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中的头号卤猪肠店》宋樊姑娘

50、第 50 章

　　最好的办法是独自逃离，穿上夜行衣顺着宫墙往外跑，以我灵巧的身手，如果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即刻脱身也不是难事，可是若我一走，清平馆的其他人肯定活不了。

　　春焰今晚居然看出我的心事，走到我面前问，“贵人想走了吧。”

　　我不愿隐瞒，点头说，“我们一起走吧。”

　　既然下定决心，我拉着春焰回殿中，将冷屏、小宗子、小陆子统统喊进来，关上门，商量起逃生大计。

　　我开门见山地问，“你们都愿意跟我走吗？不愿意的话就去秋贵人宫中。”

　　四个人都点头，我不知是欣慰还是累赘。春焰说，“我有经验，换上夜行衣，跟在贵人后头就好了，你们就跟在我后头。”

　　“算了吧你，上次要不是我，你早被侍卫杀死了，这会儿还厚着脸皮做师傅。”我说，“这招肯定不行，我们人太多。若是化妆成太监，我们这三个女的不像，而且太监夜里也不好出宫。”

　　我想到那日在碧水山庄，化作烟花巷的女子，正逢如今康祺选美最合适。可是不必轻薄，只需假扮成宫外的女子丫鬟，权当是进宫选美人回去的人。近来宫里人多，往往是进宫层层盘问核查，出宫反而容易，侍卫精力也有限，到了夜里谁还费那些无用的劲，毕竟女人都赶鸭子似的想要挤进宫来。

　　春焰翻出几套平平无奇的衣裳，让小陆子、小宗子和我换上。看着小陆子穿上一身翠绿的襦裙，冷屏感叹，“这俊俏的小脸要是被皇上看到了，估计要封为答应，今晚就侍寝了！”

　　我不愿听到他的名字，故而没笑，其他人见我不笑，也都不笑。转头分别收拾行囊，作几十年之用的长计。

　　刚往门外走我几乎哭了出来，因为意识到门外有侍卫守着，谁会放我们出去。只好让春焰和冷屏去试探，果然油盐不进，连清平馆都出不去，还异想天开想出宫，笑话。

　　我看着黑黑的天空，今夜连一只金鸟都没有。蹲在廊下踌躇，一个好主意也冒不出来。春焰在一边说，“我们贵人最聪明，一定有办法！”

　　有你个头，要不是你们四个拖油瓶，我早走了。

　　一筹莫展之际，院门突然推开，齐康公子居然来了，我使了个眼色让小陆子和小宗子躲起来，自己站起身上前问，“你怎么来了？”

　　齐康说，“宫里这么多变故，所以过来看看姐姐。”

　　“你怎么不在太后身边？”

　　他露出一种诧异的眼神，“你真以为我是太后的男宠吗？姐姐为何把我送去碧水山庄的，都忘了吗？”

　　“我是怕你沉迷于声色犬马之间，忘了初衷。”

　　齐康说，“要不是我早早给皇上送去消息，又在杨大人那威逼利诱，昨晚在庆阳殿太后能输得这么一败涂地吗？”

　　被他如此一说，昨夜确实太过顺利。我问，“那昨儿怎么没看到你？”

　　“我怕太后一生气把我杀了，所以躲起来，而且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闹哄哄的，每个人的欲念都拎不清，搅成一锅烂粥，不如一个人自在的清爽。”

　　“那你现在还继续当着天象师咯？”

　　“作为康祺的影子，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我是他回宫夺权阴谋的一部分，事成之后，他不希望多看到我，所以即便今日待在宫中，估计明天也要请辞离开，纵情于江南的山水诗画之间，当然还有女人，这些日子一门心思黏在太后左右，可把我憋坏了，总想着要去开仓放粮。”

　　没有最后一席话，前面的话都像是哄人的谎言。他的理智警醒得可怕。我冒险向他坦白，“我今晚想逃出宫了。”

　　他并不惊讶，反而严肃地说，“姐姐我帮你。”

　　这让我怀疑起来，“你为何要帮我？”

　　康祺说，“我来不及和你解释，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

　　我无奈，看着这清平馆还有四位真真假假的姑娘，我只能相信他。

　　我说，“好，我相信你。”

　　他快速想了个主意，“等会我带一群姑娘丫鬟从你门前路过，招呼那些侍卫，这时候你们就偷偷溜出来，混在丫鬟们之间，绕着御花园走一圈，再分开两路，你们跟着我从西永门出去。”

　　等待的时间里，小陆子和小宗子将宫中值钱的物件都搜罗了一遍，只可惜这两年我没能有什么积蓄，但也被他们缠了整整一腰。连春焰都笑小宗子，“你这哪里是姑娘的身段！”

　　院外鼓动起热闹的男女之声，我知道齐康带着掩护的人来了。等到门被推开，他的手轻轻召唤的时候，我们五人，便悄咪咪地探头出去，混在左顾右盼的姑娘们中间，刚走两步路，突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位姑娘真是好面孔，恐怕是西施再世。”

　　我吓得鸡皮疙瘩抖一地，魂差点飞掉，齐康正要过来解困，另一个侍卫拉走我肩膀上的手，指去小陆子的含羞待放说，“你那位哪里是西施，这位在月光下，才是倾城的绝色！”

　　小陆子怎么见过这场面，脸一下炸红。这戏谑之话让我即侥幸，但更生气，齐康顾不上我微妙的情绪，赶紧跑过去危言耸听，“这可是皇上钦点的姑娘，你们要是耽误了，要出人命的！”

