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玄》青灵四时雨

6、流雾缠

　　“这白雾里可视范围有限，不好认地方，你是不是认错了地方，所以走错了路？”

　　虽然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但施青罗语气还算温和。

　　春常颇感冤枉，着急解释：“不是的，我认得这里，村中传言说这附近有蛇妖，以前爹带我上山时，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来这里认认路，好知道以后要绕道走。我怎么会认错这里？”

　　“那怎么会一直在这里打转？”陈光狐疑。

　　“我也不知……以前明明都是这样走的，怎么这回就不行了呢？”春常喃喃。

　　“也许不是因为春大哥走错路，只是因为路变了呢？”林烟语出惊人。

　　众人目光瞬间聚集到她身上。

　　“怎么说？”

　　“这山上雾气如此浓重，除非按照特定路径行走，否则便会被困在原地，这像极了那种专门用来困人的阵法。既然是阵法，就是能为人所改变的，如果有人对此地布置加以改动……那么出去的路变了，也是正常的吧？”林烟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当初我们本来快要到山顶了，结果好似不慎踩中什么阵法才被传送到洞穴里，那应该是话本中能将人传送至千里之外的传送阵？由此看来，这山上应当有一位擅长阵法的仙长在。这不更佐证了我的猜测？”

　　春常看着林烟侃侃而谈，嘴巴不自觉长大。只觉得面前的人无端有些陌生，分明都是凡夫俗子，为什么她面对仙长也丝毫不露怯，还敢说出自己的大胆猜测呢？也不怕说错了惹怒仙长？

　　他惴惴不安地看向三位仙长，却见他们均是若有所思。

　　施青罗诧异道：“你知道传送阵？”

　　林烟略有几分不好意思，解释道：“只是看过许多关于仙人的话本……虽不知真假几分，但还是听闻了不少东西的。”

　　陈光轻嗤，“也是，你们这些凡人无法修炼，也只能看看话本了。也亏得你看过那些话本，现在居然误打误撞发现了玄机。”

　　廖东南道：“如此看来，此地阵法发生改变，那之前的走法是走不通了。现在如何是好？”

　　陈光提议道：“要不一力破万法，硬撼破阵？”

　　这提议很快被否决。施青罗摇头道：“不可，要是我们能有硬撼此阵的修为也不至于如今被困在此处了。”

　　“那到处转转，要是恰好走出去了呢？”
　　“陈道友想得简单了，若是随便转转就能出去，还算什么困阵？”

　　众人一时沉默。

　　春常在这沉默中，身体开始打颤发汗。

　　先前这些仙长要带着他们，是因为需要他们带路。如今山中阵法变换，他与林妹子无法继续带路，也就不再具有价值了，现在是彻底成为了累赘……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林烟再次开口，这回她的声音很轻，显然自己也很犹豫。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一个阵法，与这山上的困阵颇有几分相像……”

　　“那阵法名唤‘流雾缠’，书中记载这阵法一旦作成，阵中便会有白雾重重，难以视物，能叫人行走数步仍在原处打转，为雾所迷。这阵法会因设阵的环境而有千种变化，若是加上阵旗，那更是变幻莫测，但不论怎么变，它始终只有一种破解之法——”
　　她目光流转，看着周围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草木。喃喃道：“这阵法以云雾作阵，雾属水，故而它会在阵中生成数株富含水灵力的灵草来作引路之效。这灵草肉眼不可见，需修士以灵识展开搜寻才能发现。”
　　“仙长能否用灵识探探，可有哪个方向排布了数株水灵力充沛的灵草？”

　　众人惊愕。

　　施青罗立刻依她所言，闭目以灵识探视四周，果真在周围发现了数株水灵力充裕的灵草，那些灵草并不是扎堆而生，而是往某处方向三步长一株，一直蜿蜒而去，全然不似自然生长的草木。

　　他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林烟，说道：“确实有灵草，看来这山中阵法确实是‘流雾缠’了。”

　　陈光眼中充满探究：“你怎么知晓这么多？”

　　然而林烟神色也有些愕然，好像自己也非常惊讶。她说道：“许是运气好，以前在书中看到，结果现在恰好遇上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眉眼弯弯，有些自得的样子，“我自幼爱看杂书，不管是写故事的话本子，还是什么传闻杂记，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不少，也算是积累了些学识。眼下这算是，学有所用？”

　　“只是看些杂书，能知道连我们都没听过的阵法？”陈光困惑嘀咕。

　　廖东南倒是不甚在意，淡淡道：“有不少凡人会与修士相处时了解到诸多事，然后再将自己的见闻写入书中，其中不乏我们也没听闻过的东西，现在只是刚好遇上了罢。”
　　“何况，那书上所述究竟是不是真的破解之法，还待验证。”

　　“等等，若真有灵草，所引出处又会是何处呢？”施青罗沉吟。

　　“应当要么是我们进山时的地方，要么是仙长们所要去往的灵气动荡之处吧。”林烟猜测。

　　三双眼睛又看向她。

　　林烟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将推测缓缓道出:“仙长们先前说鹿望山上近日灵气动荡似有宝物现世。而据我所知，阵法一旦形成便往往与山水相结合，再难改动，那改阵之人要想改阵，以此地灵气动荡最为强烈的地方作为新阵眼来对其改动是最为方便的。”

　　“若是如此，我们还有一半几率能到山顶，事情成与不成，皆看天意了。”施青罗感慨道。

　　“天意……”廖东南喃喃。轻微的叹息没在唇齿间，难以听闻。
　　可修行，不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么？

