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57、离婚方案（下）

　　“……生产部总监津川睦夫为了个人私利，违规保存公司账户，且联合项目部高级经理向凯文，蓄意破坏生产研发，严重损害公司利益，使公司声誉和形象受损，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经董事会研究决定，解除津川睦夫生产部总监一职并予以开除。项目部高级经理向凯文，念在其举报情节，给予劝离处理……”

　　董事会宣布完决议后的半个小时，向凯文魂不守舍地站在总监办公室。

　　“人事部已经在系统里删掉了你的信息，赔偿款也已经打到你的卡上，六个月的工资。交了门禁卡，你可以收拾东西走了。”宫鸿挂掉电话。

　　“宫总，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向凯文佝偻着腰，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宫鸿低头处理文件，并不理他。

　　“宫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向凯文忽然啪地砸了一下桌子，“什么生产部的举报信，那就是你发的对不对？你想趁津川刚回来，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单凭你手里那些证据，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地扳倒津川。所以你让我说出账号的事，这样津川就翻不了身了对吧？”

　　“你想说什么？”宫鸿抬起头。

　　“我想说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向凯文咆哮起来，“你想想，一个总监，一个高级经理一起背叛了公司，股东们知道了会怎么想？现在让我走，你就不怕把我逼急，我要是把这事捅出去，那公司的利益……”

　　“正是因为公司顾及自身声誉，才只对你做劝离处理。”宫鸿冷冷地打断向凯文的威胁，“如果你再纠缠不休的话，公司将对你以侵犯商业秘密罪、故意毁坏财物罪向法院提出诉讼，并以投放危险物质罪申请检察院提起公诉。到时候别说这点赔偿款拿不到。你会在监狱里呆几年，可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

　　向凯文面如土色。看着宫鸿冰冷的眼神，他终于胆怯了，缩起身子，灰溜溜地走了出去。背后，一群同事指指点点，唾沫星子能把向凯文淹死……

　　“哎呦，向经理，这是要去哪儿啊？”

　　向凯文一抬头，只见李银辉、苏莹、麦青和陈姐都站在门口。

　　“李银辉！”向凯文咬着牙，“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落井下石的？”

　　“师傅教我的是与人为善，不然我早就揍你一顿了！”李银辉捏了捏拳头，“现在也不怕告诉你，那个U盘就是我……”

　　“小李！”陈姐喝住了李银辉。

　　向凯文盯着这群人，恨恨地点点头：“行！你们行！都给我等着！”抱着箱子走了出去。正好此时，津川睦夫也在保安的监视下，两手空空走了出来。两人相互怨毒地看了一眼，一起走出了门外。

　　“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吧？”苏莹有些不解气。

　　“可以了，公司也有自己的考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陈姐表示理解。

　　“是向凯文和津川睦夫吧？”一个人忽然冒出，拦在了向凯文和津川面前。

　　麦青一抬头看清来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来了？”

　　“你是哪位？”津川疑惑地看着来人。

　　向凯文却已经吓得后退几步：“你是路漫的……”

　　“我让你们欺负我老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拳头以一串二，把向凯文和津川同时打趴下了。

　　“程浪！”陈姐见识不妙，赶紧冲上去劝架。此时，一个男人从旁边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程浪：“老程你这是干嘛？合着你刚才让我报警说有人打架斗殴是你自己啊，你这……你给我撒手！”

　　“纪明瑞？你怎么在这里？”陈姐好不容易把向凯文拖了出来，顺便在他屁股上补了几脚，却见津川还是被揍得吱哟乱叫，日语汉语夹杂输出。

　　“小李，赶紧把他们拉开！”陈姐听见警车的声音渐渐靠近，“麦青，给路漫打电话，让她直接去派出所领人！”

　　“哦哦！”麦青被这场面吓到了，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路漫你快来，程浪把向凯文和津川睦夫打了，现在被警察带走了……”

　　傍晚，路漫陪着程浪从派出所走了出来，麦青等人跟在后面。津川和向凯文则躲得离程浪远远的，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一个吊着胳膊歪着脖子，都低着头溜了出去——显然，他们忌惮宫鸿的威胁，不敢把事情闹大。

　　“你说说你，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冲动过啊，怎么还打人了呢？你好歹是大学老师，万一被学校知道了影响多不好？”纪明瑞愤愤不平地训着程浪。

　　“那我不管。”程浪梗着脖子，“谁让他们欺负我老婆。就算被辞退了，不揍他们一顿，我这气消不了。”说着说着，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津川睦夫经过奋力反抗，终于在程浪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长达两厘米的抓痕。

　　“疼吗？”路漫帮程浪贴上一枚创可贴，声音极其温柔。

　　“不疼。”程浪笑了笑。

　　“行了，既然没什么事，咱们就各回各家吧。路漫，我们就先走了啊！”陈姐见这个氛围不错，便招呼起来。大家也是知趣，纷纷告辞。

　　路漫没有挽留。众人离开后，两人肩并着肩，在马路边慢慢走着。

　　“非得把自己弄进派出所吗？”路漫问。

　　“不然见不到你呀。”程浪笑着挠挠头，“派出所说了，必须家属来领。”

　　“那看来，你是想好怎么跟我谈离婚的事了？”

　　程浪停下脚步，看着路漫，路漫也认真地看着他。

　　“回家说。”程浪牵起路漫的手，快步向车子走去。路漫也不挣扎，任由程浪拉着自己。上了车之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坐下吧。”进门之后，程浪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

