一眼，话间不屑。

　　“一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步履看似轻盈实则虚浮，半桶子水的武功，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旁边这位就是乙阁的二公子，汤高。

　　温池鱼转回目光，望向外面的美如画的辽阔山景，感觉眼睛得到了解脱。

　　“观云山庄是我的地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闯进来这里。”

　　“嗯。”汤高轻轻一拍羽扇，幸灾乐祸的补刀：“二姑娘，听说观云山庄已经被你卖了一半出去了。”

　　温池鱼心中忽地一痛。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东西命中克她。

　　温池鱼脸色一沉，慢悠悠转回视线，微微眯眼盯着他，如暗夜里荒废的古井，忽然出现的一只苍白枯老的手骨，平白瘆人。

　　汤高被这眼神一扫，忽觉身后一阵阴风吹过，浑身一抖。

　　他默默向后退两步，警惕地摸着自己的脸道：“怎么了，这般看着我作甚。我知道本少爷风姿卓越，貌赛潘安，这张脸可是价值万两黄金。你有什么事好好说，千万不能动手哈！”

　　温池鱼没理会他这般夸张做作，一字一句，拖长音调。

　　“要不是你给了我假情报，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阿三阿四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卖了山庄！”

　　乙阁的不靠谱情报，可算得上是罪魁祸首。

　　“这……假情报？！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乙阁在江湖中一直都是最有诚信和效率的，每条情报都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万万做不出假情报的事！！”

　　汤高愤然，自家生意的名誉可不能随意损坏的。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颇有几分底气不足。

　　“那个……之前的事情是事出有因的。你调查温小姐的死因，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复杂了。我原以为是那二皇子商时青所为，种种迹象也指向他──温小姐在北陌遇害，赶巧那二皇子那段时间也在北陌。

　　但是聪颖如我，还是觉察出了不对劲，各种线索好似刻意留下来等着我们发现一般，过于明显。况且，依照商时青的做派，要不就是声势浩大的公之于众，要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消失，断不可能是这样的手法。”

　　看他这番说辞，怎么还隐隐透着对商时青的赞许？

　　温池鱼脸色更沉了几分，不由得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剑刃在肉里慢慢转动的强烈可怖感，后面的一掌碎骨掌更是要了她的命。

　　汤高见温池鱼脸色煞白的怪异反应，想起她消失了整整半年时间，心头禁不住好奇。

　　“哎，二姑娘。你这半年时间都去了哪里呀？你那几个手下隔个几天就来我这边大喊大叫，跟冤魂索命一样，搞得我这些个日子没睡个安稳觉。怪得很，我们乙阁天下眼线无数，可却找不出你的半点消息，真是活见鬼了！！”

　　温池鱼闻言只面无表情的轻蔑一笑。

　　汤高见温池鱼没有开口的打算，越发好奇，急得直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细声软语，微微嘟着嘴，居然学起了小姑娘撒娇的模样。

　　“二姑娘，你告诉我嘛，说嘛……”

　　温池鱼险些一口酒呕吐了出来，这么恶心的事都做的出来，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她艰难拉回自己衣袖，万分嫌弃地整理，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温池鱼故意慢吞吞地放慢语速，“我去了哪里？……”
　　身边的汤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她转回视线，斜躺在摇椅上，目光望向远处的一点，仿佛隔着遥远的隔离看到一处好风光，陶醉地轻轻摇头。

　　“那里呀，可真真是个极好的地方。深藏不露的落花阁，里面呀……各种各样曼妙的男歌姬，清秀儒雅，糙汉猛男，每样风格的都有。那张皮子长得好，眼神更是极其勾魂，让人一进去都不想出来……”

　　温池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边的汤高果然被引得直流口水。

　　这位大名鼎鼎的乙阁大公子，在江湖中是出了名断袖之癖，不爱美女爱美男。

　　此刻听了温池鱼夸大其词的胡诌，心里面飘飘然，想到就直流口水。

　　急忙追问道：“那地方在哪里，快说快说！！”

　　温池鱼速度起身往旁边一躲，眼疾手快的避开又想拽她衣袖的手。

　　看到汤高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温池鱼咧着嘴笑得更欢。

　　“给你个提示，落花时节，高檐大雁，打一处地方。你自己慢慢想吧。”

　　那落花阁都是她胡编乱造的，自然这几句话也是她随口一说。就这两句无边无际的话，让汤高这个傻小子慢慢想去吧，看他能想出一朵花来。

　　温池鱼笑语盈盈的走回了房间，哐当一声关上门，心满意足去睡觉了。

　　门外，汤高还在不停念叨。

　　“落花时节……高檐大雁……什么意思……什么……”

　　第二日，温池鱼睡得精神气爽，简单梳洗一番。

　　一开门，迎面吹来清凉的青草山风气息，呼吸间，还有早晨的湿意。

　　呀，人间真美好！

　　摇椅上，汤高睡在那里，半眯着眼睛，半梦半醒的模样，嘴里嘟囔着：“大雁高檐……时节……落花……”

　　如果可以忽略眼前这个人的话。

　　温池鱼略过一眼，直接从旁边走过去。

　　真是个坚持的色鬼。

　　温池鱼飞身到观云阁最高的山峰上，静坐调息。

　　她刚刚活过来没几天，这幅身子的骨骼经络还很是生硬，走镖日期便是明日，她可得抓紧时间好好练习恢复回来，万不能再出差池。

　　微风吹过，发丝轻轻飘动，世间万物此刻归于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温池鱼再次睁开眼，额间发丝微微寒湿，她随意用袖口一擦，站起身来，只觉得整个人的脉络都舒畅过来，体内的气息渐渐平稳流转，武功内力恢复了个七八成。

　　她站在山峰上，很好地俯视这观云阁的全貌。

　　日头从云间撒落，照得林间一半光，一半阴影，浓青淡绿的好光景。半山间流动起来的风吹得衣诀翻飞，哗哗作响。

　　视野中，忽的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

　　锦衣华服，是李大人，云城的太守。

　　他旁边的人是？

　　温池鱼定睛看了几眼，他站在李大人的身侧，正侧首跟李大人说话，只看得迷糊不清的侧脸，实在有点难辨认。

　　不过看那步履身姿，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度，温池鱼断定，此人不一般。她有预感，定是貌赛潘安，翩翩贵公子的好面貌。
　　“待我瞧上一瞧。”

　　她飞身跃下，姿态轻盈，如同一只缓缓停落的蝴蝶，一下出现在两人面前。

　　温池鱼一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险些吓得她脚下一滑，猛地一踉跄。

　　帅是极帅的，比蟋蟀还帅。
　　可这人，怎么会是商时青？！
　　难道她的霉运还没有走完吗？今日不宜出门？

　　李大人看见温池鱼，乐呵呵地捋着花白胡子，表情和蔼慈祥地看着她，道：“温姑娘，我们刚刚还聊到你呢，没想到这么巧，你一下子就出现了。”

　　温池鱼心中有苦说不出，要是早看清你身边站的是什么人，她绝对不会出现。
　　她没法，只能硬着头皮，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李大人没察觉出异样，继续给她介绍。

　　“这位是二皇子，我们明日跟着二皇子一起出发，可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呀。”

　　温池鱼很快收拾好表情，面色如常地应承下来。

　　八风不动的脸色底下却是波涛汹涌，一个个离奇脑洞蹦出。

　　商时青，堂堂一个皇子，为什么他也会参加到这场走镖里面？
　　这个走镖，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看来在她不在的半年里，发生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