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47、不要说对不起

　　“医生，您看是不是给开点什么药？”

　　程浪满怀期待地看着医生——这里是强盛医疗的私立医院。路漫不想去公立医院，怕碰到熟人。程浪就托乔晓鹿帮忙，在这家医院临时拿了个专家号——如果这算插队的话，那这就是程浪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插队。

　　“现在只能开点常规的抗过敏药和消炎药。”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解释，“虽然皮试结果显示部分组织呈碱性，应该是碱性药物导致的皮炎，但因为不确定具体的原因，还不能随意开外用的药。”

　　“药物成分应该是这些，医生您看一下。”程浪急忙递上一张纸片。

　　医生扫了一眼纸条，摇摇头说：“程老师，听乔总说你也是搞化学的，那你应该知道，单单这些东西是不可能过敏的。除非病人的体质特殊，否则不应该引起这么严重的反应。”

　　“您是说……很严重吗？”路漫把自己裹在帽子和墨镜里，小声问道。

　　“部分真皮组织已经受损，确实不敢保证完全修复。”医生说得很直接，“不过也不一定，就算真的留疤，也可以考虑皮肤移植……”

　　不等医生说完，麦青猛地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冲出门外。程浪赶紧收起病历追了出去，却和门口的乔晓鹿撞了个正着。

　　“我刚才看到那个叫麦青的姐姐跟着嫂子过去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乔晓鹿看出程浪的心思，出言安慰。

　　程浪失落地哦一声，看见站在乔晓鹿身边的哈伯：“哈伯，你怎么也来了？”

　　“听晓鹿说你爱人生病了，就一起来探望探望，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哈伯的表情难得的正经，“医生怎么说？”

　　程浪叹口气：“医生说大概率会留疤，漫漫她一时不太能接受，走一步看一步吧——壳聚糖居然会导致皮肤过敏，而且还是二次使用之后引发的过敏，我要是早知道这个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鬼啊？”哈伯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浪。

　　乔晓鹿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问：“师兄，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不当说的，是我学艺不精，搞个配方出来，还害了漫漫。”

　　“什么学艺不精，化学家要是连分子的性质都不相信，还能相信什么？”哈伯对程浪的态度表示不满，“微量壳聚糖绝对不会引起这么严重的过敏反应，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二次过敏的说法，这是科学定理不是商业策略！晓鹿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人从中捣鬼？”

　　乔晓鹿白了哈伯一眼，但随即点点头，表示自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会吧，他们公司都拿去做过成分检测了，就是这个配方。可是拿去给人做测试的时候，就是会有不同程度的红疹……”

　　“你傻呀师兄，捣鬼的显然是公司内部的人，只要准备两种粉底液，试销会的时候用加了有害成分的，做检测的时候换上原配方的，那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乔晓鹿看程浪还没想明白，“你之前耀洋集团那个事不是处理得挺利索的吗？这次怎么糊涂了？”

　　程浪低着头，若有所思……

　　路漫回到家之后，婉言谢绝了麦青的陪伴，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送走麦青，路漫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搬进新家之后，她其实只在里面住了两天，第一天是装修完工，程浪带着一群朋友来温锅庆祝，□□愉。第二天就是昨天，她带着一张丑陋的脸和一份破碎的想象回到这里，整夜未眠。

　　从天堂到地狱，仅仅只隔了一个月。

　　“老婆，我回来了——你看看你，粗心大意，门都没关好。”程浪拎着一袋菠萝包进了门，“上个月这家店出了新口味，我早就想着等你回来买给你了！”

　　“老公，我……”

　　“快尝尝快尝尝，这里面真的有菠萝馅儿！”程浪拿出一块面包，用纸巾包着塞到路漫手里，然后认真地看着路漫的脸，“老婆，你别有负担，咱就好好配合治疗，肯定能治好的。”

　　“程浪，我想……”

　　“就算留疤，你要是想做皮肤移植，这家医院也很专业，一定能……”

　　“程浪！”

　　路漫猛然捂住了程浪的嘴，轻咬着牙。

　　“我们离婚吧。”

　　程浪的眼睛骤然睁得老大。他一把抓住路漫的肩膀，把路漫抓得生疼：“老婆你瞎说什么啊！我怎呢可能和你离婚呢？我……”

　　“你看看我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路漫再也忍不住，喊得声嘶力竭，“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我没法想象你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脸是什么感觉！”

