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30、这是我的全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六月。
　　程浪的学生中今年只一个毕业，就是周梦颖。她的毕业论文《基于仿生微纳米褶皱结构的高分子界面构建与应用》，在答辩时得到了老师们的高度评价。不过，作为外审专家的邹院士也指出，这篇文章的分子构建原理不够细致，最后的副产物种类较多。依照现在的水平，可以送交学校参评优秀论文，但要想参评省级优秀论文，就希望不大了。

　　“别太在意邹院的话，已经非常好了！以后你要是还想走科研这条路的话，还有的是机会呢！”答辩结束后，程浪安慰着有些沮丧的周梦颖。
　　周梦颖抱着师妹给自己送的花，表情确实有些失望，但还是振奋起精神：“老师，您希望我继续做科研吗？”

　　“我觉得你是有潜质的！”程浪给予肯定的答复，“工业大学这两年对理工科发展还是挺重视的，进去头三年比较辛苦，但拿到正式职称之后，我相信你一定有所成就！”
　　“不过我是去化工专业，可能没法坚持做这个方向，那篇文章……”

　　“好啦好啦！”程浪拍拍手，有意无意地打断了周梦颖，“今天不巧，大家先自己聚一聚玩一玩，等正式毕业聚会那天咱们再一起吃饭……”
　　“怎么师兄，今天答辩结束，你不和同学们一起吗？”乔晓鹿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过来，正好听见师生几人的对话，一眼被程浪那一身运动穿搭，“师兄，你这一身比我还像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答辩的是你呢！”

　　“师兄？”程浪看看四周，指了指自己，“乔老师，你叫我吗？咱们应该不是一个学校的吧？”
　　“差点就是咯！”乔晓鹿嘻嘻笑着，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擦擦汗，“我前段时间不是回学校办交接手续嘛，听说你本来该去我们学校任研究员的，算起来还该比我早一年呢，当然叫师兄了！”

　　“哦哦是这样，没想到乔老师你还知道！”程浪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有些意外，毕竟自己最终并没有去任职，这件事不该被广泛传播才对。
　　“不如这样吧，我今天也算正式入职了，我请师兄和学生们吃顿饭玩一玩，花多少我请客。问问于老师有没有时间，也一起叫上？”

　　乔晓鹿这话一说，立刻引起了同学们的响应。钟雨羡慕地说：“乔老师，您还是个白富美呀！”张楚信也说：“乔老师你可想好了，我们几个可是相当能吃！”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已经开始查附近的餐厅了。

　　“程老师应该没有时间。”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梦颖开口了，“今天是六月一号，程老师要去游乐园，对吧？”
　　“游乐园？”乔晓鹿有些意外，“程老师还过儿童节呀？”

　　程浪有些不好意思：“哈哈，是我家那位，今天我们……害，反正同学们都知道。今天确实不好意思，等毕业聚会那天，我请乔老师和同学们一起！”
　　“那好吧。”乔晓鹿似乎有些失望，“那就等师兄有空的时候吧。还有，师兄你也不用叫我乔老师，我才二十七，同学们喊我姐就行了，老师显老！”说完抱起文件，走进了办公室。

　　程浪和同学们交代了几句，便也收拾收拾下了楼。路过实验室时，看见了正在里面对着十几根层析柱来回跑的贺翔——他一向这么忙碌，但背影和脚步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程浪来到校门口，一眼看见正坐在对面咖啡厅里的路漫——她今天也换下了平日的职业女性的装扮，穿着一件纯白半袖，一条蓝色阔腿牛仔，脚上一双白色老爹鞋，正端着一杯奶茶，用吸管吹泡泡。

　　路漫面前，站着一个一眼就是学生的男生，挠着头，有些拘束地在和路漫搭讪。路漫理也不理，透过窗户看见走过来的程浪，轻轻笑了笑。
　　程浪也笑了，理了理领口，推开门走进去，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看我的老弟！”说着走到路漫面前，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这位美女，这里太单调，让我们去一个有趣的地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如何？”

　　“好呀！”路漫站了起来，拉着程浪的手向门外走去。程浪扭头看了一眼傻在原地的那个男生：“老弟，搭讪要尊重，但也别扭捏！”
　　男生呆呆地嗯了一声——他的世界观被重塑了。

　　“还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太油腻了吧！要不是已经栽在你手里了，我肯定选刚才那个可爱的小弟弟。”路漫打趣着。
　　程浪也做出懊恼的样子：“所以说人啊，选择很重要，一步错，步步错。我也被你套牢了，现在只能坐怀不乱柳下惠了。”

　　路漫的脚步顿了一下：“所以你现在后悔选我了吗？”
　　“我——”程浪感到路漫的语气有些变化，“你看你，怎么还认真了呢？我不选你选谁呀？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不喜欢你这样开玩笑！”
　　“你先开玩笑的嘛！”程浪随口说着，却发现路漫神色低落，连忙改口，“好啦好啦老婆，我再也不这么说了！笑一个，笑一个好不好？”