　　林烟若有所觉地看了她一眼。

　　众人依林烟所言，放开灵识寻找灵草，一路跟去。居然果真没有再回到原地，两路景色不断变化，叫众人心中大为快慰。路上虽偶有妖兽袭击，不过修为都不高，随手就能斩杀。

　　一路同行，不免聊上几句。

　　“我与师姐云游历练，恰好发现灵力源源不断汇往此处，似是有灵物将要现世。不知道这能搅动一山之灵气的灵物会是何种模样？纵然不能拥有，能够一睹风采也是好的。”陈光慨叹。
　　施青罗沉吟，推测道:“看这规模，最低应当也是黄级中品罢，最高不会超过玄级中品。”
　　天地灵气汇聚而生灵物，灵物众多且品貌不一，修士以其所蕴含灵力来将灵物从贵到贱分为天、地、玄、黄四级，每品又分为上、中、下三品。同时，各类法宝、丹药、符箓之物，也是参照此类品阶划分。

　　“最高居然能有玄级中品？”廖东南低呼。

　　“若真能有玄级中品，那我与师姐能得见此等灵物也是不虚此行。”陈光笑道。随后想起什么，“据说此山名唤‘鹿望’，是因为有灵鹿在此。我听师尊说，好像有一种灵鹿，陨落之时会化身为仙草……师姐小心！”

　　廖东南只觉一阵劲风袭来，仓促往旁边一闪，才痊愈没多久的右臂上立马又添了新伤。那妖兽袭击落空，马上转而盯上了大郎黑虎，黑虎不甘示弱跃起回击，瞬间几道残影在空中交错，荡开几道猛烈的灵力余波。

　　尽管对阵的双方快得只能看到残影，但修士五感敏锐，还是看清了正与黑虎搏斗的妖兽模样。顿时，他们脸色微变。

　　只见这妖兽犬首、狐身，耳呈半圆形，挥舞的利爪瞧着有三寸长，双目赤红，眼中战意熊熊，正是吠琪。

　　倒不是说这妖兽实力有多强劲，而是这妖兽灵力属火行，又生性凶猛好斗，极容易一不小心就毁坏阵中引路的灵草……

　　正这么想着，‘轰’一声——吠淇张开大口朝着黑虎吐出一道炎息，黑虎灵敏躲开，然而祸殃鱼池，这炎息气势汹汹，悍猛霸道，所过处草木皆化作灰灰，转眼间便将他们前不久才感应到的灵草给烧灼干净……

　　！！！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

　　这一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众人挟怒出手，顿时几枚灵丸并符箓飞去，名唤‘小郎’的白鹰也听令起身，骤然飞扑而去。
　　如此多杀招与强敌，吠琪一时左支右绌，竭力应对还是顷刻间鲜血横流，两三下便咽了气。然而如今三位修士的灵识所覆之处，一时间无法再找到一株富含水灵力的灵草。

　　“你所看那本古籍上，可有说若阵中引路的灵草被毁后该怎么办？”陈光扭头看向林烟，焦急问道。

　　林烟面露难色，犹豫道:“并未提及……不过我猜那灵草既然是这阵法为了指引出路所生成的，那么灵草一时不慎被毁后……阵法或许还会再生成新的？”

　　“生成新的？鬼知道要多久！”陈光愤愤。

　　都说好事多磨，可他们这也太多磨了。这一路走来意外频生，屡入困境，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这引路的灵草，偏偏又跳出一只天杀的吠琪——真叫人不安生！

　　林烟讪讪而笑，“那也无法，眼下只能……欸，出现了，在那里！”。她眼睛一亮，朝一处指去。

　　陈光一愣，下意识展开灵识朝那处寻去，然而空空如也。他眉毛一皱，正要训斥‘胡言乱语’，下一秒，却感觉一股强烈的水灵气汇聚至一处，随后一株灵草缓缓成形。正是林烟方才所说之处。

　　这是……

　　其他两人也同样感应了那株刚生成的灵草，惊愕不已。

　　“林姑娘似乎对灵气有很强的感应？”廖东南关切询问。

　　有些凡人虽未曾修行，却天生五感敏锐，又与天地灵力有着极强的亲和力，故而虽未修行，却能隐约感应灵气走向。此类凡人但凡踏入修行之道，无不进展神速，堪称天道宠儿。意识到林烟或许有着不俗的修炼资质，廖东南语气瞬间客气不少。

　　林烟怔住，眼睫一颤，过往十几年又浮过眼前，压得睫羽沉沉，叹息道：“不瞒仙长们说，我也曾是有过仙缘的。曾有仙长为我摸骨测灵根，他们说我是少见的饮冰之体，只是……又是天生纯火灵根。”

　　“什么？！”众人不禁惊呼。

　　饮冰之体！纯火灵根！这两样资质但凡拆开来放到任何一人身上，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然而合到一起……

　　他们瞬间目露惋惜之色。

　　冰火岂能相容？此女注定无缘仙途。身负绝顶资质却不能修炼，委实可叹！

　　这也解释了为何林烟能先他们一步发现那灵草。冰属水行，她如此体质自然会先天对水行灵气要敏锐些。

　　“抱歉，让林姑娘想起伤心往事了。”施青罗歉然道。

　　林烟摇摇头，只是道:“这么多年，不想认命也只能认命了罢。”

　　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道：不可能认命的，诸行无常，事在人为。

　　此事就此揭过，一行人继续踏上行程。

　　未想，他们才往前走百步，面前便忽地豁然开朗，周遭云雾散去，现出一片辽阔地方，此地无甚草木，只有一株苍天巨树与灵鹿相依，在灵鹿周围，是四位手持法宝气势汹汹的修士。

　　粗略将此地一望，还能看到地面上数道沟壑纵横交错，残余下的灵力彼此冲撞，构成驳杂的灵力场。可见此前战况激烈。

　　察觉有陌生来者，灵鹿与那四位修士瞬间将目光投向他们。

　　这是……到山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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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终于到目的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