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8、原则与责任

　　“漫漫！”程浪惊喜地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对，赶忙要推开周梦颖。
　　可周梦颖反应更快，一回头看见路漫，“啊”地一声，捂着脸跑开了。

　　路漫淡定地看着周梦颖跑出门去，忽然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子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正好我带了点晚饭，要不你把人家叫回来，你俩一起吃？”
　　程浪赶紧走上前去，脑子里一团浆糊：“老婆，你……回来了？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不是你听我解释，刚才那是学生，她……”

　　路漫摆摆手打断了程浪：“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你是老师，怎么能让学生受委屈呢？快去哄哄人家，女孩子心思很重的。”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是老婆，她是因为论文作者的事，我刚才……”

　　程浪赶紧拉住路漫，却被路漫一把甩开了：“别碰我！”
　　路漫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她快步向外走去，刚到门口又站住了，拍拍胸口，深呼了一口气，理了理头发，面带微笑，轻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找你们程老师吧？他在里面呢，你们进去吧。”
　　“谢谢师母。”

　　门外却传来路漫和学生的对话。程浪愣了一下了，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好坐回了座位上。
　　几个学生走了进来，程浪有些意外：张楚信、钟雨、王杰和邓雅君，自己名下的竟然学生都来了。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张楚信试探地问：“老师，我们刚才看到梦颖出去了，还有吴老师那边那个贺翔，您……”
　　程浪摆摆手：“没事，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有什么事？”

　　可是，几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程浪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还是张楚信站了出来——他是普博，比直博的另外几人年纪大些：“是这样的老师，我们看到梦颖师姐的文章被……不是，就是吴老师成一作了，我们想问下就是……老师我最近不是也有一篇文章要发了嘛，是不是也……”

　　程浪打了个寒颤——这些一直和自己十分亲密的学生，现在的眼神中却流出了一丝戒惧。
　　程浪站起身来，走到几个学生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放心，老师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随即抓起椅子上的衣服：“这些菜是你们师母点的，我来不及吃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在这里吃了再走吧。”

　　说着，程浪打开保温桶，一看却愣住了，啪地把盖子扣上：“那个……我一会儿给你们发个红包，你们出去聚个餐，这饭我还是拿回去了。”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急匆匆地走了。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程浪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是傻啊，这种事敢直接找老师说？”一个声音从几人背后传来，他们回头一看，竟然是贺翔……

　　程浪提着个饭桶，先跑去路漫的公司，碰见了麦青，却被告知路漫不在。又去了沉鱼酒吧，陈姐也说路漫刚走。程浪又给纪明瑞、田莎莎还有岳父岳母打了电话，都说不在。

　　程浪急得都快哭了。他把饭桶抱在怀里，趿拉着脚步，像个流浪汉一样在大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这三天一连串的事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程浪疲惫地拿出钥匙，打开门，却一下子呆住了——
　　小小的屋里，灯光温馨，窗明几净，餐桌上铺着粉蓝色的桌布，中间还摆着烛台和红酒。厨房里，路漫少见地穿起了围裙，正从电饭煲里往外盛饭。听见开门的声音，路漫头也不回：“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呀？”

　　程浪足足愣了一分钟，终于反应过来，喜出望外：“老婆，你回家了啊？”
　　“我不回家回哪儿？还是说你想去饭店吃啊？”路漫回过头看看程浪，“快换鞋，我刚拖的地。把我买的那几个菜拿过来，在保温桶里放着的凉不了。”

　　“你还拖了地？”程浪更傻眼了，忙不迭地换了鞋，走进厨房。
　　路漫接过保温桶：“我来吧。”

　　程浪机械地点点头，看着路漫把菜倒进锅里，翻炒得不算熟练却很用心。
　　“刚麦青给我打电话，说你去公司找我了？你干嘛不直接给我打电话？”见程浪不说话，路漫主动开了口。

　　程浪像个犯错的孩子，搓着手掌：“我还以为你生气，不会接我电话呢。”
　　路漫噗嗤一笑：“跟个傻子似的！”说着把菜倒在盘子里，豆沙包放进电饭煲里：“我虽然结婚之后没做过饭了，但回下锅应该不会翻车。这个豆包留着当饭后甜点，先吃菜——唉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它虽然卖得贵，但还真不如你学校门口卖的菠萝包好吃，就是那家店每天关门太早了……”

　　见路漫绝口不提刚才的事，程浪反而有些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问：“老婆，这不会是什么……最后的晚餐吧？”
　　“瞎说什么呢，难道你得绝症了？”路漫怼了程浪一句，随即呸了一下，拉着程浪坐在桌子旁，拿起面前的就被，郑重地在程浪的杯子上碰了一下：“老公，今天呢，我要很正式地，跟你道个歉！”

　　程浪本来想着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就谢天谢地了，万万没想到路漫还给自己道歉。见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程浪忽然伸出手捏了捏路漫的脸：“不是假脸……不对，你到底是谁？你把我老婆拐哪儿去了？”

　　路漫被程浪逗笑了：“干嘛？我偶尔贤妻良母一回不行吗？”
　　路漫的笑让程浪稍微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误会我呢。”

　　“误会你什么？”路漫把酒杯放下，笑靥如花，“误会你勾引女学生，担心你出轨？别逗了程浪，我还不了解你？你就算出轨，出轨对象也只可能是纪明瑞，其他人就算了吧。还师生恋，我手把手教你你都未必能行！”

