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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   我问,“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荼蘼先生说,“所有人都在变,只有我没变。我好容易千挑万选的男人,一个死于非命,一个沦为阶下囚,一个远走他乡不知所踪。年少之时只关乎盛名,朝夕之间都要和男人争个高下,可是这荼蘼的失宠,也好似我的花期离逝,才华和人情都不再回来。”

      院中一阵风吹过,所有的花瓣都簌簌剥离花枝,纷纷落下,像一场北方的大雪,照顾起南方的寥落。

      令周元年一月十三。

      我在床上睡了三日,精神大好,天气暖和了些,坐在院子中,看到荼蘼先生过来,我喊她,她端着茶盘停下脚步,愣了会神说,“你怎么知道这个称呼?”

      我说,“你在梦中告诉我的。”

      她木讷地看着我,稍纵即逝的情绪在她脸上流动,她像是在告别过去,“荼蘼花早就败了,如今的院子中只是栀子花,花落了,人也都走了。”

      说完她回屋里去了。

      小姑娘跑过来瞪着双大眼睛说,“姐姐,我哥哥这些日子为你的病,找了不少大夫,熬了百药,你是不是应该嫁给他呢?”

      我正喝口清茶,一下被这话呛到,那渔夫正用小刀削着竹竿,一划手,拉出一条口子,赶紧用另一只手捏住止血。额娘先被逗乐了,“这可不行,她已经嫁过人了,不能再嫁了。”

      小姑娘又说,“姐姐病了,这人都不知在哪里。这么不称职的丈夫,我看不要也罢。”

      没想到她倒古灵精怪,我说,“下次要是看到他,一定好好教训他,好不好?”

      小姑娘说,“我让我哥哥打他。”

      渔夫哼了哼声,我问他,“你削竹子做什么?”

      渔夫回答,“她想要放纸鸢,我这搭架子呢。”

      我说,“我还以为你要做纸扎呢。”

      小陆子听到这话笑了,我也乐了,却想到上一回还是去年在宫中做纸鸢,只是如今,当时的人都散干净了,只剩下璞贵人在房间里抱着孩子。

      小姑娘不依不饶,“姐姐你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人?”

      哥哥听到这话,笑着问,“怎么了?小姑娘也想嫁人了?”

      小姑娘解释道,“我想知道我哥哥和他比差在哪里,为什么不嫁给我哥哥?”

      不知为何,从别人嘴里问起康祺,总是另一种奇怪的感受,我想起苏芹芹就常常问我这个问题,入宫之前她就喜欢问,“这个康祺亲王,看上去愣愣的,你怎么就喜欢他了?”入宫之后她也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可是现在他坐拥后宫妃嫔,你不过一个贵人,还喜欢他吗?”

      我说,“我总有个天崩地裂的梦,无论是何光风霁月,下一刻总要分崩离析,可是他在我身边,我只需要拉住他的袖子,好像连死都不害怕。像是花蕊躺在花瓣中间,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担心。”

      苏芹芹总是推开我,“恶心死了。”

      此刻小姑娘拉着我的手问,我回答说,“他聪明地恰到好处,笨得也恰到好处。”

      小姑娘晃着脑袋,一副听不懂的模样,那渔夫也提起兴趣,停下手中的活计,竖起耳朵听。

      我说,“年少总是轻狂,他就像我的狗头军师,替我冲锋陷阵。记得我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北国来朝的王子上阮府提亲,因为我爹常年驻扎边境,对他的才华秉性十分满意,而且为了两国安邦,先皇也属意于此,都已经准备封我为北安公主,好嫁去和亲。他急得慌张,可在我面前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悄悄地对我说,枝枝,听说南方有一只齐天飞翔的大鸟,若是有人肯攀上最高的山峰,就能乘在鸟背上,游览俊美的山川河流。我故意气他说,我可不感兴趣,听说北国王子长相俊美,又有一身的腱子肉,难得的文武奇才,这么个好男人我可不能错过。”

      小姑娘听得入神,笑说,“那他要气死了。”

      我说,“北国王子来府的凌晨,他赶到我府上,收买了我院中的小厮和丫鬟,把我从床上喊起来,要拉着我逃走。我抱怨说,急什么,聘礼还没到呢。他气得跳脚,骂我说急齁齁地要嫁人,你一个女孩子的名声还要不要?我说,反正都要嫁去北国了,我还在乎在京城的名声?”

      小姑娘问,“那你到底逃走了没有?”

      我说,“逃走了,不过他被我哥哥讹了不少钱。出府的路上碰到了早起的哥哥,他见我要走,让我这位未婚的丈夫签了一大笔欠条。”

      哥哥说,“只不过你这个傻丈夫不知道,这个哥哥是收到了妹妹传来的消息,早起拿着欠条守着,这才得逞。”

      渔夫听得认真,停下手中的活,问道,“他带你私奔是凌晨的事,怎么能临时计划呢?”

