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玄》青灵四时雨

5、山清伏诛

　　事情还要从一炷香前说起——

　　林烟循着那莫名声音靠近，不断往前走，却忽然好像撞上了什么，无法再往前一步。
　　她停下脚步，试探着伸手往前。面前分明空无一物，然后手却仿佛摸到了一道厚实的墙。林烟沉吟片刻，猜可能是什么遇到了什么隔绝空间的禁制。
　　所谓禁制，专长封禁、隔绝、压制之效，能将一片空间独立隔绝起来，让闲杂人等无法到达也不奇怪。

　　不过这禁制隔绝了空间，却未将声音也一并彻底隔绝。她怕引起那边山清的注意，小声问道：“有人吗？”

　　那声音停了一瞬。几息后，一道清朗的男音出现在她耳边：“你是何人？”

　　林烟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一番，并不见人。才反应过来可能是被困在里面的人凝声为线，将声音传到了她耳边。

　　“为何不说话？”那道声音不耐地催促了一声。

　　林烟定神，恭敬道：“仙人好，我随着两位仙人不慎踏入此中，现在那两位仙人正在和那妖兽斗法，我听到这里有异动，便前来查看。”

　　“凡人？”那声音有些失望。

　　“罢了。我乃一云游修士，不慎着了这河洛蛇的道才被困在此地，修为被封。那河洛蛇狡猾非常，你口中的那两位‘仙人’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要想求得一线生机，你需得听我指挥，将我救出来。”

　　青年叙述的声音忽然顿了下，又道：“你这声音好似有几分耳熟，是不是……从鹿望村来的？”

　　林烟睁大了眼睛，仔细一回忆，也发觉这青年声音似曾相识。似乎是……
　　“敢问，可是施仙长？”

　　“正是。看来我们见过一面。”那声音轻笑，嗓音更加从容几分，“巧了，春常也在这里，你念一下同村情谊，更该帮这一把了。”

　　春常！

　　林烟大喜，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他的消息，也算是不负她对春茵的许诺。她想起来了，这正是前段时间与春常一同离开的仙长。印象里年龄和春常差不多，却气度不凡，让人颇为印象深刻。最初只是一时受惊才没想起来。

　　“敢问仙长，我要怎么做？”她连忙问道。

　　“你四处找找，有没有一尊刻着蛇的石像，将蛇头往下一按，我再在里面以灵力与你相接应，这禁制便能开了。但那河洛蛇狡猾，必定会在那里派一些小有修为的蛇把守，你身上可有什么能伤到它们的事物？”施仙长说道。

　　那蛇妖以为封住了他灵力，又以禁制来限制他行动，却没料到施仙长暗中留了一手，寻到机会服下灵丹，恢复了五成灵力，只是眼下被禁制难住，无法逃出。

　　林烟捏紧手上只有护身之效的符箓，再转头看无暇顾及自己的廖东南师姐弟。回首低声应道：“有的。”

　　她照施仙长指引，四下张望，很快便看到了被几只黑蛇盘旋着、把守起来的蛇像。在石壁幽暗的夜明珠照耀下，那蛇像的双瞳仿佛被点上了光，栩栩如生又凶气四溢。

　　林烟低头，取出系在腰间的小布袋，这布袋上以蓝为底色，上绣一只雪白飞鸟，燕颌鸡喙，体态修长，颈间翎羽若冰晶，尾羽散若白雾，展翅欲飞。这飞鸟绣得极为精致，所用丝线似乎也颇为不凡，凝神细看时，白鸟仿佛振翅翩翩，翱翔九天。

　　林烟打开布袋，只见里面有五枚闪烁着耀眼灵光的方形玉石，上有纹路镌刻，隐隐有灵力游走其中，瞧着比廖东南和陈光之前丢出去的灵丸还要更加神光逼人。她在袋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看起来最小，气息也相对无害的玉石，拿出来捏在手上。

　　唉，就这几条小蛇，真是浪费啊。她在心里哀叹。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可柔弱了。

　　下一刻，这个柔弱的凡人女子便以惊人的速度冲向盘旋在蛇像周遭的蛇，将手中玉石屈指弹出，只听‘嗖’地一声，十道剑影凭空出现，又一齐向下斩落，气息锁定群蛇，令其只能僵在原地。

