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中的头号卤猪肠店》宋樊姑娘

16、第 16 章

　　他既如此说，只能带着康祺，一路回到了清平馆。我对晓莺说，“皇上饿了，你去煮点玉米粥来。”

　　晓莺面露难色，我问，“怎么了？”

　　碍于康祺在这，她嘴巴撬不开似的，我追问，“到底怎么了？”

　　她说，“宫里没盐巴了。”

　　这话让康祺噗嗤笑了出来，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那我今日算是来对了。”

　　似乎和太后的晚膳让康祺心情愉悦，他跟着我走进殿中，春焰上了壶茶，我在她耳边悄悄说，“看看还有没有胡椒粉，混进粥里。”

　　春焰不情不愿，却盯着康祺，一脸求救似的表情，他一下明白我的阴谋，“你主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虽恨我，但毕竟不会要了我的命，不过些小把戏罢了。”

　　我只能再在春焰耳边说，“狠狠地加。”

　　春焰领命乖乖退下，我冷眼打量康祺，似乎这几年让他越发老练，不好骗了。

　　康祺说，“下个月太后寿辰，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我说，“我宫中没什么值钱玩意，最昂贵的钗环玉器也入不了她的法眼，不如随便找个东西糊弄下。”

　　他倒慷慨，“你需要什么就去找我，或者让晓莺去找捷原，只管开口就好。”

　　正说着，苏贵人兴致勃勃地出现在门口，估计是和康旦亲王花前月下浪漫完，正一脸放松地来我这聊天，却不知康祺也来了，就那么愣在门口，慌张地说，“皇上吉祥。”

　　康祺微笑着说，“是知道朕在这里吃夜宵，也来凑个热闹吗？”

　　她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是刚将红杏枝头往墙外伸了伸，这会儿来丈夫这负荆请罪。苏贵人只默默点头说，“正好我也饿了。”

　　好嘛，康祺给她挖了个陷阱。

　　三人正儿八经围着圆桌坐，春焰给苏贵人递上茶，晓莺端了一大碗玉米胡椒粥来，苏贵人并不知这其中的奥秘，笑着说，“正好我也饿了。”但碍于礼数，先给康祺盛了一碗，再给自己盛了一碗。还问我，“姐姐你要吗？”

　　晓莺下药没轻没重的，我肯定不敢吃，摇头说，“晚上吃得太饱了。”

　　康祺说，“她这宫里的好东西，都是紧着客人先吃。”然后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大口，一下辣得喉咙红起来，却憋住神情，淡然自若。

　　苏贵人未察觉不妥，毫无戒备地吞下一口，眼睛一下就红了。

　　康祺故意说，“清平馆的手艺不错吧？”

　　苏贵人不敢乱说话，可喉咙难受，掐着嗓子发出微弱的声音，“不错，不错。”

　　康祺说，“那可要都吃完哦，不能浪费了你姐姐的一番心意。”

　　于是我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受着刑罚，一个比一个能忍，这边苏贵人的五官都挤到一起去了，还要压着嗓子对春焰说，“给我沏杯茶吧。”

　　可当春焰递上杯茶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幽魂一样飘向我，像在问我，这茶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料。

　　康祺抢一步说，“清平馆的茶叶也极好，清香又浓郁。”

　　这自相矛盾的话一出，苏贵人的手又收回去了，怕是再掉进另一个陷阱。

　　康祺吃饭快，三下五除二就扒完了碗里的粥，毕竟这种苦，早咽下去早好。而苏贵人却一脸哭丧的脸，哭也不是，赔笑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杨妃的杂耍扮上的猴屁股脸。

　　康祺起身离开，苏贵人忍到他一走，就跑到院子的树下哇哇地吐了起来，又让菡萏接来两大瓢水，拼命漱口，巴不得把五脏六腑掏出来洗。

　　终于消停下来，她几乎奄奄一息，被扶进寝殿，轻轻地说，“姐姐，你这是在报复我偷偷私会，要我的命吗？”

　　我说，“一，不是我请你来清平馆的，二，也不是我让你喝下那碗粥的。怎么是我的过错？”

　　“唉。我就是做不得一点错事。”苏贵人说，“皇上的口怎么这么重了，以前陪他用膳还不觉得。”

　　我说，“不重怎么会宠爱杨妃，如今皇后宫中也热络起来。她们都不是清雅之人。”

　　苏贵人说，“人呀，秉性最难变，依我看，他这是权宜之计，为的是利用皇后和杨妃的权力，和太后对抗。他心里还是看重你多些。”

　　“瞎说。”

　　苏贵人说，“太后、皇后哪个不恨你，如果他不明里暗里的保护你，你能在清平馆这么自在？真以为这后宫是菜市场，只有斤两的计较，买卖成了又是其乐融融呀。”

　　她的话有道理。若他心里没我，刚刚在御花园无人之时，也不会演那样的独角戏。她的话，倒呛的我难受。

　　几乎一夜无眠。甚至李嬷嬷消失的事，都不足以让我挂心。

　　石镜二年三月初四。

　　一早，庆阳殿传来消息，说皇上病了，全身长满了疹子，太医说是过敏所致。我听得瘆得慌，晓莺悄悄问，“会不会是昨晚的粥？”

　　我故意吓她，“那你可是死罪了。”

