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18、藏在抽屉里的“发票”

　　第二天上午，折腾了一晚上的程浪和路漫是被电话吵醒的。
　　程浪迷迷糊糊地接过电话：“喂……哦，妈……”

　　“你们不会还没起吧？这都快十点了！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工作了？”电话对面传来母亲的责备。程浪翻个身，还是睡眼惺忪：“没有，这不是周末嘛，睡个懒觉怎么了？妈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就不能给我儿子打电话啦！”程母大为不满，“你还问我，你和漫漫都多久没回家吃饭了？也不给打个视频电话什么的。我和你爸俩孤寡老人，连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

　　听见妈妈说着说着又要委屈了，程浪赶紧晃晃脑袋坐了起来：“好了妈，我们不是最近有点忙嘛！您放心，正好我俩今天都放假，回家吃饭，行不？”
　　“这还差不多！”程母高兴了起来，“早点过来啊，我和你爸这就出去买菜，给你做打卤面，给漫漫做糖醋鲤鱼！”说完挂了电话，想必是急着出去买菜了。

　　路漫也被吵醒了，拉着程浪的胳膊坐了起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今天要回妈家吃饭啊？”程浪伸了个懒腰：“嗯对，自从上次耀洋那事之后，这一个多月全是糟心事，确实太久没回家了。”
　　“也是，正好我升职了，趁这个喜事让爸妈也高兴高兴。”路漫伸个懒腰，拍拍自己有些水肿的脸。

　　“嗯，行……唉等会儿？你说什么？”程浪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你升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没跟我说啊？”
　　路漫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那还不是因为你。昨天公司宣布的，任命我当高级经理。我本来想等你处理完和姓吴的事就告诉你的，结果你把学生拉来家里吃饭了。我散完步回家打算告诉你的，可你那猴急样……”

　　程浪嘿嘿一笑，抓过路漫的手：“那老婆，你这升职了，薪水能涨多少呀？”
　　路漫掐了程浪的脸一下：“瞧你那财迷样！大概涨百分之三十吧，提成的比例也能多一些。”

　　程浪立刻拿过手机算了起来：“工资提百分之三十，提成按百分之二十算，那就是……好家伙老婆，这样一来，咱一年起码多十万的进账啊！太好了！”
　　路漫被逗笑了：“你那么高兴干嘛？按照公司规定，我升职之后必须得拿到当季度的优秀员工，才算正式通过考核期呢，考核期内只升职不加薪。再说了，在咱们攒够买房的钱之前，我可不会给你涨零花钱啊。”

　　“我老婆这么优秀，拿个优秀员工不是手拿把攥吗？至于零花钱，那……那都是小事！主要是咱心里有底啊！”程浪像只大熊一样趴在路漫的肩上，“老婆，我现在就想象啊，你说你三十岁不到就是高级经理了，那再等五年，就是总监，然后就是副总经理，总经理。到时候咱们家的钱就是哗哗哗地进账，就都到我这里来了……”

　　“啊？到谁那里来了？”路漫瞪了程浪一眼。程浪却兀自沉醉在幻想里：“到时候我就直接把工作辞了，什么科研，什么教授，玩去！每天我就在家里数钱，实现亿万男同胞们吃软饭的伟大梦想。”
　　路漫笑了，拽着程浪回过身来：“你想吃软饭啊？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吃软饭的话，我指东你不能往西的！”

　　“你打狗我不敢骂鸡的。”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我现在不也是这样吗？”
　　“到时候我在外面再找两个小白脸……”
　　“那绝对不行！”

　　“你没资格吃软饭！”路漫笑着抱过程浪，“你也得给我挣钱去！你这考核期好好努力，到时候就是副教授、教授、院士……那我带出去不比什么总监总经理的有面子多了啊！”
　　“哎停停停，越说越离谱了。”程浪笑着亲了路漫一下，“赶紧收拾收拾吧，正好同学们昨天带的零食咱随便对付点，中午去爸妈家吃饭！”

