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景前》白鹄09

15、第 15 章

　　一下子从黑漆漆的黑暗回到光亮处，眼睛一下子还适应不了，温池鱼眯着眼睛半响，才缓慢睁开。

　　眼前树影婆娑，光照从山的那边漫过来，给浓翠淡绿的山林蒙上一层金黄色的薄纱，林间鸟儿啼叫，偶有几只跳出树枝飞上云层，嬉笑打闹。

　　平日里最平常不过的画面此刻看来居然让人心生感动，阵法里面除了金山还是金山，其余的一点活物也没有，难免会让人心情厌倦，这时乍一见如此生机勃勃的世界，内心自然有所波动。

　　明显有感触的不止她一个人，旁边的威猛壮汉已经泪流满面，相互依偎，哭得不出样子。

　　“我原本是外出到柳城干活的，家中妻子接近临盘，想要我留在家中陪她，可是有了孩子花销更大，我想赚多点钱，便向阿奴许诺七日之内必定赶回家中，但是没想到这么一走，居然就是五年，也不知道阿奴现在怎么样了，听说生孩子是走鬼门关，我不在家，阿奴肯定很害怕。”

　　壮汉断断续续说完，四周站着的人全都红了眼眶，也慢慢洪水决堤大哭起来，是谁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呀。

　　许是对壮汉经历的同情，但温池鱼想，更多的是对自己境遇的哀叹。毕竟他们每一个人谁不是被困在这里，五年四年，时间长短不同，但对于在家中苦苦等待他们回来的亲人来说，那个不是度日如年。

　　温池鱼忽的想起还留在阵法中的一百多人。

　　“殿下，那还留在阵中的人怎么办呀？”

　　商时青：“既然阵法已破，幻象也就消失了。”

　　温池鱼：“可是我们不是从白光洞口里面出来的吗，那个洞口已经关闭了，他们要从哪里出来？”

　　商时青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奇怪，温池鱼有很强的直觉，那好像是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那个洞口不过是阵法破解之时分裂出的缝隙，与现实相接，所以从洞口处我们也可以回到官道上，并不是真正的出口。”

　　温池鱼：“......嗯”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了解阵法的事了。

　　而且好端端一个阵法缝隙为什么要一直在那里一闪闪的，还越来越快，很明显是一个即将关闭的出口，她这是很正常的思维吧。

　　温池鱼和商时青回到客栈与客栈众人会合。

　　付节经过这几天的修养之后，伤势好了不少，能走能跳。李大人虽然年纪大，但好歹没有闪到要害处，没有像付节那样身上扛了十多刀，所以恢复也很快。

　　看到两人回来，原本冷寂的客栈一时间别提有多热闹，众人高兴地要把屋顶都掀飞了去。

　　尤其是付节，一个高高瘦瘦的清秀少年郎，委屈地哭红眼眶。

　　“殿下，你要是再不回来，属下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旁边几个大马虾的，见付节要哭还在打趣。

　　小七：“哎呀呀，怎么还要哭起来了，给你条手绢擦擦。”

　　气得付节反手给了他一拳。

　　小五则是自信满满：“我就说，只要有我们头头在，再大的事都不成事。”

　　这虽然带有粉丝滤镜，但是好听吹捧的话很少有那个不受用的，温池鱼属于非常受用的那种。

　　她动作潇洒地捋了一把头发，摆摆手。

　　“还好还好。”

　　于是，众人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与之前停在官道上的马车会合，重新出发。

　　走过这段山林，前面的路程十分流畅，没一个打劫拦路的，所以不过短短八日路程，他们就把之前滞后的行程补了上来。

　　风吹树动，清风拂面。

　　小五驱马悄咪咪靠近小六，低声。

　　“小六，你有没发现头头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有什么异样？”

　　小六慢悠悠转动手中的笛子，闻言思索一番，头头自从阵法回来之后，身边一直带着一个小姑娘。这姑娘除了不怎么说话，其余没有特别。

　　“没有呀，可能是被困在阵法里太久了，还不怎么习惯和人打交道吧。”

　　小五一拍脑袋，要不是两人骑着马，隔了段距离，他都想一掌拍在小六的脑门，这家伙脑子是木头做的么，这么就不开窍呢。

　　“不是，你看头头对那小姑娘的态度，跟对其他人就不一样，这不是很明显吗？”