　　路漫摇摇头，站在客厅中央，一张冰冷的桌子把她和程浪分隔开：“程浪，谢谢你帮我恢复了职位。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一直都是你付出得太多了。公司给了我项目提成外加一笔赔偿金，数额不小。离婚以后，共同财产里我拿二十万还给我爸妈。其他的，这房子，还有里面的东西，都归你。你想扔就扔，想卖就卖。那些照片和这个旋转楼梯别扔，实在不想看见的话，就烧了吧。”

　　说着，路漫从兜里拿出一张纸，连同钢笔一起摆到程浪面前：“这是我起草的离婚协议书。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我已经签好了。”

　　然而，程浪的反应很平静——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大喊大叫着拒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的协议书我不想看，我这里有一份协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说吧，都依你。”路漫平静地坐了下来。

　　“你先看看这个。”程浪从内兜里取出一张单子递给路漫。

　　“不用看，我直接签……”路漫随手接过来，扫了一眼，却一下子愣住了，双手开始颤抖。本就苍白的面孔，现在更白得像一张纸一样，没有丝毫血色。

　　“这是……什么？”

　　“肝癌。”程浪如释重负地倚在沙发上，“还算早期，但是已经扩散了。”

　　路漫怔怔地看着程浪，忽然笑了起来。

　　“骗谁呢程浪，偶像剧看多了吧？我告诉你，我不是小孩儿了，不吃这套！这肯定是假的，拿来骗我玩的是吧？是不是？是不是！”

　　“我倒是想骗你呢！”程浪笑着拿起桌上的协议书，“可惜哦，我现在要变成孤家寡人，孤独地在医院里等死咯！”

　　“谁让你死了！”路漫忽然失控了，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扯过离婚协议撕了个粉碎，“你都这样了，还跟我在这儿演什么苦情戏！你给我起来，咱现在就去医院，去最好的医院。我要给你治病！你得治病，你不能不治！我……”

　　“好好好，治治治，肯定治，我没说不治呀。”程浪笑着搂住了路漫，“还说我偶像剧看多了，你才看多了好吗？我哪有那么想不开，活着多好啊！再说了，我死了，谁照顾你啊？”

　　“那你不许跟我离婚。”路漫趴在程浪怀里，哽咽着。

　　“这话说得，协议是你写的你撕的，怎么还往我身上甩锅呢？”程浪轻轻拍打着路漫的后背，“你放心，我不演偶像剧也不演苦情戏。我肯定积极配合治疗，但是毕竟是恶性肿瘤，咱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要做什么准备！”路漫用力地捶打着程浪，“你赶紧给我呸呸呸！我要你活着，你必须得活着！”

　　“漫漫，漫漫！”程浪捉住路漫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胸前，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好吗！”

　　“好，好……你说，说完之后咱马上去医院。”路漫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来看。”程浪翻开桌子上的书，拿出一张演算得密密麻麻的草纸：“我算了算咱家的积蓄，手头立刻能用的大概有五十万。我打算拿出二十万来，准备手术治疗。要是后续得保守治疗的话，那就再预备十万。能治好的话，皆大欢喜。要是花了三十万还治不好，咱就不治了。剩下的二十万你攒起来，万一你和爸妈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拿来应急。”

　　“老公，我……”

　　“我婚前还买过一份人寿险，保额五十万，受益人是你。”程浪好像没听见一样，“嘿嘿，早知道我就多买些了——哦对了，到时候学校会发丧葬补贴和抚恤金，再有强盛集团给到的第一期劳务费，加起来应该能有七十万左右。我已经让纪明瑞联系了理财顾问，到时候你按人家的建议投资就行……”

　　“别说了！”路漫一把甩开程浪的手，痛苦地捂着脸。

　　她受不了程浪这样平静地谈论一件如此可怕的事——程浪不在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这种事情她想都没想过。哪怕这几天计划离婚，她都没有设想过离开程浪后的生活。

　　“对了，可以找乔晓鹿！”路漫忽然激动了起来，“她家不是很有钱吗？你让他爸把项目经费预支给你，这样就可以……”

　　“行了老婆，别胡思乱想了。”程浪笑着摇摇头，“这不是一笔小数，人家能白给吗？总不能我到时候两腿一蹬什么都不管了，留给你一身的债吧？再说了，你是学经济的，应该明白，看病这个事就是边际效益递减。花三十万治不好，之后就算花几十倍的钱，也不会再有什么收益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要你这样说话！”

　　“大不了咱们还可以卖房，把这房子卖了给你看病……”

　　“这房不能卖！”程浪摇摇头，“这是咱们的家底。现在经济形势也不算好，万一工作有个什么变动，好歹有个住的地方。”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啊！”路漫再也受不了了，“你总是为我打算，就不能让我为你想一想吗？你要是走了，我自己住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路漫抱着程浪，泣不成声。

　　“行了老婆，咱都是唯物主义者，唯物主义者最不怕死了对不对？”程浪温柔地抱着路漫，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因为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既没有地狱，也没有天堂，就算我死了，我身体的每一个原子都会留在这个地球上。我可以变成好多东西围绕在你身边。我可以变成从窗前飞过的鸟，可以变成给你挡住太阳的云彩，可以……哎！说不定明年的今天你走在路上，有一片雪花落在你的身上，那有可能就是我呀……”

　　“我不要！”路漫忽然站起来，神色竟变得出奇的平静。她笑着拍了拍程浪的脸，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然后收拾起桌上的碎纸，走进了卫生间。

　　“老婆？”程浪有些奇怪，转过身去，却听到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卧室的门被轻轻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