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嘤嘤兔

27、齐阳番外

　　幸好收到他消息后我醒得足够快，才能及时去给他收尸。

　　我以为我们热热闹闹来，也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去。他在我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还有他的痕迹，他却就这么一了百了了。

　　每次拥抱安知时他的动作都好轻，轻得像是来人间偷/欢的天使，心还在天上，身体却在我怀里婉转承/欢。

　　那时他眼中波光潋滟，好像在孕育一场汹涌的秋雨，明明挨过了灰暗天色重新放晴，连眼角都带着清浅的笑意，但曾经的那抹亮色再未曾出现在他瞳中，好像已经和宋意一起埋葬在那个深冬的夜。

　　可是，就这么爱他吗？爱到放弃这个世界，放弃我。

　　他像一个扑朔迷离的梦，闯进我的世界让我措不及防，爱得汹涌，也狠不下心去恨。

　　我永远抓不住安知。

　　安知，宋意，安知我意。

　　他们连名字也那么般配，好像除了他们，其他人都不能走到他们身边。

　　可是没办法，当我看到安知的第一眼，在实验室外乖乖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打量一旁快要枯死的绿植，微长的发服帖地藏在卫衣里，白皙又沉默的他就这样撞进我的眼里。

　　我不知道我会那么爱他，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但我没想到，这也是最后一次。

　　宋意说安知吃了太多苦，他早就不想活了，是因为他的陪伴才慢慢地把目光转向宋意身上，才不至于突然就陨落。

　　他说齐阳，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真的愿意爱他，我帮你，但你一定要一直爱他。哪怕他不爱你，哪怕他不爱他自己，也请求你，一定要爱他。

　　我明明一直爱着他，可是为什么结局这么灰暗？

　　为什么他的身体这么冰凉？

　　我没有马上离开这里，而是就地把安知火化了。骨灰盒在手心里没什么分量，我又忽地想起来，安知就是这么瘦的。

　　他的身体早就和他的心一起，随着宋意的离开消逝了，只有我还像个蠢货一样不停追寻，妄图改变。

　　我不想怪宋意瞒着我，其实他每一句都在暗示着他们的过去，是我在刻意忽略。安知也知道，他问我怎么不继续刨根问底，仗着我的爱肆意在我的心上捅刀，我说不问。

　　不问。

　　我就要你在我心中永远圣洁，永远只属于我。

　　后来我去了一趟他们曾经待过的孤儿院，院长找他的照片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把布满灰尘的集体照放到我手上时，无意问了句安知近况可好。

　　我说他很好，和宋意一起应该很快乐。

　　院长笑着说是。当年她还只是院里的小小护工，负责照看宋意，安知归另一个人管。本来安知性子寡淡不爱和人交往，一直是宋意一头热凑过去，每天都把自己的牛奶拿去给安知喝，说安知喜欢喝这个。

　　她问，那你怎么办呢？

　　宋意说安知喝就好啦，他开心我就开心。

　　后来两个人在某一天关系突然升温，两个人形影不离，就连宋意到了指定年龄要离开，也不肯把安知一个人留在孤儿院。

　　多温情的故事，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直到长大，直到死去。我已经不愿再去想故事中我扮演的角色，爱和恨都太多余，在主角们都离开的情况下。

　　我拭去上面的灰尘，看着照片里挨得很近的两张脸，那时的安知很可爱，脸上的表情还很生动，微微撇着嘴，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身边的宋意对着镜头笑意清浅，从前排人站位的空隙隐约可以看见两人相握的手。

　　我抚摸着他的脸，很久才把照片重新还给院长。

　　安知没说过想怎么处理后事，但宋意和我说过。他说安知故乡的那片海域是合法的海葬地点，如果他真的走了，就把他放在那里就好。

　　安知不说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他多喜欢宋意，怎么会不和他在一起。

　　指尖抓着小小的坛子，海风打在脸上送来微咸的味道。我看着它落入海中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恍然间又想起安知寻死的那个夜。

　　我躺在床上，他在我的怀里，指尖翻阅着宋意那本破旧的诗集，眼睛半眯着，似乎很困倦。

　　我抽出那本书，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和他说睡吧，明天还要出去。

　　他捻了捻被子，问我要去哪。

　　这个角度我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我说去很多地方，他又问，很多是多少，到底是哪里。

　　语气柔软声音绵长，像是无意识低语，并不真的期待我的回答。

　　我说很远很远，很多很多，我们一起去。

　　他沉默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起身关掉灯，就在灯灭的那一刻，我听到他说，不要。

　　他不要和我去很多很多，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只要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