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55、面具

　　“师兄？”乔晓鹿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正在工作的程浪。

　　“乔老师，有事吗？”程浪正在批改学生的论文，眼珠都没动一下。

　　乔晓鹿蹑手蹑脚的走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你都在办公室住了好几天了，还不回家呀？”

　　程浪拿鼠标的手顿了一下：“回去干吗？反正家里也没人。”

　　“嫂子也没回家吗？”乔晓鹿一下子慌了神，“对不起啊师兄，是我做事欠考虑了，你们千万别因为这个事闹别扭啊——我觉得嫂子就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要不我去找她道歉，你再哄哄她，这事儿就过去了。”

　　“我凭什么去哄她？”程浪重重地敲一下键盘，“我也有脾气的！这次漫漫做得太过分了，我的气还没消呢——等两天再哄吧！”

　　说完，程浪忽然全身一颤，伸手捂住了腹部。

　　“师兄你怎么了？”乔晓鹿见程浪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吓了一跳。

　　“没事儿，可能是之前两个星期熬夜熬多了，休息休息就好了。”程浪趴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勉强坐了起来，脸色却有些苍白。

　　“要不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大医院要排队，我帮你在我家医院挂个号，我们那里的肝胆外科也有很专业的医生。”乔晓鹿拿出手机开始预约。

　　“行，那谢谢乔老师了。”

　　“还有嫂子那边，我觉得你……”

　　“乔老师，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一会儿还有课呢。”程浪自顾收拾好电脑装进包里，都没有抬头看乔晓鹿一眼。

　　“师兄，我话还没……”

　　“医院我会去看的，多谢乔老师关心！”程浪打断了乔晓鹿的话头，离开了办公室，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乔晓鹿跌坐在椅子上，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抬头看见桌子上花瓶里那束紫色玫瑰，忽然发了脾气，抓起花丢在了地上。

　　“你自己生气就算了，扔我送的花干嘛？”一个不正经的声音推开了门，捡起了花，又放回了花瓶里，“这可是我满满的爱意啊。”

　　“你来干嘛？”乔晓鹿都没心情怼哈伯了。

　　“这次来可是正事。”哈伯晃了晃手里的档案袋，“乔总安排我来把这份文件给你，说是几份投资意向书，让你也看一下。”

　　“我爸居然亲自给你安排工作？”乔晓鹿当然猜得出自己老爸的用意，也看得出哈伯一脸得意的样子，“行了我知道了，放在这儿吧。”

　　“着什么急呀。”哈伯笑眯眯地坐在乔晓鹿身边，“我来都来了，——咦？今天没用我调的那款香水啊？”

　　“滚开！”乔晓鹿气不打一处来，“说到底还不是都怪你！”

　　“这怎么能怪我呢？”哈伯放下手里的资料，“又不是我让你在舞会那天喷那款香水的，引发了误会，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还不是那天我爸妈非说那款香水好，我又不想告诉他们是你……”乔晓鹿说着说着，脸上忽然一烫，“哎呀烦死了，那你的意思是怪我了？”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耍性子的小女孩。

　　“就是怪你啊。”哈伯耸耸肩。

　　“你——”乔晓鹿快被气哭了，但随即平复了下来，叹口气摊在椅子里，“我知道是我不对，可你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吗？”

　　“不能——我现在都后悔那天说得太委婉了，不然以你的聪明才智，早就注意到应该和程老师保持距离了。”哈伯是丝毫不动怜香惜玉，“不过我也相信，作为我欣赏的人，肯定不会因为我说得太直接而跟我翻脸的。”

　　“你行了吧你！”乔晓鹿呸了一下，又惆怅地叹了口气，“本来我是真的感谢师兄对我的指引，想着能帮帮他，别让他因为生活的事发愁，别因为这些琐碎的杂物埋没了才华和梦想，可没想到……哎，我真是太蠢了！”

　　“梦想不止有事业，生活也是梦想的一部分。程老师他是热爱科研，可就算不闹这一出，在易海大学和安泰医疗的处境也未必是他想要的。”哈伯伸手想抚一下乔晓鹿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好了，你也不用太自责。任何实验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我想不到香水会被误会，你也想不到会发生那种情况。这属于不可控事件，不能因此否定实验人员。”

　　“实验实验，你里是不是觉得什么事都跟做实验似的？”乔晓鹿又气又无奈。

　　“用实验的思维来处理日常生活，你会发现逻辑清晰得多，也简单得多。”

