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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鸾有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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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经阁中，卷帙铺张，人影对坐，几案之上，一株指骨大小的柔软嫩芽破土而出，似有所感地摆摆嫩叶。
“尊主！灵参当真长出来了！”
男子垂眸注视灵参嫩芽片刻，覆手敛去。
“尊主，赫来不解，既然灵参能够吸食那蛮横女子的灵力，为何您不将其直接绑回仙不到之境，而要在此处诸多蹉跎呢？”
“你看她那副样子能有多少灵力？”
“这……，”赫来道，“要我说这灵参也着实挑食，尊主寻觅近千年，才只寻到她的灵力可供灵参滋养。”
持竹简之手微收，那人的思绪仿若飘远，轻声道，“若要灵参成长到足够凝魄，须得先恢复她的灵力。”
*
偷盗灵器一事可大可小，万幸的是灵器被寻回，且无酿筑灾祸，然，自宗门设定宗规的数百年来，这是第一次灵器被盗，盗窃之人还是宗门之辈，性质恶劣，因此众长老召集宗门上下前来惩戒场，以儆效尤。
千尘双手被缚于十字木架上，眼前人头攒动，白衣片片，只她穿了身红袍，鲜艳异常。原因无他，她担心一会儿流太多血，太血腥，还不如直接穿件红衣裳。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今我宗门子弟，若梅、千尘，犯人欲七戒，触宗规明律，罪
理众昭，惩以宗罚，望宗中弟子引以为戒。
“行罚——”
千尘一早便服下百莲化灵丸，承下第一鞭时，并不觉疼痛，只觉得背后倏地一麻，神思却不由得被牵扯，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模糊不清的景象。
这是残存于她神识中上个副本的记忆。
那日亦是如今日一般，正午十分，烈阳烤炙。记忆零星地在脑中转瞬即逝，千尘抓不住丝缕，唯感身体似遭天雷轰捶。
又是一鞭！
她神形具是一颤，将她从脑海破碎的片段中，生生拽出来。
千尘仰起满是汗的脸，耳畔的声音由沉闷转而高亮，闭塞的感觉却未散去。
“蛮蛮！蛮蛮！”云素察觉出她的异常，不安地呼喊她的名字，若非千岳丰站在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她定是要逾越结界了。
千尘的眼珠缓慢转动，她还在围观的弟子中看见沈绥，他凝眉似是不悦，与他身边的书童正在交谈。
许是在担心若梅吧。
她转头去看若梅，幸好今日她穿了灵云羽禅衣，想必几位长老早有察觉，但她素日里勤勉刻苦，加之这件事若要追究起来，全权在千尘，而非她，故也无人拆穿。
“阿爹！蛮蛮不能再受鞭了！她灵根全无，若根基再受损，只怕此生再无法修行！”千尘意识涣散间，听到千朔的声音。
看来千朔是当真为她着急，他从不曾当着宗门众人面喊千岳丰“阿爹”，亦极少喊她的乳名。如今却为了她，破了自己的规矩。
“千朔！”一道苍劲的声音响起，“宗规当前，休得胡言，你身为宗门弟子，休要叫宗主为难……”
千尘体力不支，终是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
“朔儿，停手吧。”隐约间，千尘听闻有人言语，随之，一股至纯真气缓缓注入体内，在她四肢百骸内游走，不过须臾间，便消然而逝。
“蛮蛮无法化用你的灵力，就算你日日岁岁为她传输，亦是徒劳。”
难怪她先前怎么能使出炽焰诀，原是千朔一直趁她睡着时来为她注入灵力。
千尘悠悠睁开眼，见云素与千朔立于屏门之外，她甫一动作，便听千朔道：“你醒了？！”
“蛮蛮，你可吓死阿娘了。”
“恩。”千尘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原是想叫她们放心，却发现嗓子干哑得无法出声。
她未想到这十二宗鞭竟使她遭到了往昔副本的反噬，往日种种，她只记得零星半点，除了主线以外，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而随着这十二鞭而来的，是每个副本中，她所遭受的濒死之痛。
“没事，别怕，”千朔伸手替她拂去额间碎发，“那沈绥是何等货色，竟敢让你替他受过，我定不会放过他。”
千尘张口便想要说话，奈何喉间疼痛难当，她只得捏了一个传声诀——
“是我偷的缚灵网，是我做错了，对不起哥哥。”
和主角作对，千朔必定是要吃亏的，何况沈绥其人，城府颇深，灵力深不可测，尚未知晓他究竟是何种身份，她不愿千朔淌这趟浑水。
这件事本就是她考虑不周，她应当负起这个责任。
“什么！”千朔盯着她，目光一凛，“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差点害死你自己和若梅！”
千尘无从解释。
这只是一个小说副本，她们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配角，得不到主角的青睐，修为亦无法在主角之上，最终只得落得一个为主角惨死的悲剧下场。
她只是想摆脱这一命运。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千朔叹了口气，云素上前，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转而询问千尘：“蛮蛮可有好些？”
千尘点点头。
“我的蛮蛮一向懂事伶俐，灵器一事是你做得不对，阿娘希望你今后莫要再做此等顽劣之事，”云素语气温柔，“你能保证吗？”
“能。”
“那因这一事，你已受了罚，日后便莫要再想，哪怕旁人议论，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知道了吗？”
