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31、我是她姑姑

　　短信事件过去已经一个星期了，宫鸿也没有因为这事再找过麦青——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在麦青面前露过面，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按理说，麦青该就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乱糟糟，总是不自觉地来到这里。要是以往，麦青肯定向路漫倾诉，可这次，她不太想跟别人说这件事。

　　一阵晚风吹过，麦青打了个寒战：“还真有点冷！”虽然已是盛夏，但城市的夜晚也不是麦青穿件吊带就能经受的。周围也没有商场，麦青索性上了车，打算去买件衣服。

　　几条街外，周围的建筑渐渐灯红酒绿，几家舞厅的音乐混乱地交织在一起。麦青停下车，随便走进一家服装店，大略扫了一眼，拿了一件黑色皮夹克，也不要袋子，直接扯下标签穿在了身上。
　　麦青走出门，刚走了两步，却被旁边酒吧前停着的一大堆摩托车吸引了目光，其中一辆分外眼熟——火红的底色，熟悉的车型，只是车头被狂野地喷上了蓝色绿色黑色的油漆，带有一种麦青几年前就玩腻了的廉价感。

　　“是她吗？”麦青有些疑惑。
　　“放开我，滚开！”

　　只见十几个男男女女，吵吵闹闹地从酒吧里走了出来，男的一拨，女的一拨。两拨打头的都是熟人，女的是宫泽雪，男的居然是那天的小胡子。
　　“你想干什么！”宫泽雪个头不高，却展开胳膊把几个女生护在了身后。

　　“妹妹，这就是你们说话不算数了。”小胡子男笑嘻嘻的，“刚才说好了，一把定输赢，你们输了，就得每人罚三杯酒，现在想赖账了？”
　　“你们在酒里下药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一个化着浓妆的女生怯生生地喊了一句，随即躲在了宫泽雪身后。

　　宫泽雪咬咬牙：“小娟，你先带姐妹们走，这里交给我！”
　　几个女生相对看看，立刻转身逃走了。那几个男的想要阻拦，却被小胡子挡下了。他色眯眯地看着宫泽雪：“小雪，你想一个人把她们的酒都喝完吗？”

　　“少废话！”宫泽雪拍拍摩托车，“咱都是玩车的，不如这样，我陪你们去外环跑一圈，赢了，一笔勾销。输了，你们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行！”几个人根本不把宫泽雪放在眼里，纷纷去拿起头盔——他们的车一个比一个涂得夸张。

　　“住手！”麦青一声大吼，吓住了准备动手动脚的几人。几个男的眼一瞪，看见一个飒气的美女走了过来，顿时换上了笑脸：“哪儿来的大美女，陪咱们一起玩玩呀！”
　　小胡子男却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麦青直接无视他们，走过去拉住宫泽雪的手：“走！”转身就要离开。宫泽雪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你……”说着已经被麦青拽出去了好几步。
　　“嗨！大美女想劫走小美女，那可不行！”一个黄毛笑嘻嘻地想抓麦青的手。

　　“滚！”麦青一脚踹开黄毛，拽着宫泽雪来到自己的车旁，转身雄目睥睨，“今天我把话放在这，谁也别想把她带走！”说着把上身皮夹克甩开，单手拎着搭在肩膀上，倚着自己那辆价值两百万的路虎揽胜530。

　　这下不光小胡子男，其他几个彩头发也开始发憷——他们不认识人，但认识车，自己这种依靠花里胡哨衣服撑起来的气场，在麦青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她的……她的姑姑！”麦青并不想把自己叫老了，可又不想无形中比宫鸿矮一辈，就临时编出来这么个关系。

　　宫泽雪愣愣地看着麦青。几个男的相对看看，纷纷跑到自己的摩托车旁，几声轰鸣炸响，一溜烟逃走了。
　　“放开我！”宫泽雪这才回过神来，甩开麦青的手，走到自己的摩托车旁。

　　麦青快步走上去，一把拔下摩托车钥匙：“不许开！”
　　“我说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宫泽雪又羞又气，“根本不用你出手，我本来就打算开了车之后甩掉他们的。”