　　她扑通跪在地上，乱了章法，几乎哭出来，“还请贵人救我！”

　　我让春焰拉她起来，“真不争气。你是听我的话下的胡椒粉，要真追究起来，我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

　　晓莺这才懵懂，“也是哦。”

　　康祺一向身体强壮，之前就听过，有些食物他碰不得，吃了就全身发痒红疹，但我并不知道禁忌在哪里，之前是她母妃知道，后来贴身太监捷原熟知，仔细照应他的饮食。昨晚他独自来清平馆，走的时候才有庆阳殿的太监陪同，捷原并不在，故而也不知缘由，不好提防。

　　春焰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听说昨晚皇上再庆阳殿全身发热，抓到什么都摔，癫狂一样，把捷原和其他太监都吓坏了，见到人就打，又不敢让侍卫来拦，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于是连夜将太医统统传召进宫开药，连皇后和杨妃都漏夜前去照料，听说两人的脸都被皇上抓花了，这会儿一个个躺在宫里上药膏呢。”

　　我问，“现在呢？”

　　春焰说，“太医给他灌了药，到凌晨总算安静下来，这会儿估计正睡呢。早朝也取消了。”

　　我心里愧疚，一起是因为我的诡计，心里发毛，不敢说什么。

　　午后捷原传话，各宫妃嫔轮流去庆阳殿伺病，我和苏贵人分别排在寅时二刻和卯时。看他眼睛旁边乌青的一块，明显春焰听来的传言为真。

　　嘱咐晓莺做了些糕点，用白糯米捏了些小兔子的模样，再备好清茶，准点去了庆阳殿，正好接上番常在的班，她和我简单打个招呼，就去往太后的宋玉殿。我忐忑地走进去，害怕他将我的脸也抓花，可看到康祺刚刚午觉醒来，气色还不错，但眼皮耷拉着，一脸倦意，他说，“你终于来了，好久没来我这里吧。”

　　我说，“那是，清平馆都成冷宫了，哪有幸能来庆阳殿伺候呢。”

　　康祺笑着说，“那你干脆就搬到这里来，那其他宫都成了冷宫。”

　　我看他挺正常，不像春焰说的那样并入膏肓，因而放下小心，“我不敢，我若是来，太后第一个要了我的命。”

　　我不愿和他多说话，更不愿看向他的眼睛，让晓莺送上点心，他看得欢喜，“好多年没吃到了。以前生病的时候，你也派人送过，这小兔子活灵活现，塞进嘴里更是软糯，我想了好久。”

　　手刚要捏起一只，似乎有些犹豫，害怕我有塞了什么药在里面。可还是拿了起来，皱着眉塞进嘴里，一道甜味入口，他眉眼放松，眼睛里都放着光，说，“有这糕点，估计明天病就好了。”

　　他刚吃完糕点，眼睛突然红了起来，我想回忆毕竟让人心酸，捷原过来拉我一下，提醒我走开。却看到康祺突然将手中的盘子往地上一摔。

　　一声清脆，吓得殿内的人一哆嗦，他突然双手张开，将我抱入怀中，我吓得魂魄从下往上溜窜，一个激灵通体。想着完蛋，我也逃不过一顿好打。

　　可是他却突然恸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吓得我起了一背的冷汗。用手比划着，让殿内的丫鬟太监们都出去。只留我一人。

　　小时候他也这么哭过一次。那时候我八岁，在宫中的私塾上，他悄悄往后背后扔了只毛毛虫，气得我将他送的一尊青玉砚台砸在他脑袋上，砸得鲜血直流。我逃回府再也不去宫中，第三天的时候他母妃派十四皇子来府上劝我说，康祺一直大哭，谁都劝不好。

　　我母亲吓得要死，赶紧问道，“素枝手这么重的吗？我就说她跟着哥哥天天舞枪弄刀地没轻没重，康祺额头的伤还没好吗？”

　　十四皇子说，“不是，因为素枝姐姐说了狠话，说这辈子不想见到他了，把他吓哭的。在他心中，素枝姐姐最重。本来他前天就想来阮府道歉，可是被父皇骂了，说他只有儿女私情，毫无骨气。他还反驳争辩说，我不认其他女子，只有枝枝一人！”

　　最后还是额娘陪着我入宫，才与他和好。但是后来长大了，他死活不认这事，硬说是大伙编出来羞他。有人开玩笑说，这是娃娃亲的姻缘，我那时年幼，张狂地说，我可不嫁给会哭鼻子的男人。

　　康祺此刻抱着我，下巴靠着我的肩头，像我八岁那年一样。他哭着说，“娘亲，我想你，可是我却怎么也梦不到你。你来梦中告诉我，是不是太后害死你的，一定是！”

　　他边哭边喊，“娘亲！我真的太想你了！我现在一无所有，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害我！”

　　这一刻我才明白，其实他和我一样，现在都成了孤儿。病中如此癫狂，看来真的印证宫中的传言，太后在不断渗透她的权力，将康祺打造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傀儡。

　　可是再一想，我和他不同，我的爹娘是被他害死的。

　　我一下推开了他，往后一站，也忍不住流下泪。却撞倒了凳子，差点摔倒。晓莺和捷原听到动静，跑进来，一个扶着我坐下，一个扶住康祺，让他躺下平息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