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堕天使》薄荷绵绵冰

19、发现（六）

　　伊斯菲尔的怀抱并不温热，是淡淡的凉。皮肉下的肌肉起伏有力，紧紧相贴时能感觉到其下搏动的血管。

　　他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却又不使人窒息。梅瑞的气息便轻轻扑在他修长的脖颈上，冷热相接留下一层薄薄的水汽。

　　梅瑞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大BOSS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加快律动。
　　强迫视线落在远处空地上，梅瑞欲盖拟彰地转移话题：“等下、等下晚点动手。我要先回去抱住小灰，免得一不留神小灰被炸成烟灰。”

　　伊斯菲尔大概心情颇佳，又轻轻笑了一声，放开了梅瑞。
　　“好。”他说。

　　“那、我先回去了。”梅瑞匆匆后退两步，很用力地向伊斯菲尔挥了挥手，转身奔回住所。

　　然而到了家中，她还是忍不住回想大BOSS方才的那个拥抱。

　　勃郁的，跳动的触感。
　　带着一丝冰雪寒凉的气味。

　　呜。
　　她郁卒地呜咽一声。

　　可恶啊。
　　大BOSS的假戏做得越来越逼真了。

　　她摸着自己还未全然平息的剧烈心跳，觉得太荒诞了。

　　也许再过不久，博肯城就要迎接灭亡。

　　而她还在这里因为那个准备灭世的堕神而情绪溢动。

　　我是傻子吧。她郁闷地想。

　　梅瑞心情复杂地在屋子里走动，找到躲在厨房的小灰，把猫抱在怀里，心不在焉地喂着鸡胸肉。

　　羽毛揣在了口袋里，象征着她的绝对安全。

　　可她清楚地知道，这种保护只是因为大BOSS对她别有所图。

　　是有目的的。
　　而绝不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

　　人贵在聪明自知。她在内心叮嘱自己。

　　手指忽然被倒刺舔了一下，梅瑞低头，发现鸡胸肉喂完了，小灰正在向她继续索肉。

　　还是猫猫可爱！
　　梅瑞笑着摸了下小灰的头，转身去取肉时，天际却忽地响起一道惊雷。

　　那雷声响彻云霄，似要将整片天际搅翻炸毁。
　　梅瑞转头看去，见苍穹已是阴云密布，灰沉沉的云团低低压了下来，堪堪悬在树梢之上，仿佛下一秒便会天崩。

　　她走到窗边望着天空，眉头不自觉轻微皱着。
　　是大BOSS吗？

　　云团之上。
　　美丽温柔的海神惨跪于地，长发自肩侧滑落曳地。她的脸色白如薄纸，身体被无数黑线交织缠绕，似囚于牢笼。

　　黑气缭绕间，难以形容那线究竟是自外包裹，还是自她体内生出。

　　伊斯菲尔羽翅伸展，高高站于一旁俯视着她，悠然散漫地笑着：“这么快再见面，很意外吗？”

　　海娜的声音虚弱，缓缓开口：“是比我们料想的要早。”

　　“当然要早些。”伊斯菲尔优雅道，“否则，诸位岂不是要忘了我？”

　　海娜艰难地仰头：“伊斯菲尔，你要做到什么地步？”她轻轻咳了几声，痛苦地继续说，“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只剩下我和树神。不要再牵连其他的神进来……”

　　伊斯菲尔的笑容随着她的话音愈发冷漠，曼声而讥讽：“你还真是，善良。”

　　海娜摇头：“我知道你恨我。”
　　她的声音愈发轻了，带着悔恨，带着压抑，带着更多难以概述的情绪：“我已经活够了。一千年来，我无数次想着，也许我应该随他们一起死在那时——你向我们寻仇的时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卑鄙地苟且着。”
　　“作为神，我应该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代价……即使是生命。”

　　她注视着伊斯菲尔冰冷的笑容。
　　透过这张脸，她恍惚想起了那位曾经在葡萄藤下笑着给自己酿酒的女人。

　　他们的眼睛真的很像，是比大海还要美丽的蓝。

　　海娜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个月前，安尼斯已将你吞噬罗兽神格之事告知所有的神，我陨落后，树神一定会联合众神对你动手。还有安尼斯……你杀了他的父亲，他不会缺席对你的征讨。”

　　她的语气柔和，像是长辈温软的提示。

　　伊斯菲尔冷漠说：“戏不错。”

　　海娜闻言，苦涩地笑了一下。

　　她看着这名强大的堕天使，看着对方成熟英俊的脸，无端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

　　那时他还只是稚儿，自出生起面上就鲜有笑容。

　　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来到他身边，为幼年的他教习法术，再顺便偷偷拿来一点神殿罕寻的、寻常稚童喜爱的吃食。

　　是愧疚么？是畏惧么？
　　又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希望他成为自己的孩子呢？

　　伊斯菲尔挥手，黑线便彻底贯穿了海娜的身躯。

　　海娜的身上顿时暴出密密的冷汗，却没有痛呼出声。
　　她知道这是命运。

　　伊斯菲尔走到她身前，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嘲到：“我该感谢你的关怀。”

　　可惜，“慈善”的海神并不知道，诞生于万千痛苦的他，自出生起便被剥夺了感受喜悦的能力。

　　海娜苍白地笑了一下：“用你的奥托尔圣剑杀了我吧，我想我该去找他们了。”

　　然而，伊斯菲尔却没有如她所愿。

　　堕天使抬起手，庞大的魔力倾泻而出，如磁场般吸向海娜的第七根肋骨处。

　　贯穿海神身体的黑线缓缓将第七根肋骨割下，一颗流光溢彩的宝蓝圆珠从该处缓缓飞出。那是海神的神格。

　　海娜疼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随之散尽，看向伊斯菲尔的眼神却露出一丝惊愕，以及喜悦。