　　见程浪还是一脸呆滞，路漫只好继续解释：“我出门的时候碰见你们学院的一个学生，叫贺翔，他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对，咱们当学生的时候也没少见这种抢成果的老师。现在你自己当老师了，决不能变成曾经自己讨厌的样子。”
　　“贺翔？”程浪大为意外，心里跑过一万个问号。不过既然路漫没误会了，自己也就不提这茬：“那老婆，你不生气了？”

　　“我生气啊！”路漫淡然地回答，程浪又懵了。

　　路漫也不跟他打哑谜，郑重其事地说：“老公，我跟你道歉呢，是因为前天晚上，我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嗯，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路漫笑了一下：“我这次去北京回咱们学校看了看，一下子想起了好多事。我想起那时候的你和现在一样，也是一股子倔脾气，特别有原则。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你，觉得你和别的男生不一样，有一种硬朗的干净劲儿。没想到现在，我居然差点亲手毁掉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所以我要跟你道歉，我也要感谢你，感谢你那天晚上没有听我的，把我喜欢的那个男孩保护得很好，我……唉你哭什么呀？哎哟哎哟，程教授哭了，看我拍照发给你的学生们！”

　　程浪确实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哭得比十年前刚遇见路漫那次还要厉害。他走过去抱住路漫，哽咽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谢谢老婆。”
　　“不客气。”路漫笑着摸摸程浪的头，“好油啊，我不在你连头都不洗了？”

　　程浪有些不好意思，却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啊老婆，那你为什么还生气啊？”
　　“对啊，我生气，我生气你这么大了，还学不会保护自己！”路漫松开程浪的臂弯，神情比刚才更加严肃，“老公，我知道你想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科学家，可是你不能一根筋。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你说话办事要圆滑一些，不能连个台阶余地都不留。就像那个吴主任，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罪了他，以后他万一给你使绊子，你还能安心搞科研吗？还有那个女学生，你是行得正走的直，可万一被人利用造谣，没有也变成有了。”

　　见程浪低着头，路漫也不忍心再责怪他：“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以后呢，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教授，那些闲事杂事都不参与了。赚钱养家的事就交给老婆，好不好？”
　　“嗯，老婆真好。”程浪点点头，亲了路漫一下，声音却有些低沉。

　　“叮铃”“滴答”，俩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
　　程浪拿起来一看，是纪明瑞的微信消息，一拍脑门：“坏了，我找你的时候跟纪明瑞打过电话，他现在直接找来了，就在咱小区门口。”
　　路漫也无奈地晃了晃手机：“麦青也给我发消息了，让我在楼下小花园见面。那就一块儿下去吧，回来再接着吃。”

　　两口子下了楼，在单元门口分开。程浪来到小区门口，见纪明瑞和田莎莎站在路灯下。看来是纪明瑞刚下夜班，田莎莎去接他，俩人直接就奔过来了。

　　程浪笑嘻嘻地走过去：“对不住兄弟，忘了跟你说了。我老婆回来了，我俩也和好了。”
　　在纪明瑞惊讶的表情和田莎莎看戏的表情里，程浪讲完了来龙去脉。

　　纪明瑞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不知道这一晚上给我吓得。不是我说啊老程，就路漫那女王性格，能主动跟你道歉来哄你，真的可见她有多爱你。这么好的老婆，你往哪儿找第二个去？”
　　田莎莎咳了一声，纪明瑞连忙改口：“当然，比我家莎莎还是差了点，但那也是世界第二啊。人家这么照顾你的情绪，你还这么轴。反正我觉得这事你干得挺不对的。也不是不对，是……反正你自己琢磨吧！”
　　程浪并不反驳，默默地点点头。

　　送走了纪明瑞小两口，程浪走到小花园，没见到路漫，应该是已经和麦青聊完回家了，正打算也回去，却忽然被叫住：“姓程的！你给我站住！”
　　程浪回过头，只见穿着鲜艳的亮红大衣的麦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身聚氯乙烯的材质在灯下反光，活像一个女战神。

　　“麦青，你怎么还在这儿？漫漫呢？”
　　“漫漫回家了，我专门在这里等你的。你别说话，听我说，我说完就走，一秒钟也不想多看见你。”

　　程浪知道麦青性子直，但像今天这样吃了枪药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只好点点头闭上嘴。
　　麦青指着程浪的鼻子：“程浪啊程浪，我还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刚才漫漫给她那个塑料总监打电话了，主动申请要承接一个烫手山芋项目，谁都不想接的，谁知道漫漫以后要受什么委屈。”

　　程浪瞪大了眼睛：“什么？我不知道啊？她现在已经很辛苦了，怎么还要……”
　　“不是说了让你闭嘴吗？”麦青眼睛一瞪， “还不是为了你？指着你那点基本工资，你们什么时候能从这老年住宅区里搬出去？她知道你臭毛病多，那脏活累活就自己来呗。她还不让我告诉你，我偏要说！你程浪有原则，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得爱护好你老婆。让老婆为自己的原则受委屈，算什么本事！”

　　麦青说完，理也不理程浪，转身离开了。她刚才说话声音不小，引得在小花园里遛弯的老头老太太纷纷侧目。

　　看着麦青离去的背影，程浪若有所思。他想了许久，忽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吴主任？不好意思打扰您，您明天在办公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