　　两人洗漱完之后，简单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出门搭地铁了，再转公交，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程浪的父母以前都是海军，退休后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又不想离儿子太远，就把老家的房子买了，在郊区买了一套小两居。虽然周围没什么商场，但街坊邻居都是儿女在市中心打拼的老人，菜市场等基本设施也是一应俱全。

　　老两口早就算着小两口会迟到，也没提前开火。于是，程浪和父亲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切肉炒菜，一边聊些工作小事和国际形势。路漫则陪着婆婆一起在书房，看程浪小时候的照片和一些旧物件。

　　程母戴着老花镜，得意地拿出一个充满上个世纪风格的红皮本：“这就是你公公当年追求我的时候写的情诗。他不好意思，之前一直跟我说丢了，结果上个星期打扫卫生的时候被我找出来了！”

　　“嘿，你这老婆子，给孩子们看这个干嘛！”程父在厨房里听着。路漫笑嘻嘻地说：“哎呀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多浪漫呀！程浪都没给我写过情诗呢！”
　　程浪听了也急忙插嘴：“那我回去就给你写！”

　　程母乐得见小两口斗嘴，轻轻翻开书页，一首《浪花》扑面而来，字体里看出热切而又小心翼翼。程母笑着说：“就是这首诗，把我给骗啦。”
　　路漫兴致勃勃地读着：“妈，你之前跟我说，之所以给程浪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本来想再生一个妹妹叫程花，不会就是因为这首诗吧？”

　　程母的脸上泛着红润，笑呵呵地点点头：“是啊，这是程浪他爷爷的主意。结果赶上计划生育，第二个没生。只能让他顶着这么土的一个名字了。”
　　“不土！有这样的典故，明明很浪漫啊！”路漫饶有兴致地读着。

　　程母笑着拍拍路漫的手：“浪漫还得是你们啊，这名字，程浪路漫，你说是不是天意？”
　　“没错，他就是我的浪漫教授！”路漫对自己和程浪的名字也一向很得意。

　　程父在厨房里听着，笑着拍了程浪的后脑勺一下：“臭小子，好福气。”程浪也嘿嘿一笑，挺起胸膛表态：“放心把老婆，我早晚把我这个助理教授的助理俩字去了，让你当堂堂正正的教授夫人！”
　　“工作也别太拼了，得注意身体！”程母还是心疼儿子。

　　中午都快过了，终于开饭了。程浪照例陪老爸喝两盅，路漫则不住地把饭菜往嘴里扒拉：“这个红烧肉真好吃，爸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程浪你多跟爸学学，连爸一半的水平都没达到呢。”
　　程父得意地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那是！咱当年可是炊事班的，不然咋俘虏的你妈的芳心呢？”程母呸了一声：“老不正经的！”

　　程浪也笑了：“那是，要不我怎么都不敢经常带漫漫回来呢。回家吃一回爸做的饭，那回去得嫌弃我俩星期。”
　　程母给儿媳和儿子各夹一筷子菜：“净瞎说！漫漫，你要是爱吃的话，天天过来，不用管他！要是工作忙，就让你爸天天去你们那儿给你们做。”

　　路漫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连连摆手：“哎呦妈，你可别折腾爸了。这一来一回五六个钟头，哪能这么跑呢？等以后我们把现在这个一居室换了，有时间请您和爸一起去我们那里住！”
　　程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们有这个心意就好了，换房子的事不着急。易海的房价可不便宜，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等以后再有孩子，慢慢来，我和你妈在这里住着也挺好的。”

　　“唉爸，这事眼下可能还真的能挺快的。”程浪早就想分享这个好消息了，“爸妈我跟你们说，漫漫升职了！”随后就把路漫升任高级经理的事说了一遍。
　　程父程母都面露惊喜：“漫漫，真的？”路漫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昨天刚通知的。所以前段时间比较忙嘛，就一直没顾上回家。”

