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21、举报信

　　路漫回到家，一路小跑地上了楼，刚到楼梯口，家门吱呀一声开了，程浪穿着背心短裤站在门后：“我在书房就听见你哐哐的脚步声，跑这么急干嘛呀！饿不饿呀？要不给你做点夜宵？”
　　路漫一声不吭，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扑到了程浪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程浪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在鞋柜上：“不是……老婆你怎么啦？是不是受委屈了？来跟老公说说，谁欺负你了？老公帮你出气！”

　　路漫摇摇头，贴在程浪的胸前：“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感觉好爱你啊。”
　　程浪忍不住笑了：“好好好，我也爱你老婆。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新买的这老头背心特别帅？不对啊，你平时不是最讨厌我穿这样的吗？”

　　“才没有呢，我老公穿什么都帅！”路漫破涕为笑，“又是拼多多上买的便宜货吧？我跟说过别穿这质量差的。等明天我给你买个真丝的！”
　　“哎呦得了得了，消受不起！”程浪举手投降，“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把衣服换了吧。你今天是下工厂了吗？身上这么脏，我一会儿给你把鞋刷刷……”

　　“不用，我自己来！”路漫一下子蹦开了，“你在看论文吧？快去忙你的吧，我自己用刷子刷两下就行了！”说完就进了卧室，还关了门。
　　程浪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太在意，就进了书房，戴上眼镜继续读文献，手里还不停地画着一个个分子式，眉头紧锁，嘴角却渐渐上扬。

　　“别老对着电脑屏幕，妈可说了，超过六百度就遗传了，你想咱孩子以后一出生就近视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被轻轻放在程浪手边，“上次从妈家拿的决明子茶，明目的，喝点。”
　　程浪抬头看看路漫，忍不住笑了：“老婆，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路漫伸手轻轻打了程浪一下：“瞧你这话说得，我平时不温柔吗？”

　　“哎！这样就对了，那我喝了，谢谢老婆。”程浪笑嘻嘻地喝了一口茶。
　　路漫在身后轻轻环抱住程浪：“老公，你这个是在画什么呀？”

　　“有点新想法，看看能不能实现。”程浪一边说话，手里也没有停下来，“今天青年学者论坛，有一个从……嗯，从国外大学回来作报告的研究员，做了一个联级荧光氧弹的东西，挺有意思的，我看看能不能我也从这个方向出发，说不定能用在催化剂上面……”
　　路漫也不太懂，但听到程浪提到“国外大学”，心里又是一紧：“老公，我觉得你也别这么辛苦了。要不这样，反正我最近也挺忙的，你晚上就不用特意回家做晚饭了，一来一回也能省不少时间，你也能早睡会儿……”

　　程浪转头看看路漫，忽然笑了。他拉着路漫的手，认真地说：“老婆啊，我终于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因为我跟你说转正的事，你怕我以后时间不够用，到时候评职称可能成果不够对不对？”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路漫没想到程浪会这么理解，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解释，却被程浪捂住了嘴：“放心老婆，你老公我绝对会努力的。你都说我是你的浪漫教授了，那我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这样，你以后要是加班呢就跟我说一声，我就也在学校对付几口，也能多看点文献。要是你正常下班呢，老公还是保证给你做完饭，行不行？”

　　“不是，我……”路漫不知道该怎么跟程浪解释，看着程浪一脸认真劲，只好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那行，不过早饭得我做。”
　　“早饭？明天早饭本来就你做啊？”
　　“我不是说明天，我是说以后！”路漫极力强调，“以后！以后的早饭都由我来做，听明白了吗？”
　　“真的？”
　　“当然是真的！行了，你接着忙吧，我给你打盆热水泡泡脚。”路漫说完就走出了书房，留下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得发晕的程浪。

　　第二天一早，程浪还是七点钟准时睁开了眼睛，伸手一摸，身边的路漫不见了。程浪一跃而起，推开卧室门，却见路漫系着围裙，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唉你怎么起了呀？我做早饭不就是想让你多睡会儿嘛！”路漫嗔怪着，“以后不许早起了啊。今天就算了，起了正好就先吃点吧，我看看粥好了没。”