　　剑光落下，也未见如何惊天动地或声势浩荡，却在地面留下十道深约两丈的剑痕。剑痕过处，蛇躯皆被切成数块。

　　起剑时寻常如风过水波，落下缓缓似柳叶，待剑影消散去，才发现别有乾坤。若此处有其他观者在，定然会为这一式初看平平无奇的剑招而毛骨悚然。能留下这等剑招的，定不是等闲之辈！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是林烟。她只是早有预料般地点点头：哦，原来这块里面封的是剑修的招数。
　　她方才丢出的东西叫做术石，顾名思义，是一种封存了术法的特殊石头，使用时将其抛出即可，与灵丸颇有几分像，却又不同。灵丸使用时尚需灵力引动，否则便只是寻常丸子，而术石却是修真界中极为罕有的、不用灵力便能驱动的宝物，在修士斗法之时能起到多大作用不必说，有多珍贵稀少自然也不必说。

　　当然，术石也只在低阶修士中受哄抢，专门用来制作术石的万象石只能承受筑基期修为及以下的修士术法。如此限制，对于修为高的修士来说自然是毫无用处。至多拿去庇护家族子弟。

　　不过，能拿出一袋珍贵的术石，这林烟的来历也颇叫人寻味。她绝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

　　那边山清若有所觉，正要朝这边看来，却很快又被廖东南他们牵住了注意力。

　　除掉了那些蛇，林烟眼疾手快，将蛇头使劲一按。里面的施仙长察觉禁制有所波动，立刻挥出灵力刺向禁制的薄弱处。哗啦一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林烟只觉眼前一花，面前便缓缓浮现出了熟悉的身影。赫然便是施仙长与春常！

　　春常一眼看到林烟，愣住了，“林妹子，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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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烟将自己如何除掉那些蛇，按下机关的过程含糊带过，只说自己听闻异响前去探看，然后发现了被困在那里的施仙长，在施仙长的指点下助他破开禁制，救出了施仙长与春常。

　　陈光感慨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胆色。也是多亏了你，我和师姐才能苟活下来。”

　　廖东南若有所思，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其实如果她能设身处地想一下就能明白是什么不对了，若她是林烟这样的普通人，光是在这陌生危险的地方保全自己就要费尽心思了，又怎么可能跑去查看什么奇异声响？
　　但她修炼的时间太久，平时也不曾低下头去看那些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意识到这点。

　　林烟打量两人伤痕累累的样子，大约明白了什么情况，无非是话本里反杀失败的剧情吧，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道：“仙长们伤得这样重，现在可有疗伤的灵草亦或灵丹？我与春大哥虽不能为你们在与那妖兽的打斗中尽什么力，但是上上药还是能做到的。”

　　廖东南颔首道：“那便劳烦你了。”

　　那边，施仙长与山清的战况也在尘埃落定。自从施仙长出现开始，山清便在他与他的两头妖兽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毫无转旋之机。

　　山清暗暗咬碎一口牙，心中恨得不行。若是全盛状态下，她根本不至于如此丢人，但之前经过与廖东南师姐弟的一番战斗，又施展了伤及本源的秘术，本就损失惨重，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候撞上气势汹汹来寻仇的施青罗，自然只能是被压着打。

　　就在这样的憋屈中，山清逐渐走向末路。她想临死反扑一把，汇集全部灵力于蛇尾甩向施青罗，这一下蕴含了她所有恨意与不甘，挥若雷霆，掀起了一阵飞尘滚石。

　　然而施仙长早有预料，手腕一抬一按，面前便出现一道金色屏障，正好将山清这一击接下。

　　蛇尾甩过，屏障应声碎裂，但山清已再无再战之力。最终眼含怨毒地被黑虎拍飞了脑袋。

　　但见那血溅开，有五丈之远，随后一颗脑袋咕噜滚落地。原本围在周遭源源不断出现的群蛇也匆忙逃窜，作鸟兽散。

　　施仙长看着地上那具尸身，看向廖东南他们，客气道：“我名施青罗，本为这妖兽阶下囚，侥幸才在林姑娘帮助下逃出来。现在能击杀这妖兽也是多亏有你们两位伤她在先。现在妖兽伏诛，将战利品五五分如何？”