　　麦青举着钥匙不还给她，向远处望了一会儿：“你看那边！”
　　“干什么！”宫泽雪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尖锐的警笛声。抬头看过去，只见几辆警车迅速围住了小胡子男的车队。几个人想跑，却被交警拦住了。

　　“活该！”麦青得意洋洋。
　　宫泽却雪傻眼了：“他们……为什么被抓呀？”

　　“大小姐，摩托车涂装面积超过30%就得去车管所报备，不然是违法的！”麦青无奈地摇摇头，“看你们这一群不良青年的样子，肯定没当回事吧？还大摇大摆地开出来炸街，不被抓才怪呢！这下好，人家交警本来也不想大过节的难为人，你们非得给人家涨业绩！”
　　麦青说着，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你家离这里也不近，把车推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见宫泽雪不说话，麦青把语气降低了些：“也给我个机会？”
　　宫泽雪看着麦青，一言不发，把摩托车推进了后备箱，坐在了副驾驶上。

　　麦青开着车，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慢慢地开着。
　　“别以为你送我回家我就原谅你！”终于是宫泽雪先憋不住了。

　　“我只是送你回家吗？”麦青挑衅地看着宫泽雪，“要是我刚才没拦着你，你爸就得亲自跑过来给你交罚款了。他可是还在考察期间呢，又摊上这种事，说不定会直接被开除呢！”
　　“关我爸什么事！”宫泽雪并不服气。

　　“怎么不关他的事？我们公司可是会考察员工的方方面面，你爸爸好歹算是个管理层，家人有不良记录，也是会影响公司形象的。”麦青进一步胡说八道。
　　宫泽雪到底还是孩子，竟然真的信了，慢慢低下了头。麦青看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站在路边，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对不起啊，之前说到你妈妈的事，我跟你道歉。”麦青突然开了口，语气早已没了刚才的挑衅。
　　“没关系，你也不知情，我也喝多了……是我爸告诉你的？”宫泽雪仍旧低着头，手指轻轻摆弄着自己的钥匙扣。

　　“那就……两清了！”宫泽雪不自然地摆摆手。
　　“不过话说回来，你涂装得这辆车是真的难看啊。”麦青也不太想深入聊这件事，就岔开了话题。

　　“你还懂玩摩托车？”宫泽雪有些意外。
　　“不懂！”麦青回答得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宫泽雪直接愣住了。

　　“不过我懂涂装，我大学可是辅修过设计的呢！”
　　“那你现在怎么在后勤部？”宫泽雪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麦青噎了一下，甩了甩手：“小看我，不信的话等周末你找个DIY涂装工坊，姐姐……啊不，姑姑给你露一手！这东西主要看天赋，跟干什么工作无关，你爸以前是教英语的，现在干管理不照样做得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我爸爸以前教英语的？”宫泽雪刷地转头看向麦青。

　　“我……”麦青恨自己多嘴，“是……听公司同事说的。”
　　“那个时候，我爸教书教得好，他的同事都开玩笑，叫他宫教授。”沉默许久之后，宫泽雪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出了神。

　　“中学老师，也叫教授呀？”麦青本来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却瞥见宫泽雪有些忧伤的目光，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
　　“后来我妈也喜欢这么叫他。那时候我家没什么钱，但每天放学回家都能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宫泽雪慢慢讲述着，“后来，我爸觉得当老师挣得少，还房贷太慢，就辞职去创业，后来进了你们公司。从那时候起，家里的房子换大了，可他也不怎么回家了，我妈一个人照顾我，感觉比以前更累了……”

　　宫泽雪讲着讲着，身子慢慢缩了起来，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后来，我妈……出车祸了，是恰好在校门口值日的苏莹姐姐把我妈送到医院的。我妈手术都做完了，我爸才接电话赶到医院。”
　　“难怪他对苏莹那么好，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麦青心里暗想，嘴上却问着：“原来你认识苏莹啊。”

　　“嗯，那时候我还小，后来在公司，最开始没认出来。”宫泽雪并没在意麦青想要岔开话题，自顾自地说着，“后来，我爸以为我妈病情稳定了，就又出去工作了，结果我妈……”
　　宫泽雪说着说着，忽然捂住脸，抽噎起来。