　　程浪小心翼翼地走到餐厅，见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叉烧、肠粉、虾饺：“老婆，你去哪里买的早茶啊？这早餐也太丰盛了吧。”
　　“你之前不是说馋了吗？我还以为得排好久队呢，没想到买得还挺快，你尝尝味道，好吃的话我以后试着自己给你做。”路漫盛上两碗粥端过来。

　　“老婆，你们公司是不是办什么最佳老婆评选了？”程浪乐呵呵的，“我觉得你熬得粥比茶点好喝！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我老婆这么好的手艺！”
　　路漫默默地点点头。

　　接下来，路漫果然每一天都早起做饭，程浪倒是也难得能睡个饱觉。每天在学校里更有精神，上课、实验、写论文，效率也感觉比平时更快了。于老师都忍不住调侃，是不是打了兴奋剂了。

　　“啊，程浪他真的因为你爸妈放弃了出国留学啊？”沉鱼酒吧里，麦青已经是今年第三次被路漫的故事震惊到了。路漫白了她一眼，陈姐也无奈道：“麦麦你可真是大条，程浪明显是为了漫漫啊，怎么说是为了她爸妈呢。”

　　“对啊，我现在才算理解了前段时间程浪为什么那么拼命，不管是教职工作还是横向项目都那么想做出点成绩来，他其实就是不甘心想证明自己嘛。所以我心里总感觉过不去，所以跟你们说一说倾诉一下！”路漫又开始玩酒杯，“对了，你们可别跟别人说啊。”

　　麦青大大咧咧：“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啊？你是他老婆，他是你老公，他坐这些事都是他应该的，心甘情愿的，你这么憋屈干嘛？要是我男朋友肯为我做到这份上，我巴不得天天出去炫耀呢！”
　　“你男朋友？你说第七个还是第八个？”陈姐笑着打趣，麦青红着脸要掐陈姐的胳膊，被陈姐躲开了，“不过漫漫，你打算怎么办呢？”

　　“苏莹跟我说让我先别告诉程浪，就以后对他好点就行了。我觉得有道理，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莹？”麦青差点跳起来，“你还敢听那个小贱人的话呢？”
　　路漫和陈姐默契地选择忽视麦青的大呼小叫：“也行，慢慢来吧。哎对了，你们差不多该上班去了吧。你这刚升任高级经理，马上这个季度就要结束了，可别马虎啊！当心宫鸿给你使绊子。”

　　“哎呀陈姐，你多虑了。纵观整个美伦，我还没见过哪个高级经理没评上优秀员工的呢！不就是走个形式嘛！”路漫伸个懒腰，“再说了，你不是也说宫鸿虽然为人冷漠，但品性不坏嘛？”
　　陈姐淡淡一笑：“为人的人品，和工作的人品，可不是一回事。”

　　另一边，程浪拍着比半个月前胖了一圈的肚子，打着饱嗝走进学校——路漫准备的早餐太丰盛了，不吃又不合适，程浪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每天走路上下班了，反正家属楼离学校不远，也不会迟到。
　　可是今天，学院里的老师同学似乎都有些怪异，议论纷纷，老师的神情尽是紧张，学生们的脸上写满兴奋。

　　程浪心里犯嘀咕：“总不能我和吴主任那事还没过去吧？吴主任……我去！”程浪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快步走进办公室。
　　“你看见那举报信了吗？”于老师正在办公室里团团转，看见程浪一来，招呼也没打就冲口问道。

　　“什么举报信？”
　　“几乎全校师生都收到了！听说早上五点到七点，所有学生的校内邮箱接到了邮件。八点的时候，全校的老师的校内邮箱也都接到了！你不知道？”

　　“我这刚来，还没看邮箱呢！”程浪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强装镇定打开电脑查看邮箱——果然，一封题为《关于易海大学化学工程学院吴裕卿及其子吴威、其妻徐娣学术造假、贪污洗钱的实名举报信》的邮件赫然出现在列表里。
　　“贺翔！”程浪一打开文件，就在题目的下方看见了那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哎呀你先别读了，这举报信二百多页呢！我来跟你说！”于老师看看外面反锁上门，紧张兮兮地坐在程浪旁边，声音比蚊子还低，“贺翔举报说吴主任常年数据造假甚至直接编造，用PS伪造测试图片，一共列出了27篇论文，从10年一直到现在，每一篇每一个造假的地方都标出来了！还说他抢夺学生论文，署上自己儿子的名字，也起码有13篇！还涉嫌性骚扰女学生、用虚假成果申请国家自然基金，都摆出证据来了！还有……”于老师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凑到程浪耳边：“听说吴主任的老婆是经济学博士，可一直都没有正式工作，就是管着给吴主任洗钱。所有的项目加起来，能有两千多万呢！”