　　小六又认真思考了一番，头头确实对那姑娘挺好的，前些日子路过城镇还特意去买了糕点和一些小饰品。说起来，那些色彩明艳的小饰品他也挺喜欢的，不过头头似乎没有买他的份，他也不好意思说让小姑娘分他几个，哎。

　　小五看到小六的样子，知道这家伙又不知跑题到哪里去了，只好明说。

　　“我的意思是说，头头对那个姑娘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咦。”小六从呆呆抬起头，等他明白话里面意思，越加错愕。

　　“不会吧。”半响，小六才挤出这几个字，虽说现在民风开放，同性之间相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惊讶的是，头头有了喜欢的人，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几个人在头头心里面的位置就不同了。

　　“那......头头以后是不是对那个姑娘比对我们还好了？”

　　小五也焉焉的：“我也不知道，希望只是我的猜测是错的。”

　　坐在马车里面的温池鱼不知道小五小六的荒诞谈话，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当场气昏过去，昏过去之前还得先把两人胖揍一顿。

　　大王低眸坐在马车里，身上穿的是温池鱼买的紫色纱裙，以客观的角度来说，这裙子设计和样式都很简单，是满街上一眼望去都能看到的款式。可穿在她身上，就好看的不像话。

　　人常说，人靠衣装，可在温池鱼看来，这句话放在大王身上反而不太合适，她美的程度，已经到了衣靠人相的地步了。

　　温池鱼扼腕，为什么同样生而为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别人就长得貌美如仙，看着就赏心悦目呢。

　　要说是基因因素的话，有些人的父母长得也很好看呀，到了儿女这一代，有时候还是不尽如人意的。哎，这真是世界难解之题呀！

　　小的时候，温池鱼经常听到别人夸她父母长得跟大明星一样，和她玩泥沙的小伙伴，尚且不懂外貌协会这类词的时候，也会跑过来她家玩，就是为了看一眼她传言中的父母。

　　懂得分辨美丑之后，温池鱼终于领悟到自己和父母颜值的不匹配了，也终于明白过来小时候那些亲戚欲言又止的尴尬，只能搪塞几个可爱，学习不错的客套用词。

　　虽说基因遗传在她这里行不通，但还好女大十八变这个词发挥了作用。长大之后的温池鱼，时不时会收到亲戚朋友的夸奖，倒不是她真的变得有多么漂亮，只是有了小时候的对比，现在的她显得好看不少。

　　说实话，温池鱼并不介意别人说自己是俗套的看脸协会。每个人都对美丽的事物有不自觉的喜欢，这是人类的天性。在她看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面前的大王依旧沉默。

　　“要不要吃点糕点？”温池鱼从身后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糕饼。

　　大王抬头看来，她的声音又轻又缓，仿佛飘在闹市的耳语，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幸好这是在马车里，温池鱼可以清楚听到。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不知道我多可怕吗？”

　　温池鱼把油纸一点点掀开，露出里面制作精细的糕点，梅花样式，中间还细致地点了一点玫红色小红点，模样看着就可口。

　　她拿出其中一块，递到大王面前，轻轻地笑了，不是嘲讽挖苦，而是认真平和的，朋友之间交谈。

　　“我觉得现在的你并不可怕，跟我们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大王倏然抬头看了温池鱼一眼，两人眼神对视，短短的一瞬间，又匆忙低头回去，语气多了几分急切。

　　“我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我不是一个好人。”

　　她停顿片刻，失神了诺诺补充。“我不是一个好人。”

　　温池鱼沉默不语，她把大王当做朋友，但也不会自我催眠，强行忽略在阵法中消失的两百多人，或者用个童话设想，他们只是被转移出去，兴许还活着。

　　但是，大王不杀了他们，死了就会是她自己，这是一个死局。你不能劝住一个想回家，获得自由的人，他们耳边只能听到亲人的呼唤。而站在对立的一面，也只能用血腥来阻止暴乱。这又如何能够分清对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只立场不同。

　　温池鱼把大王视作朋友，就不自觉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且，这本来就只是一个书中世界，这里的世界观与现实的不同，弱肉强食是这里的生存法则，想要活下去，活得光鲜，谁的手又比谁的干净。

　　她不会把现实生活的规则搬到这里来，难道还要她报警把面前的凶手抓起来，不免有点搞笑，这不就像你玩水果忍者，被人举报浪费水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