　　“哎呀好了好了，不哭了，霸王花不能随便哭啊！”麦青手忙脚乱，只能扯两张纸递给宫泽雪，“我说不让你说吧，这些事都过去了，你妈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至于你爸——”
　　麦青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你现在还因为这件事怪他吗？”

　　宫泽雪咬着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妈妈了，他是我爸爸……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你说这些了。”
　　十分钟后，麦青送宫泽雪到了小区门口。宫泽雪默默地把摩托车推下来，经过驾驶座时，敲了敲车窗：“说好了呀！”

　　“什么？”麦青不知所云。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宫泽雪郑重其事，“周末，我找个DIY工坊，你帮我重新喷一下我的车，说话要算数！”

　　“害，我以为什么呢，放心，姑姑准时到！”麦青大包大揽起来，正要驱车离开，忽然看向前方一辆正在疾驰的黑色奥迪，“那……是你爸的车吗？”
　　“吱呀”一声急刹，宫泽雪刚回头，那辆奥迪就停在小区门口，宫鸿从车里跳了出来：“小雪！”他一下子冲到宫泽雪面前，紧紧抱住她：“小娟给我打电话，说你……你没事吧？”紧张地四处看看女儿。

　　“哎呀放开我！弄疼我啦！”宫泽雪挣开宫鸿的怀抱，“你还有小娟的电话？你不是号称不限制我交朋友吗？什么时候把她收买了？”
　　“我……”宫鸿噎住了，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窘迫。

　　“是麦青……姑姑送我回来的。”宫泽雪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回头指指麦青。
　　“姑姑？”宫鸿向后一看，这才注意到麦青，又是一怔。麦青也不下车，只是慢悠悠地摇下车窗：“宫总……宫经理，这么巧啊。”

　　宫鸿点点头：“你怎么会和我女儿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态度呀？”宫泽雪大为不满，“我先回家了！”说完，推着摩托车就进了小区，消失在了拐弯处。

　　“我还以为你俩关系变好了呢，没想到面对面的时候还是这么僵。”麦青幸灾乐祸地看着宫鸿。
　　宫鸿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你平时那个样子，还挺会和孩子打交道的。”

　　“我平时哪个样子了？还有，你是说我像大妈吗？就你这嘴出去谈项目，人家不抽你呀？”麦青有些不满，“倒是你，宫总监。你这人也是奇怪，明明很关心女儿，可她这么出去胡闹，你也不管？”
　　“我……”宫鸿有些局促地摆摆手，“我是觉得……小雪她……她不太……她对我有些……要不还是由着她……比较好……好些？”

　　麦青做梦也没想到，宫鸿还能有这种手足无措的神态，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啊，堂堂宫总监，居然也有那种失态时候呀？女儿还真是小棉袄，把你这个塑料人都捂热了捂化了？”
　　“哪有，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行了行了别装了。你这样子，跟我小学时那个考第一的男生被抓住看动画片的样子一样！”麦青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尽情调侃宫鸿，“刚才来的路上，小雪都跟我聊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小雪妈妈去世的时候你不在，小雪因此对你有怨言，你觉得亏欠她对不起她，所以不敢约束她，以为多工作多挣钱，小雪想干什么就由着她就是弥补了，对不对？宫教授？”

　　“小雪连这都告诉你了？”宫鸿大为意外。
　　“你们男人都这么奇怪！”麦青化身情感大师，“我告诉你，你这压根不是什么弥补，你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你在躲着她！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宫鸿低着头，这下真的哑口无言了：“那……你能帮帮我吗？”
　　“我没听错吧，宫教授向我请教？那我岂不是教授的教授，按路漫的说法，也算是个院士了。”麦青大为得意，正想再“调戏”宫鸿两句，却看见他像学生一样认真的表情，立刻心软了。

　　“其实你想多了，小雪她需要的不是你多么娇惯她纵容她，而是希望你能陪着她。她或许对你是有怨气，但你毕竟是她爸爸，你越躲她越起反作用。”麦青说着坐回车里，“我跟小雪现在处得不错，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这样能行吗？”
　　“女孩子的心思女孩子最懂，信我的没错！宫教授！”麦青潇洒地摆摆手，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宫鸿站在原地，一直张望着，直到那抹靓红消失在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