　　于老师的语气中，惊讶、后怕、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程浪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走在外面看见那么多老师面露紧张了——虽然学术造假这种原则问题大部分老师不会做，和学生关系越界更是极少数的败类，但是从负责的项目里挣点写在合同之外的外快，凡是承接过项目的老师不能说百分之百做过，起码也是百分之九十。当然，大部分老师不会太过分，搞点零花钱贴补一下可怜的工资而已，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吴主任这样，自己老婆不上班专门帮着洗钱，成百上千万地往外捞的，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贺翔，是要玩命啊！”程浪自言自语。他心里清楚，别的不算，贺翔在吴主任手下七年，之所以这么清楚洗钱的细节，肯定是一度自己也参与其中。现在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把他拉下马，看来是豁出去了，同时也是在警告学校和其他老师不要包庇，不然大家都玩完！

　　于老师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真险啊程老师，要不是你和吴主任闹掰了，吴主任连带着把我也从项目合同执行人里踢出去了，我也得被牵扯进去！还真是因祸得福，我这饭碗可经不起他们查……唉，等会儿……”于老师忽然抬起头，狐疑地看着程浪：“程老师，你不会是……早就知道了，所才跟吴主任划清界限吧？”

　　“哪有，我退出纯粹是因为我老婆。那次跟青基化工吃饭你不也看见了吗？回家就跟我大吵了一架，都快闹离婚了，你那段时间不也总说我状态不好嘛！我没办法，答应她以后不做横向项目不喝酒了，这才消停。”程浪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文件，转发到自己手机上，“行了于老师，这事跟咱俩没关系，不用担心——那个我一会儿还有课，先不说了，走了！”

　　程浪带上U盘和教案，转身匆匆走了出去，可他并没有去教室，而是拐了个弯走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园，看看四周没人，程浪打开了手机：“都听到了？不用我再说一遍吧？”
　　他刚才一直开着录音，屏幕上显示“纪明瑞”三个字。

　　“听到了！”电话对面，纪明瑞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家伙，我还以为这老狐狸也就在和我们的合作项目上做点手脚，没想到玩这么大！记得我当年还劝你说别进高校，进企业挣得多，现在看可真是我浅了！就他这搞的这些钱，我一辈子也整不出来啊！以后兄弟要是落难了，还得你多多帮扶啊。”

　　“去你妹的，这都是脏钱，我能碰吗？”程浪骂了一句，“少废话！易海大学对于这种事的反应速度是很快的，最晚今天下午也能出通告。你们要想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就得趁消息还没有传到校外尽快处理，一个小时之内必须……”

　　“用不了一个小时！”纪明瑞那边传来啪啪的鼠标声，“按你说的，我半个月前就把他造假的内容汇报给我们技术部老大了，也早就发给了项目部。刚才你一给我打电话，我就让我们老大发给大老板了。我现在正刷新公司网页呢，说不定……哎！已经出了！我发给你！”

　　程浪打开纪明瑞发的链接——关于暂停与易海大学化学化工学院吴裕卿教授合作的通知：……经查证，乙方提供的技术报告中有12处论证不合理，38处实验记录不明确，1367条数据真实性存疑……为确保项目顺利进行、保障国家财产安全，我司决定暂停此次合作……

　　“太险了，幸亏我听了你的话早有准备，不然这事一旦出了，项目部那几条老狐狸肯定把责任推到我们技术部头上，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纪明瑞全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哎对了，那个举报的学生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好久没来了，估计这个当口……”程浪无意转头一看，不禁心里一沉——只见贺翔正背着手，定定地站在学院门口。
　　他脸色苍白，头发干枯，眼中布满血丝，可却穿着一身干净的正装，皮鞋也擦得锃亮。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像胜利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