　　“为……为什……么？”她吃力地问。

　　伊斯菲尔淡淡：“若是荒民遍野，某个脆弱的人类恐怕会难过。”

　　人类……吗？
　　海娜看着伊斯菲尔蔚蓝的眼眸。那里，是不是也将有其他的情绪？

　　神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叹出一声欣慰的笑：“你成长了，伊斯菲尔。也许有一天……你会变成真正的……光明……”

　　海娜最后的话音消散在风中。

　　宝蓝的神格落入伊斯菲尔的手中，而他的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这一刻，天地风云色变，博肯城上空的云层炸开涟漪似的波圈。
　　仿佛要劈裂苍穹的电光划破天际，沉闷的雷声从遥远的地方滚来，似是诅咒在步步逼近。

　　所有看向天空的子民都发现了，象征着海神力量的纯蓝光辉正在溢散。

　　是神陨的征兆。

　　教堂里，年迈的教皇刹那跪在地上，眼中留下浑浊的泪：“女神，怎会……”

　　陆地上，阿莱一翅膀扇开一名海神的护卫骑士，抬头喜道：“大人成功了！”

　　昔尔呵出一口冰气，冻结一队高举法杖法师。它瞥了一眼缓缓溢散的神力，语气有些犹疑：“为什么神陨如此之慢？”

　　阿莱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
　　神陨，应当是顷刻结束的。

　　“难道——”阿莱震惊，“难道大人竟没有直接杀死海神，而是选择强行夺取神格？”

　　“神格离体，海神自然会死。”昔尔说，“这是殊途同归的。”

　　“可是如此一来，只要在神力消散殆尽之前找到下一个海神，海特拉帝国便不会变成神陨之地了。”
　　阿莱百思不得其解：“直接杀了多么方便，大人为什么要搞得这样麻烦？”

　　这时，持着神格的堕天使从天际降落。
　　纯黑的羽毛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深的邪恶，只看一眼都叫人类惊颤。

　　地面所有的骑士法师都动弹不得——即使是圣级。

　　伊斯菲尔但而冷漠地扫过这群人类，却未有下一步动作。

　　他只是拿着海神的神格，施然缓步地走向某个地方。

　　黑鸟看了一眼被威压镇压到动弹不得的骑士们，收了翅膀跟上伊斯菲尔。

　　阿莱追在后面，小声问昔尔：“大人拿神格去那里做什么？”

　　昔尔默了片刻，迟疑着猜：“大人要将神格给夫人吗？”

　　阿莱翅膀一歪：“啊？！！”

　　大人疯了吗？！那可是海神的神格，吞噬后其中裨益不可估量，大人怎么能将其赠予别人？！
　　况且，普通凡人如何能承受神格之力。

　　即便那女人有奥达菲的微薄的血脉，也不过肉体凡胎而已。

　　但伊斯菲尔的神情却很平静，似乎已有决断。

　　他回到海滨别墅里时，梅瑞正在疑惑地探头外望。

　　这是结束了吗？梅瑞奇怪地想，和游戏视频里的场景截然不同，没有骤然塌陷的地面，没有迅速枯萎的植物，亦无排山倒海而来的海啸。

　　难不成，大BOSS输了？
　　她内心实在觉得这个可能性低到微乎其微。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梅瑞立刻抱着猫警惕看过去。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她身体的每一处反应都透露出大松一口气的内心。继而冁然一笑，快速奔了过去。

　　果然大BOSS不会失败，好歹是灭世魔头来着。

　　不过——

　　她看着衣冠楚楚的伊斯菲尔。
　　大BOSS是不是有点太变态了，竟然分毫无损地就赢了？

　　她忍不住猜测：“你们这是……谈和了？”

　　伊斯菲尔未答，笑着摊开手掌，露出那颗荧光流转的神格。

　　“这是什么？”梅瑞好奇地凑近。

　　“神格。”

　　“……”梅瑞下意识后退一步，一言难尽地皱起脸。
　　她本能想象出大BOSS把人抽筋拔骨后挖出神格的场景。

　　伊斯菲尔的视线划过她的脸，幽幽地说：“收起你的想象，我没有那么可怕。”

　　又被读心了。
　　梅瑞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这个神格拿回来，是要做什么吗？”

　　伊斯菲尔沉默一刹，忽地伸手拂过她的黑发。

　　神的动作很轻柔，似情人间的爱抚。

　　梅瑞心里一震，胸腔瞬间仿佛有无数架鼓开始齐鸣，不自觉露出慌乱。

　　做什么做什么！
　　大BOSS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这种天真女性误会的好吗！

　　伊斯菲尔在她的心声中无言一笑，蓝眸沉沉看着她，别有深意地说：“梅瑞，人类的寿命太短了。”

　　梅瑞无端忐忑：“所以呢……”

　　所以，
　　我想你多陪我几年，
　　作为我唯一的臣民。

　　伊斯菲尔猝然捏住少女尖瘦的下巴，双指用力嵌了进去，迫使对方不得不张开润红的唇。

　　而后在对方来不及展开的惊愕神情下，将那颗神格深深喂了进去。

　　他的手指入的很深，直捣少女喉口，使得对方眼角霎时痛苦地溢出水泽。

　　梅瑞困难地咽下那颗海神神格，惊魂未定地看着大BOSS，捂着喉咙哑声：“你……我……”

　　她大脑一片混乱，只句内容都难以组织。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靠，大BOSS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