　　“那得庆祝庆祝，漫漫要不要也喝两盅？”程父从酒柜里拿出一个小杯。程浪也笑着说：“喝点吧，高兴！”路漫倒也没意见，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碰了几杯。

　　老人一高兴就容易话多，程父程母开始畅想以后程浪和路漫生了孩子，自己就能带着孙子孙女出去逛街，和别的老头老太太一起看着一大堆小孩子玩，越说越高兴。程父随口问：“对了漫漫，那你们这样，是不是这几年就能买房了？”
　　“嗯，差不多，高级经理工资能高不少，差不多再攒四五年就行了。”

　　“这么快啊，哦呦，那工资得比程浪高不少呢吧！”
　　“两倍吧！”路漫正把一块肥肠往嘴里送，随口说了出来，却一瞬间感觉到说错话了，抬起头来，果然见程母的脸色有些难看。

　　路漫干笑了两声：“害，其实谁挣钱都一样，不还是一起花嘛。到时候程浪评上正式教授，收入也能多不少呢！”
　　程浪也接过话头：“就是，这以后呢，漫漫负责挣钱养家，我就负责貌美如花！”

　　一家人又有说有笑起来，气氛却有些微妙。后半场，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
　　吃完饭之后，路漫脸红红的，好像是多喝了些酒。程母给她铺好床，让她先躺一会儿。自己和程浪爷俩一起收拾碗筷。

　　听着卧室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程母哼了一声，把锅刷得嚓嚓响。程父凑过来：“怎么了老婆子，不高兴啊？”
　　“我是不高兴，漫漫那么说话我能舒服嘛！”程母把钢丝球一丢，“什么叫谁挣都一样，什么叫评上正式教授？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嫌弃咱儿子工作还不稳定，挣得少嘛。”

　　“你怎么能这么理解呢？”程父有些哭笑不得，“漫漫挣得本来就比儿子多，那是事实嘛！今天又升了职，一高兴多说两句，也没什么嘛。”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嘛！”程母索性连锅也撂下了，“儿子挣得比儿媳妇少，那以后时间长了，在家里要抬不起头来的！”

　　“那可不一定！”程父笑呵呵的，继续当和事佬，“你看，我挣得比你多吧？级别也比你高吧？在家里不还是你说了算……”
　　“你闭嘴！”程母喝住了程父，“你这老东西，胳膊肘往外拐……”

　　“哎呀行了妈，本来挺高兴的事，你干嘛呀这是？”程浪本来在一旁洗碗，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啊，咱不都是一家人嘛！这些年漫漫这儿媳妇当的，左邻右舍哪个不说好？你俩吃什么，买什么药，比我记得都清楚。你这么说，要是让漫漫听见了，多寒心呐！”

　　程母见自己为儿子抱不平，儿子还责怪自己，不由得感到委屈起来： “那本来就是嘛。你说就你这条件能力，当年要不是因为漫漫，因为她爸妈拦着，你只要去国外转一圈儿，那回来肯定直接聘成教授，还能拿到几百万的安家费，又有面子又有钱。哪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助理教授，非升即走地这么熬？还要被人家说吃软饭……要我说就是这政策不好，干嘛非得要求有海外经历啊，崇洋媚外……”

　　“哎哎，不许乱说。政策这么定，肯定有道理的。”程父阻止了程母的议论。
　　“有道理有道理！就你觉悟高就你懂行了吧，我不是替咱儿子委屈嘛！”程母不满地嘟囔着。

　　程浪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慢慢开口：“行了妈，我不委屈，你放心就行。再说你也得理解漫漫她爸妈，人家不也是替女儿考虑吗？我读博士，漫漫已经等了我五年了，再出国又起码三年，到时候漫漫都三十多岁了，何况这期间我俩还得异国……妈，你换位思考想一想，要是你的话，你能愿意吗？”
　　程母一怔，慢慢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公！”门外传来路漫似醉非醉的声音。
　　程浪赶忙答应一声，走出厨房来到卧室，见路漫正裹着个小被子，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忍不住笑了：“怎么了老婆，酒醒了？”