　　路漫有些激动，她转过身稍微平复下心情，抹了抹眼泪：“与其等有一天你受不了了嫌弃我，还不如好聚好散，给我也留点体面……”

　　程浪激动地眼眶发红，转到路漫面前抱住她：“老婆，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老婆，我——咱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了，难道连这最基本的人品问题你都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路漫任由程浪抱着自己，不反抗却也不迎合，“程浪，我真的相信你，我相信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抛弃我。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婚姻只能靠你的人品和道德感来维持，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浪既心疼路漫，又替自己感到委屈，“老婆，我愿意陪着你是因为我爱你，我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你！”

　　程浪的情话并没有让路漫动容，反而让她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程浪愕然。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路漫，脸上忽然暴起了青筋。

　　“路漫你疯了？”程浪忽然大吼起来，平时的温柔和修养一扫而空，“咱们恋爱十年了结婚三年了，你现在问我为什么喜欢你？你脑子落十年前了吧！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你跟我谈什么恋爱结什么婚啊！”

　　“可我就是不知道啊！”路漫终于爆发了，“十年前我可能知道，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程浪，你到底为什么选我啊？到底为什么为我放弃那么多啊？当年你为了我放弃了追你的校花，后来为了我跑来了易海，再后来又为了我放弃了去普林斯顿，现在你又为了我要放弃你下半辈子，你到底要干嘛呀！”

　　程浪呆呆地看着路漫：“普林斯顿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那份录取通知书了！”路漫一口气说完，似乎卸下了最后的防线，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我最近找不到它了，是你把它收起来了吧？这件事在你心里，一直是一个疙瘩吧？你的梦想，你家里的期待，你向往的生活——程浪，我不配你放弃这些东西的。”

　　程浪静静地听路漫说完。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拿出手机，划了几下，放在路漫的面前。

　　“这是什么？”

　　“自己点开，就看一次。”

　　路漫茫然地点开视频，看着看着，渐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爽！”随着视频里程浪的一句感叹，视频在马桶冲水的声音中结束。

　　“你——”路漫还没开口，程浪忽然抢过手机，利索地删掉了视频。

　　“好了，没有了。谁说我拿到过录取通知书？你有证据吗？”

　　路漫苦笑两声，摇摇头：“你骗谁呢。”

　　“不是我偏谁，是你骗谁呢！”程浪忽然哭了，“妈的，我这么多年，还以为我有一个我爱的、爱我的、我了解的、了解我的老婆，结果到头来你问我说：我为什么爱你！我他妈的——麦青说得对，路漫你就是个骗子！一瓶矿泉水骗了我十多年！我……我多委屈啊！”

　　路漫呆呆地看着程浪——这副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似乎一瞬间把她带回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所以路漫你给我听清楚了——”程浪猛然站起来指着路漫，“什么狗屁校花、博士、易海、普林斯顿，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不是我为了你而放弃了他们，而是我为了我自己的幸福，在他们和你之间选择了你。我选你是因为我乐意，是因为我觉得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幸福的人，让我觉得余生值得期待的人！”

　　程浪一口气说完这些，喊得有些缺氧。他站起身来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抹得是眼泪还是鼻涕：“我反正就说这些，你要是还想离婚的话，那就离吧。就当狗多年青春喂了我——啊不是，我多年青春喂了狗……”

　　“你才是狗！”路漫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抱住了程浪，泣不成声，却是满满的幸福和感动，“对不起老公，我错了，我再也不这么说了。”程浪轻轻抚摸着路漫的头发，似乎也松开了紧张的心弦：“傻老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老公。”路漫依偎在程浪怀里，“谢谢你。”

　　“说谢谢可以。”程浪认真地点点头，“但是永远不要说对不起，好吗？”

　　“嗯！”路漫点点头，忽然觉得程浪的呼吸慢慢靠近，似乎在向自己的嘴唇探寻。路漫“啊呀”一声转头避开：“别亲我，我的脸……”

　　“少啰嗦！”程浪扳过路漫的脸猛亲了一下，抱起她走进了卧室……

　　麦青把路漫送回去后，兜兜转转回到自己家，看见宫鸿正等在门口。

　　“小麦！”宫鸿看见麦青，满脸笑容，从车上拿出一个布兜，“听说你今天一大早就陪路漫去拿检查结果，我想你肯定没好好吃饭，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小麦，还水稻呢！”麦青白了宫鸿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小雪不是到你家来过吗，她随口跟我说过一次。”宫鸿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我排队买的，你趁热吃。”