　　妖兽入道后吸纳天地精华，死去后留下的尸身几乎处处是宝，十分可贵。其实理论上人族修士死去后留下的尸身也是含有灵力的，尤其是将自身器官祭炼作为攻击手段后的修士，不过碍于伦理方面，人修对于同族尸身都是让其焚为尘埃，散入天地。

　　廖东南和陈光颇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们师姐弟如今重伤未愈，已经是任人鱼肉之相了，没想到这施青罗还待他们如此客气有礼，连连道谢，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陈光少年心性，对这出手不似寻常路数的青年修士有着十分的好奇，如今见他很好说话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青罗道友走的可是御兽一派的路子？”

　　施青罗颔首微笑，说道：“正是。不过走这种法门的修士少，我也只能搜罗些相关秘法自己瞎琢磨，不知道与真正苦心钻研这一道的前辈比差多少。”
　　“对了，给你们介绍下我的同伴。这只黑虎是大郎，性子有些傲，但其实耳根子软。白鹰是小郞，它飞起来速度比我拼尽全力还要快，不过有些贪嘴，我让它帮忙还要经常拿些吃才肯动。”施青罗说着说着笑起来，眼瞳有光，看起来对它们颇为爱护。

　　众人不免惊叹。

　　御兽，算是一门较偏的修行之道，修行这法门的修士要先与妖兽一同发下灵誓，从此气运相连，荣辱与共。然后，修士便能借妖兽之威与人战斗，妖兽也能在修士帮助下如虎添翼，双方互惠互利，互相助长。由于少有修士与妖兽愿意建立如此密切的关系，因此走这道的修士很少。

　　这施青罗，修炼全靠自己摸索也能有如今修为，着实厉害！

　　施青罗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不知两位道友接下来作何打算，是继续前往鹿望山山顶看灵物出世，还是打道回府？”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若是打算继续去山顶，我们正好能结个伴。我还有笔账要与那个算计我们的修士算一算。”

　　陈光恨恨道：“我和师姐自然也是要继续走下去的，让那狡诈之徒付出代价！”

　　廖东南犹豫片刻，没有表露异议。富贵险中求，她想要赌一把，要是不成，再撤退也不迟。

　　一旁始终默默无闻的林烟松了口气，还好这两拨人目的达成一致，否则想办法说服他们同路，再将春常平安带回鹿望村也不是易事。

　　春常、春茵兄妹父母早亡，二人自幼相依为命，怎么说也不能让小妹妹没了哥哥。虽说春茵依赖她，但鹿望村对林烟来说终究只是个暂留之地。她早晚要离开的。

　　这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林烟一愣，扭头一看，是春常。

　　春常小声对他道：“林妹子，到时候我会尽量护着你的。”

　　这段时间他与施青罗一起被山清关押起来，虽然作为男子性命无忧，却备受磋磨，他其实早已经后悔当初答应给施青罗带路了，如今只想早点回村中。但这些仙长已经商量好了要继续走，还需要他们带路，哪会容许他们这些普通人拒绝呢？

　　仙人长生，凡人在他们眼中不过如草芥。

　　众人商量好之后的打算，便先将山清尸身分配好收起，然后在原地一番调养，待一个白天黑夜过去，伤势与灵力都恢复得七七八八后才再次动身。

　　这期间，众人饮食都是依赖辟谷丹潦草应付，春常对这吃下便能饱腹一日的丹药颇为惊奇，而林烟面上含笑如常，心中却在疯狂腹诽：这辟谷丹无色无味，着实不是人吃的！

　　不论如何，终究是再次启程。出发前林烟看了眼周围：白雾滚滚，草木朦胧，让人一时难以辨明所在。不过此地左前方有块巨石，巨石表面微凹，积有晨露，算是有点特色的地标。她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是哪了，之前春常带她熟悉山上的时候还和她说不要随便靠近这里，有蛇妖，果然真有条河洛蛇。林烟估摸着，自己这行人现在是在这座山的山腰处。

　　不过这片地方她只来过一次，不大熟悉。好在有春常，他来带路可比林烟这个半路来的可靠多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众人第三次回到此处，又看到那块巨石时，开始消散。

　　“怎么会这样？”春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