“恩。”
“蛮蛮真乖，”云素替她掖好被褥，起身拉起千朔道，“这一回可叫你受了教训，好好休息，我与千朔还有事在身，晚些再来看你。”
“阿爹呢？”千尘借传声诀问。
虽然她与千岳丰总是吵架拌嘴，但如今她身受重伤，哪怕她做错了事，他也不会不来探望一二，现下却连面都不曾露，当真是生气了吗？
“宗门繁琐之事太多，你阿爹抽不出空来，你先休息，晚些我定让他前来看你。”
千尘乖顺地闭上眼，副本的反噬令她消耗太多，不消多时，她便又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蛮横之气，霸道地进入她的睡梦之中，强行将她唤起。
“醒了？”一袭白衣闲适地卧于贵妃榻上，细细地捻动一串白玉佛珠，那声音不必细听，千尘也能料到是谁。
“你没看到我在睡觉吗？这个时候，你便该悄声离开。”千尘背过身并不想见他。
“离开？”沈绥轻笑一声，“你可知道你已睡了七日有余。”
“……什么？！咳咳咳……”千尘悍然起身，接着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再次栽倒，她想捏个传声诀，唤侍女前来为她更衣梳洗。
“你要做什么？”沈绥抬眼，不费吹灰之力化去了她的灵诀，换得床榻上一个头顶鸡窝之人的一记白眼。
“我要下榻，出门，你替我唤一侍女来。”
“出门做什么？”
他这一问，倒真叫沈绥问住了，出去做什么呢？早先便有人猜忌灵器一事，是她指示沈绥为之，眼下她又替沈绥受罚，更做实了心虚之名，出了这阁门，指不定要遭受多少非议。
难怪云素当时会同她那样说。
思及此处，千尘低头轻笑一声，自胎穿这个副本以来，她一直受人保护，竟忘了如何独当一面，连小小的舆论都无法坦然以对。
这不该是她。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若我不帮呢？”沈绥道。
“你是我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千尘有意在口舌之上占他便宜，心下释然了些，“唤你来替我梳妆，不过分吧？”
“自然是不过分的。”沈绥说着便起身，走到妆奁前，执了把木梳。
不是吧？她只是说着玩的，若是叫人撞见了，成何体统！
“别！不用！”
沈绥忽视她躲闪的动作，木梳徐徐而下：“别乱动，待会儿弄疼你了。”
“你还会梳发髻吗？”
未等沈绥开口，顾念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师姐不好啦！”
“哎呦！”木门被施以灵诀，逢人冲撞，倏尔一现，门外的顾念修遭灵诀反弹，跌摔在地。
千尘回头不明所以地看了沈绥一眼。
“师姐，师门众人闹到万宗大殿去了，说是……说是宗门包庇窃贼，欺上瞒下，要借灵器，究查于你，”顾念修道，“如今宗主受伤，宗门事务全权暂由长老们代管……我担心……”
“你说什么？！我爹为何受伤？”千尘骤然开门而出，她脱口而问，喉间滲血，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咳咳咳……”
“不要着急。”沈绥体贴地拍拍她的背。
“师姐，你不知道吗？宗主为了救你，受了一道宗鞭，如今违反宗规，自禁足于惩心殿中。”
原来竟是如此。
“师姐，你去哪儿啊？”顾念修追上她道，“依我看，如今之计不如诈病在榻，待时日久了，宗主解了禁足令，旁人便忘了此事，虚掩过去。”
千尘停住脚步，她做错了一件事，连累家中父母、兄长为她一一善后，若她当真依照顾念修所言去做，那她成什么了？
“我的责任，我自会担，”千尘借传声诀道，“如今我是众矢之的，你最好离我远些，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师姐……”
*
万宗大殿，峻桷层榱，恢弘肃穆，原是清静之地，如今殿外跪了数十名门中弟子，而若梅正跪于殿内，她面前坐着的是十二位宗中长老。
千尘立于朱漆金钉门外，深吸一口气，于袖间握紧拳头。
“我与你一同进去。”沈绥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他捻着那串白玉佛珠，与她擦身而过，留下一袭淡淡的线香。
千尘稳定心神，与他一同入殿。
“请长老见谅，此事我与师妹具已受罚，若梅心服口服，毋需再查。”
“你自是无非议，但悠悠众口凭何信服？”位于南座的道寂长老挥袖，一纸书信赫然呈现于众人眼前。
千尘一眼便识出那是她偷灵器当日交给顾念修的“告发书信”，怎么会在长老手中？
“千尘，你可有话说？”
千尘拂裙跪下，捏诀道：“不劳各位长老动用灵器。此事是千尘所为，是千尘无知顽劣，与旁人无关，愿一己承担。”
“师妹，你！”若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可知道盗窃灵器、欺师瞒下该受何刑罚？”
千尘喉间一紧：“逐出宗门，永令禁返。”
“各位长老，小女矇昧，是我未调教好，还请各位长老从轻处罚。”
是千岳丰。
千尘将脑袋低下去，状似鸵鸟。她自己丢脸便罢了，反正她没脸没皮多年，也不觉害臊，如今却害得千岳丰这顶要脸面的人，因她俯首，叫她如何不愧疚。
“千宗主，你看这殿外弟子，若是今日开了这先例，往后您借何服众？”
“没事的，阿爹，我可以自行下山。”
“逆子，闭嘴！”千岳丰沉声道。
千尘不敢再多嘴，只得缩起脖子，闭口不言。
“后山脚下有一居水镇，三日前，数十镇民前来祈求镇邪，”千岳丰道，“我愿派遣千尘前去将功补过，若她收复此邪祟，还请长老从轻处置。”
“若她未得收复邪祟呢？”
凤鸣宗何人不知，千尘连灵根都不全，她自长于凤鸣宗就不曾下山围猎，遑论收复邪祟。
“若是她死于居水镇，我必无怨言。”
作者有话要说： *《仙道经》：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感谢阅览^ ^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