　　“进来吧！”麦青拿出门禁卡去开楼道门。

　　“我……可以吗？”宫鸿有些意外。

　　“不进来我关门了。”

　　“进进进！”宫鸿忙不迭地关上车门，跟着麦青走了进去。

　　两人走在楼道里，宫鸿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他壮起胆子向麦青靠了靠，试探着想去牵麦青的手。

　　麦青似乎感觉到了，直接挽住了宫鸿的胳膊，迎接着电梯里邻居们的目光。这一瞬间，宫鸿的感觉像是触电一样。

　　“进来吧。”麦青打开屋门带着宫鸿进来，“不许吐槽我的装修，不许说我家里乱，不许发表任何意见。我家没有男拖鞋，你要么穿我的要么就不换，你——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宫鸿有些窘迫地挠挠头，此刻的他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多岁成熟的中年人，倒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笨拙的小伙子。

　　“你都结过婚有孩子了，跟我装什么纯情呢？”麦青取笑了宫鸿一番，拿过宫鸿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一起吃点吧。”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吃得有些沉默。宫鸿偶尔开口问一下路漫的情况，麦青也就简单回答两句。其余的时间，大多只有筷子和咀嚼的声音。

　　“问你一个事。”麦青抬起头来。

　　“你说。”宫鸿赶紧停下筷子。

　　“你以前跟女孩约会，都是这么干巴巴的吗？”

　　“我……不是，我……”宫鸿语无伦次，“我只是，不太确定。”

　　“不确定什么？”

　　宫鸿看着麦青，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算是在交往吗？”

　　“啪”的一声，麦青撂下了筷子，“宫鸿，你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

　　“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把男朋友以外的异性带到自己独居公寓来的随便的女人吗？”

　　“小麦！”宫鸿的眼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而睁得老大，“所以你……”

　　“你怎么这么磨叽！”麦青一把拽住宫鸿的领带，拉着他到了自己面前。他们从没有贴得这么近，几乎碰到了对方的鼻尖。

　　麦青看着宫鸿的眼睛，忽然脸一红，低下了头。

　　“有些事情，你不能老是让我主动……”

　　宫鸿伸出手，有力的臂膀将麦青紧紧抱在怀里。麦青贴着他的胸膛，感到那颗心脏扑扑地跳动，感到身上无比的温暖。

　　“麦青，我可以吻你吗？”

　　宫鸿认真地询问。麦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片嘴唇轻轻触碰，一瞬间，两人的距离从零变成了负数，那一刻的感觉仿佛燧石敲出了火花——宫鸿的吻技很好，麦青感到自己的口腔中、唇齿间，似乎有一股酥麻的电流不断地传遍全身。麦青腿一软，一下子倒在了身后的床上，带倒了宫鸿，压在她的身上。麦青闭着眼睛，任由宫鸿裹住自己的全身，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耳边的呼吸声好像越来越粗重……

　　忽然，宫鸿猛地松开手，从麦青身上起来，退到离床边一米远的地方，倒了一大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麦青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为什么停下来？”

　　宫鸿摇摇头：“现在不行，我要对你负责。”

　　麦青抓紧了手边的床单：“什么意思？你没打算对我负责吗？”

　　“不不，我是说，正因为我是认真的，所以我才要控制我自己。”宫鸿几杯冷水下肚，脸上的红色退了些下去，“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要为对方负责。我比你大十二岁，还有一个孩子，你家人的态度，小雪的态度，都是我必须考虑的事情——小麦，我对你是真心的，可我不想仅仅和你谈恋爱，我想和你一辈子走下去。所以，我不能只顾自己。”

　　麦青死死盯着宫鸿：“宫鸿，你是把我当替代品吗？”

　　“什么？”

　　“替代品！”麦青脸色有些苍白，“你去世的妻子的替代品，你女儿的妈妈的替代品？”

　　“没有！”宫鸿坚决地摇摇头，“你就是你，我从没把你想象成过任何其他人。”

　　麦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抓起手边的枕头扔了过去，正砸在宫鸿的头上：“你如果把我当替代品，我就杀了你！”

　　宫鸿捡起枕头：“那你要我怎么证明呢？”

　　麦青一声不坑，站起身来走到墙边，倚着墙，慢慢闭上眼睛。

　　“刚才只有十分钟，没诚意。”

　　宫鸿笑了，走过去把枕头垫在麦青颈后：“这次，想多长时间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