　　“简单？那你说说，现在该怎么收场？师兄他们两口子都分居了！”

　　“简单啊。”哈伯凑到乔晓鹿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两句。

　　“噫——”乔晓鹿听完之后，表情满是嫌弃，“你这招也太损了吧？”

　　“你先别管损不损，你就说管不管用吧？”哈伯得意洋洋。

　　“那好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乔晓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

　　“程教授，这都好几天了，你说的资料什么时候能给我呀？”

　　程浪跟乔晓鹿说了假话——他并没有来上课，而是来到了一家餐厅，又在门口故意磨蹭了半个小时，无视了三四个未接电话，这才走进包厢，坐在了面带焦急的宫鸿面前。

　　程浪不慌不忙：“宫总，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你要保证，事后让路漫恢复高级经理的职位，一切待遇不变。”

　　宫鸿一怔，似乎有些为难：“程教授，这个我可不能保证。这件事虽然是津川和向凯文捣鬼，但路漫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连分公司的罗经理都被扣光了年终奖，苏莹和李银辉也被调了回来，明升暗降。要是路漫一点都……”

　　“宫总。”程浪淡定地打断了宫鸿，“咱明人不说暗话。其实你早在我第一次给你看垃圾填埋场的视频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出是向凯文了吧？”

　　宫鸿惊诧地看着程浪——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谦逊的大学老师，此时的眼神却像狼一样，狠辣而又深邃。

　　忽然，宫鸿笑了，刚才装出来的为难的神色一扫而光。

　　“好啊程教授，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没想到是我小看你了。”

　　“没什么小看不小看的。”程浪面不改色，“我想你当时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想等证据充足之后，连带着那个生产部的总监一起扳倒。为此，我老婆白白受了半个多月的委屈。”

　　程浪盯着宫鸿：“这些，我忍了。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刚才的条件。”

　　“如果我不答应呢？”宫鸿饶有兴趣地看着程浪，“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路漫前几天打了向凯文，现在正在停职。要是任由这件事闹下去的话，失业的是你妻子，不是我。”

　　“我老婆失业了我来养！”程浪直视宫鸿的目光，“可我听说，那位生产部总监明天就要回来了。再等几天就是你们的股东大会，大概会宣布新的总经理人选。如果你今天还拿不到证据的话，一切可就没法挽回了。”

　　宫鸿眼神一凛，笑了：“程教授，我真的佩服你。你有这么强的能力，这么好的头脑，居然不去做生意，而是甘心当一个挣死工资的老师，真是可惜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程浪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放在桌子上。

　　宫鸿没有接过来：“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程浪摇摇头：“比起费那个心思，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你不是个坏人。”

　　对于这个回答，宫鸿似乎有些意外。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知世故而不世故，你比我强。”

　　“强不强的谈不上，顶多算幸运吧。”程浪站起身来，“我遇到了一个让我觉得即使不戴着面具，生活也可以那么美好的人。”

　　程浪离开了，宫鸿看着桌上的U盘，呆呆地出神。

　　“宫鸿？”

　　“嗯？”宫鸿在恍惚间抬起头，只见麦青已经坐在了对面。

　　“程浪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麦青死死地盯着宫鸿。

　　宫鸿叹口气，拉过麦青的手：“小麦，我其实不想瞒你……”

　　“那你就给我说明白。”麦青抽开了手，“你真的早就可以帮路漫平反，却为了扳倒津川故意等到现在吗？”

　　宫鸿也不辩解，默默地点点头。

　　“混蛋！”麦青骂了宫鸿一句，抽身就要离开，却被宫鸿拽住了：“小麦，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松手！”麦青想要挣脱宫鸿，却挣脱不掉，“宫鸿，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是因为我和你相处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以为你只是表面看起来冷漠，可你内心是热的，是值得托付的——可是现在，你在我最好的姐妹的事情上骗我！你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小麦我没有骗你！”宫鸿紧紧地抓住麦青，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如果我真的想骗你的话，我今天就不会带你来了。”

　　“那你是没想到程浪会当面戳穿你！”

　　“就算他不说，我也打算事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的。”

　　“骗子，你让我走！”