　　说着，程浪便在路漫面前做鬼脸。路漫也忍不住笑了，挽着程浪的胳膊：“好啦好啦，我吓唬你的，咱们走吧！”
　　“还说我，你也别这么吓唬我呀……”

　　两人也不搭车，就这样在马路边走着。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照着秘籍林立的高楼，车水马龙的道路，还有步履不一的行人，天上的的星星黯淡，共同组成了这座行色匆匆的城市的夜晚。

　　程浪和路漫走着走着，来到一座游乐园门口，没有去排云霄飞车的长队，也没有参加热闹的彩车游行。两人走向公园的一角，绕过几个弯，轻柔甜美的音乐传来，一座旋转木马映入眼帘——随着游乐设施的多样化，游客们都更加偏好那些刺激炫酷的项目，旋转木马这种古老的玩具已经不再受欢迎。然而，不管哪个游乐园，都还固执地为它保留一个安静的角落。即使没多少人来玩，它还是披着温暖的灯光，慢慢地跳动着，旋转着，等待着……
　　“你还记不记得？”程浪转头看向路漫。

　　这句话没头没脑，路漫却噗嗤一声笑了：“段子里这种话一般都是妻子问丈夫的，你倒好，反过来问我了。”
　　“所以你记不记得嘛！”程浪一脸认真。

　　“我当然记得啦！”路漫笑着捏了程浪的脸一下，看向不远处那起起伏伏的旋转木马，目光晶莹，想起了那段温暖的回忆：“六月一日，那年我们大一。你叫了一群人来游乐园，说什么当代大学生就要过儿童节。结果晚上在坐旋转木马的时候，突然响起了音乐，是……”
　　“张敬轩的《骚灵情歌》！你当时很喜欢。”程浪笑着抢先说了出来。

　　“所以就被你骗到啦！”路漫娇嗔地打了程浪一下，“然后纪明瑞和麦青就带头起哄，你在那个木马上转过身来，一脸说笑不笑说哭不哭的表情，说一堆肉麻的话，说让我做你的女朋友——搞那么大阵仗，旁边的人还以为是求婚呢。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
　　“十年了！”程浪从身后抱住路漫，“到今天，整整十年了。”

　　“十年？”路漫怔了一下，目光晶莹了起来，“已经这么久了呀！”
　　路漫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脸。尽管周围人都说她穿上休闲装就是个大学生，可毕竟岁月渐渐过去，相比十年前那个少女，脸上也有了些时间磨砺出来的粗糙。她还记得昨天晚上自己照镜子，发现自己卸了妆之后，眼角已经有了几丝鱼尾纹。再偷看睡着的程浪，黑眼圈也已经不轻了。

　　“老婆，我要送你一个礼物。”程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折子。
　　“什么呀？存折？”路漫有些意外，“这本我没见过呀，你的小金库吗？”

　　路漫接过存折打开，却愣了一下了，只见存折中还夹着一张花纸，写着：易海市“五湖计划”人才引进计划审批表。
　　“这……这是……”

　　“我申请了易海市青年人才项目。”程浪娓娓道来，“其实本来两年前入职的时候就能申请，但徐书记建议我发了文章有了正式编制之后再申请，虽然有点风险，但我赌对了，相比刚入职的时候，高了一个评级。”
　　“所以呢？”路漫轻咬着嘴唇。

　　“这个存折里，除了人才项目的安家补贴之外，还有我学生期间的奖学金、工作以来的发文奖励、申请省青年基金的补助，一共是六十四万九千块钱。”
　　路漫不说话，只是抬起头，眼神脉脉，看着程浪同样有些晶莹的眼睛。

　　“这是我凭我这张学历挣到的所有——全部！不多，但是……”程浪忽然抱住路漫，“老婆，我一直在算着数着，加上这笔钱，我们可以买房了。”
　　“买房？”路漫全身一颤，“就是说……我们要有一个自己……安稳的家了？”

　　“嗯！”程浪坚定地点点头，随后的语气却带了些愧疚，“对不起啊老婆，我本来想一步到位给你买带旋转楼梯的小两层的。可现在只能买一个小三居。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职称压力了，以后我可以慢慢接项目，一定会……”
　　“才没有对不起！”路漫也紧紧抱住程浪，“你能一直坚定地选择我，我就好幸福好幸福了……”

　　一对年轻的情侣走过来，嬉笑着坐上了旋转木马，轻轻的音乐响起：“爱似蓝调遇节奏，如此即兴仿佛纽约某横街，有异国喇叭美丽涂鸦……”

　　一条街外的城市还在飞快地流动着，并没有因为这小小的温馨而变得缓慢。或者说，狂野不羁才是这座城市夜晚的底色。
　　此时，嘉华瑞府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靓红的路虎SUV。麦青在一旁抱着胳膊，来来回回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