      我说,“这位北国王子没来提亲之前,我就和我哥哥商量,这块死木头,为何就不愿表露心意呢?我哥哥说,不如闹一出假提亲出来,测一测他的心意。于是暗地里怂恿了倾向于和亲的官员,加上父亲本就驻扎边疆,选我出嫁最为合适。可是我却担心,不会真的嫁过去了吧?”

      小姑娘说,“既然想到这么大胆的主意,自然有更大胆逃走的后路。”

      我说,“我哥哥就说,放心好了,就算真的上了花轿,我也能叫人抢了回来,再一直往南方逃走。”

      渔夫的表情微嗔,像是在替康祺生气,说,“连提亲都是假的?”

      我有些得意飘飘,“可不是,所以等到他来带我走的时候,我心里就想,你可算是憋不住了。”

      小姑娘笑着说,“他果然是傻,一直蒙在鼓里。”

      我说,“我们一路往南跑,游山玩水了数日,北国王子去我府上扑了个空,被我哥哥带去映月楼消气,流水似的女人赔道歉,花了不少银子,都从我那块傻木头的账上出。”

      额娘在身边掐了我一下,“连我也骗,那些日子竟打点了!”

      秦婉儿在一旁问道,“你是嫁去宫里的吧?”

      我不回答,她笑着说,“我再看不出来,就比你那块傻木头更笨了。且不说你的举止言谈,就连这往事,也只能发生在宫中。”

      渔夫嗔怒的表情让我想到了康祺,若是他在这里,不好和我撒气,也要将账算在我哥哥头上,少不了一顿好打。小姑娘跑到他身边问,“架子扎好了,现在要话纸鸢面了。”

      我看向小陆子说,“你也画画看。”然后抬头看向天空说,“今儿虽然日光和煦,但是没什么风,纸鸢不一定能飞上去。”

      小陆子先是从渔夫那拿了些竹竿,削得细长,然后铺开宣纸开始做画,春焰拉着我说,“姐姐你也画一张吧,作一张病气符,然后这纸鸢飞得高,我们就将线剪断,你身上的病就随着纸鸢飞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说着哥哥也一同帮着支起了桌子,对面渔夫已经着笔开始画起来,先是头发,然后鼻子眼睛,换上朱丹色颜料,在脸颊抹上胭脂,倒和我的作风一派,我说,“这是要画美人纸鸢。”

      小姑娘说,“我哥哥说要画你。”

      渔夫听得脸红,用小腿轻轻踢她,“别瞎说。”

      我把小姑娘拉到跟前问,“为什么要画我呀?”

      小姑娘不敢开口,我劝她,“你告诉我,等会儿我就给你做糖人吃。”

      她听得口馋,可是还不说,我说,“做一个小兔子的糖人好不好?或者一只小猪的糖人?”

      我哥哥在后头听到,笑话我道,“算了吧,你的手艺,那小兔子只怕要描得跟窜稀得乌龟一样。”

      我转头怒瞪过去,“我即便病着也能把你按在地上乱揍!”

      可是小姑娘却听得嘴馋,“我哥哥说,要将姐姐画在纸鸢上,送去见药王菩萨,让菩萨指示,该用什么药,怎么修养。”

      哥哥听得来劲,过来一本正经地指示渔夫,“你将笔停一停,来说一说,我早就疑惑了,你给我们送吃食,又护送我们渡过赖丘江,如今还要将我妹妹的画像送去见药王菩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是不是惦记着她?”

      渔夫不为所动,继续画着画,“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都嫁过人了,还能再嫁一次吗?”

      哥哥说,“嫁不嫁也是我这个哥哥说得算。你不过是个渔夫,怎么就惦记起我妹妹来呢。你家世如何,我要好好盘问盘问。”

      小姑娘听得生气,用拳头敲哥哥的腿,“渔夫怎么了?我哥哥可是博古通今的栋梁之才!多少人想嫁给我哥哥,他都不答应呢。”

      哥哥蹲下来劝她说,“小妹妹别着急,我不过问问。嫁不嫁是我们的事,娶不娶还有反悔的呢。你家到底几口人呀?”

      小姑娘摸着脑门说,“就我和哥哥两口人。”

      “你爹娘呢?”

      “我爹娘早死了,是哥哥在路上收留了我。”

      哥哥问她,“那他不是你的亲哥哥咯?”

      这话把小孩问哭了,跑到渔夫腿边抱着,我将哥哥拉开,劝小姑娘说,“他嘴巴最蠢,我打他!”

      说着我就真的动手打哥哥,好劝住那哭泣的小姑娘,可我余光瞄向渔夫,他浑然不动,只是画出了我年轻时的模样,倚靠在椅子上发愣。

      倒好像是曾经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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