　　“我不让你走！”宫鸿忽然抱住麦青，声音有些哽咽，“程浪说得对，是我面具戴得太久了。你帮我摘下了面对小雪的面具，我却忘了对你摘下全部的面具……小麦，我错了。程浪说得对，我也很幸运，我遇到了你，是你让我知道，生活原来可以那么美好，我原来可以……可以幸福的。”

　　一瞬间，麦青感到一滴眼泪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她惊愕地抬起头。

　　对于中年男人来说，笑是最大的谎言，而无声的泪水却比任何誓言都诚实。

　　“好了，好了，别哭了。”麦青轻轻拍打着宫鸿的后背，柔声安慰着，“不过别以为我就放过你了。再发现你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另一边，程浪离开餐厅，走了一段路程，觉得有些头晕。他揉着侧腹，在一家咖啡厅外面的吧台坐了下来。

　　“叮咚”，一条短信发过来。程浪一看，是一条医院挂号通知，就在明天早上——乔晓鹿还真给自己预约了。

　　“程浪！”一个女声响起。程浪转过头，倒不是特别意外：“陈姐？”

　　陈姐径直坐在程浪面前：“总算逮到你不在学校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就直接回答我，你有没有出轨。”

　　“没有。”程浪摇摇头，有些疲倦。

　　“真的？”陈姐疑惑地打量着程浪，“路漫说，有一天晚上回家，闻到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儿。”

　　程浪苦笑了一声……

　　不用说，那天晚上的程浪依旧在工厂门口盯梢。

　　“我说，咱们两个熬一样的夜。为什么我白天困得跟傻狗一样，你一点事儿都没有？”程浪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旁边玩填字游戏的哈伯，有些愤愤不平。

　　“你能跟我比吗？”哈伯说话不耽误填字，“我是强盛医疗的全职技术顾问，就只忙这一个项目，有的是时间补觉。你除了是项目组长，还要上课、带学生、做实验、写论文、改论文、应付领导同事，铁打的也熬不住啊——对了，听说你们教授考核标准又提升了，没有海外经历的，得发五篇大子刊才能有资格？你现在这么忙，能有时间吗？”

　　程浪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之所以接疫苗这个项目，一是觉得有钱拿，二是觉得有价值，本来觉得是最完美的事，做起来才发现，这个项目做得再有价值，评教授的时候竟然屁用没有。

　　“这也太扯淡了。”哈伯说话间已经填完了字，“这不是逼着人水论文吗？这样下去，哪还有人愿意沉下心来做研究？既要逼科学家刷成果，又要劝科学家坐冷板凳，这可真的是……”

　　“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还能用什么来考核呢？”程浪不太愿意聊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是——我去，你在搞什么，这么呛的味道？”

　　“呛吗？”哈伯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坏了，肯定是那洗网水味儿太冲，我戴防毒面具都顶不住，嗅觉失灵了。正好你帮我闻闻，看送哪款香水儿给晓鹿比较合适？”

　　“你都已经买回来了？”程浪难以置信，“买回来再选，真不愧是你。”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调的！”哈伯把一堆香水摆在了路漫面前，“浪哥，嫂子是做化妆品的，你肯定对这个有经验，你指导指导——我总觉得这一款仿檀香的不错，可是气味不够柔和。”

　　“自己调的可还行。”程浪架不住哈伯的请求，只能一瓶一瓶地闻了起来……

　　“这也太扯淡了吧？”当天晚上，在苏莹租住的公寓里，麦青和苏莹、李银辉一起陪着路漫，听陈姐讲完了这段故事。

　　陈姐瞪了麦青一眼：“你个没立场的，之前你不还说程浪绝不会出轨吗？”

　　“可是这个理由也太……”麦青刚想辩解，被陈姐的目光给逼了回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对吧？”

　　李银辉被宫鸿叫出去办事了，苏莹有些没主意，只能附和着点点头。陈姐见路漫一直低着头，试探地问道：“漫漫，这理由我给你问来了，你相不相信他呀？”

　　“我相信。”路漫回答得过于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你相信？”这下轮到陈姐怀疑自己了。

　　“我真的相信。”路漫点点头——她在苏莹这里住了好几天，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脸色却比之前更加憔悴。

　　“那……那就好呀！”陈姐有些尴尬地拍拍手，“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程浪也不会生气太久。等你俩这股别扭劲儿消了，你再好好想想怎么跟他说，就算过去了。”

　　“我已经想好了。”路漫静静地倚在沙发上，“等过几天，我去跟他谈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