　　他们这才罢休，刚刚的侍卫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说，“这姑娘日后只怕要飞上枝头做凤凰，这里本来就冷的东宫妃嫔们，只能去洗衣服刷恭桶了。”

　　听得我差点没忍住过去掐死他，一群没见过美人的粗鄙之人！齐康拉着我的手，小声嘀咕说，“不至于生气，不至于，还好他是男儿身。”

　　这话听得我更来气了，心里反驳，怎么了？他若是女儿身我还比不过了？

　　终归没说出口，怕真的比不过。

　　今日月亮只有弯弯一勾，天色极黑，最适合出逃。我们五个姑娘跟着齐康公子一路走到月华门，碰上的侍卫看到是天象师带的人，连问都不问，直接放行，我一直捏着春焰的手，她手心的汗像一汪泉水，弄得我湿哒哒的。

　　当我走到宫墙外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齐康公子温柔似水地对我说，“你快走吧，要被发现了可就再没机会了。”

　　夏夜的几阵风，把我的手一下吹凉了。

　　他并无伤感，反而如释重负一样，头也不回地回宫去，好像不是将一个皇上的妃嫔送出宫，而是将圈养家中的马放归了田野。

　　一行五个人像一家人，忐忑地走在这个熟悉的京城之中，冷屏看着夜市的特闹和欢腾，孩子坐在爹的肩头打马驾，年轻男女的互相追逐，在这汗津津的夜晚富有活力。

　　小宗子问，“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这么热闹？”

　　小陆子说，“都过了丑时了。”

　　我也奇怪，这是过年才有的通宵达旦的热闹。让春焰去打听，原来是皇上回宫，京城赦免了半年税赋，加上选美沸腾的欢乐，今日还有宫中贵人被劫走之传奇，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被劫走了？她怎么尽摊上意外的好事。

　　小宗子打听来，原来押解苏贵人的车辆刚路过东市前往大理寺，就被一群暴民给劫走，官差们正要追上，一群金鸟飞过，像雨夜的风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心想，哪来的暴民，肯定是苏家哥哥早听到了风声，赶紧派人埋伏在此地抢人的。逃掉了就好，只是不知道苏府还有谁在。

　　小陆子雇了一辆马车，赶紧去苏府打听，谁知道午后就人去楼空，连京城几家酒楼也草草变卖。虽然再也见不到苏贵人，但我如释重负，好歹人活着就好。

　　春焰问我，“阮贵人那我们现在去哪呢？”

　　我说，“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叫我，叫我姐姐就可以了。”

　　我坐在马车上思索，今晚是无论如何不能留在京城。逃？往哪里逃？第一个想法是依据簪国夫人的梦，向北方寻去。但在那之前，我要找到阮府众人安葬的墓地。

　　我记得晓莺和我说过，原先阮府有位干了四十年的老管家，阮府出事前要回家养老，爹娘非要留下他，可惜他要落叶归根，说死也要死在熟悉的土地上，不要死后还要赶着回家的路。于是爹娘给赏他一大笔盘缠，让他回乡好生修养。后来听说阮府出事，这管家回到了京城，用银子打点了所有关系，带着所有死去之人的骨灰，回到家乡附近的山间安葬，了却这一心愿，他也自杀了，永远守在阮府的忠义周围。

　　我记得老管家的家乡叫南烟村，安葬的地方叫霜山，刻在我心底。小陆子找人打听了路，就一路往西南方向去。

　　路途遥远，我在车上颠簸，没了宫人提醒，完全不知道时间，还好小宗子会根据树的影子辨识。路上饿了，两人就支起个火堆，煮水做饭，我时常上前帮忙，可他们总是推开我，说，“姐姐，你好好休息。”

　　我说，“我都不是主子了，不敢把你们当奴才使唤。”

　　冷屏莞尔一笑，“要不是姐姐，我可能早死在宫中嬷嬷的手上，救命恩人一样。这辈子都报不完，你再动手就是折了我的煞，下辈子我可不想做牛做马。”

　　春焰说，“我怎么没想到你嘴巴这么甜，既然要报恩，要是姐姐把你卖去映月楼，你可答应？”

　　冷屏说，“以前都是春焰姐姐伺候在头一个，我自然不敢抢功。在宫里，聪明重要，但本分更重要。现在出宫了，我自在些，也敢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小陆子和小宗子听到这话，捂嘴笑了起来，春焰有些恼了，佯装要打她，“你这可真厉害，是要造反了吧。”

　　沿路打听，先找到了南烟村，再寻至霜山，五个人举着灯笼，从山脚一层层找去，在山腰处先找到一处茅房，茅房后便是阮家荒漠的墓地。

　　我看着栉比鳞次的坟冢，竟一点也不害怕，哥哥的旁边空出了一个位置，我知道是家里人等着我的到来，我径直坐在那，问春焰，“你觉得我埋在这里怎么样？”

　　春焰比我害怕，说，“姐姐，你别吓我。”

　　我让小陆子扶我起来，拂过墓碑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好似他们还经过我的身边，将买来的白色蜡烛插在每个墓碑前，一盏盏点亮。我对小陆子说，“要是能扎点纸人烧给他们就好了。”

　　小陆子说，“今儿太匆忙了，要么过几日再来，扎些纸人马车等。”

　　我心满意足，“好呀。”

　　我留下温暖的眼泪，这两年半的心事如释重负般，脚下反而没了力气，让冷屏扶我回马车躺下，她问我，“要不要在这里多陪陪家人？”

　　我说，“不用了，过几日再来吧，现在知道他们葬在哪里，思念也有了方向，不再糊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