　　路漫摇摇头：“几点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程浪看看挂钟，已经快六点了，打车回到家也得两三个小时，是该走了，就帮着路漫穿起衣服：“爸妈，我们就先回去啦，明天还上班呢。下个月再来。”

　　“等会儿，我给你们拿点东西。”程父拿出早就打包好的自己种的菜，程母则拿着一顶棉帽子走了进来，“漫漫这酒劲还没过去，戴上这个帽子，路上别被风吹着。回到家给打个电话啊。”

　　路漫乖巧地点点头：“谢谢妈！”她穿好衣服，戴上帽子，由程浪扶着，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一路上，路漫都像只小猫一样缩在程浪的怀里。

　　回到家，程浪一条胳膊揽着路漫，另一只手掏钥匙：“老婆你站稳了，咱到家了，一会儿就……”
　　话没说完，路漫忽然抬起头，从程浪手里拿过钥匙，干脆利索地开了门，大步流星地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程浪大为意外：“老婆，你没醉啊？”
　　“我能不醉吗？我要是不醉，你妈说那样的话，让我怎么回啊？”路漫气鼓鼓地，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显然还是有几分酒意。

　　程浪倒吸一口凉气：“我妈说的话，你……听到啦？”
　　“听到啦！”路漫声音低低的。

　　程浪赶紧坐到她旁边：“老婆，你别忘心里去，我妈他就是有点传统思想，老觉得应该丈夫比妻子挣钱多，她也就嘴上说说。我已经批评过她了，你别……”
　　“我不是说这个，这个我理解，我气的是后面的话！”路满嘴撅得老高。

　　“后面？”程浪心里一惊，“你后面的……听到什么了？”
　　“我隔着屋没太听清，不过我听明白了！”路漫噘着嘴，委屈巴巴地缩在沙发角落里，“不就是说你当初申请出国留学的事吗？你妈凭什么说……说是因为我你才没去成的啊？是，我那时候是提过一嘴，说不想让你出国，想让你陪着我，可我那不就是舍不得你嘴上说说嘛！程浪……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我后来是不是全力支持你？你想申普林斯顿大学的教职，我是不是到处帮你联系留学机构，我是不是到处帮你打听，我还厚着脸皮去找跟我关系不好的同学赔笑脸，我……我做得还不够吗？我不想让你去自己想去的学校吗？我不想让你高兴吗？可是最后没去成有什么办法，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要怪我呀……我什么都没做错……”

　　路漫带着一点醉意，说得停不下来，越说越委屈，眼圈都红了起来。

　　可看着路漫这样子，程浪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把路漫抱在怀里，柔声地安慰着：“好啦老婆，是我妈不对，我下次批评她！我特别严厉地批评她，好不好？我得让她知道，她找了世界上最好的儿媳妇，她这么说太过分了，我一定让她来当面跟你道歉，好不好？”程浪安慰着路漫，扶着她进卧室躺好。

　　路漫已经有点晕了：“你别跟你妈吵，我跟你说说，心里舒服点就行了，你别让你妈知道……好不好老公……老公亲亲……”说着说着，就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了。路漫蜷着身子，像个小兔子一样抱着程浪的胳膊，时不时吧唧吧唧嘴。

　　程浪看着路漫这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耐心地哄着路漫，等她完全睡着之后，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慢慢把手抽走。
　　程浪轻轻关上卧室的门，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桌的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字：餐饮发票。

　　程浪把信封里面的东西慢慢拉出来，却不是什么发票，而是一份极为精美的全英文信件，抬头的橙黄色图标极为醒目。
　　程浪呆呆地看着这封信，信件的内容他已经读了很多遍了——

　　Dear Dr. Cheng:
　　Congratulations! We are pleased to invite you to join Princeton University as a member of the Chemistry Depart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