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雨季》赵二月

17、第 17 章

　　雨。
　　雨还在下着，潮润的蛛丝织成整个季节，米白色的墙面刮出水珠，在指尖上留下一截湿漉漉的痕迹。

　　洗手间里，洛茵望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除了眼中堆积得越来越深的疲惫，和过去并无二致。

　　蒙蒙绿雾中，濡湿的水汽爬上窗台，外婆在厨房里做饭，自言自语着什么，听不太清。她切胡萝卜，切西兰花，拿出一袋秋葵洗干净，嘟嘟囔囔她很会做秋葵。

　　洗手间的门在开着，洛茵站在镜子前喊道：“外婆，你今天要做秋葵酿虾吗？”

　　“做的做的。”

　　“那我要吃。”

　　外婆狐疑地探出头，“你不是不喜欢吃秋葵吗？”

　　“我吃。”洗手间传来的声音铿锵有力。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笑容透过皮肤上的纹理爬到外婆嘴角，“转到滨城一高给你改了口味？”

　　“嗯。”

　　“你班里同学怎么样呀？”外婆沥干水，秋葵摆放进盘子里，随后袋子中的活虾被倒进水盆，“有没有和别人认识？你同桌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嗯。”

　　“不要总是嗯呀，多跟外婆说说话嘛。”

　　“挺好的，交到新朋友了。”洛茵找出一根皮筋，“他是我同桌，沈黎知。”

　　镜中的洛茵胡乱绑着头发，中马尾绑在脑后，头顶的发不是很整齐。洛茵洗了把脸，继续看自己，被水打湿的额前稀疏刘海跟油了似的滴溜在脑门上。她弯腰去洗手盆下的柜子掏出去年买的发卡，橘色小花样式，还算看得过去。

　　等发卡把刘海夹上去后，洛茵深吸一口气。

　　她大步迈出洗手间走向客厅，拿起电话跟妈妈打电话。

　　“妈妈，多给我转点钱，我要报点培训班。”
　　“当然是真正提升力量的培训班。”
　　“哦对了妈妈，我要租间房子，就在学校附近。”

　　—

　　表盘上的1-6已经全部变成白色，这次是她的第7次穿越。阴沉沉的天，洛茵站在废弃商场的顶楼，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大钟表。

　　沈黎知又死了。但第六次的穿越并非毫无所获，起码洛茵知道凶手会不停出现。

　　可每次都是差一点，洛茵不甘心。

　　“我必须抓到你，阻止你，或者说，我来杀掉你。”洛茵掏出口袋里的蝴蝶刀，她举起刀，将刀对准生锈的指针，“如果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偏差太多，那我就放手一搏，直至我可以战胜你。”

　　咻——

　　刀在洛茵指间旋转。

　　滨城雨季又一次开始，但这一次，洛茵来改变一切。

　　～

　　时间仍旧会跳到不固定的节点，洛茵觉得无关紧要。

　　早自习，坐在洛茵左侧的沈黎知低头写着什么，洛茵装模作样读书，目光瞥到靠墙的徐子昂身上。

　　这人边往沈黎知座位看，边跟前后桌嬉笑说着什么。他侧着身子，凹出流畅的下颌线，不经意间和洛茵对视一眼。

　　洛茵哼了一声。

　　当初洛茵总觉得［终点］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无所谓。但第六次的穿越让洛茵明白，过程才最重要。

　　抵达终点前，抓到流浪汉重要，去完成没完成的一切重要，还有就是，教训徐子昂这群人也最重要。

　　一张便签纸粘在洛茵正在胡乱念的书上，是沈黎知给的。

　　［洛茵，你周末有时间吗？我想邀请你去绿荷湖玩。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行，毕竟我们刚做同桌，不太熟。哦，对了，洛茵，班里的很多人都讨厌我，也会找我麻烦，如果你不想跟我做同桌，我就跟李超说一声。如果你要跟我做同桌，我会尽力让你不受他们打扰。］

　　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盖住眼睛的头发剪得干净利落的少年，握着拳头小心等待答复。

　　希沃白板上的钟表指针发出巨大的噪音，班级里嗡嗡的读书声都盖不住。

　　见洛茵只是把便签纸收起来，没回复，沈黎知着急了。他酝酿一会儿，把书立起来遮住脑袋弯着腰小声问洛茵：“洛茵，你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嗯？同意什么？”

　　沈黎知扫视了下过道，身子不自觉地往洛茵那边靠，怕洛茵听不清，压下的声音往上提了点，“我想邀请你出去玩，以及你愿不愿意做我同桌。”

　　他抬眼看洛茵的侧脸，光洁的额头和中马尾让她看起来很不一样。

　　“洛茵，你把头发扎起来了？刘海也夹起来了？”沈黎知问。

　　“怎么了？”

　　“嗯，没什么，我也换发型了，这样我们都没有刘海了。”

　　洛茵侧过脸指他额前短了些的刘海说：“谁说没有，你这不是还有？”

　　“哈哈，那我应该说我的刘海短了，你的刘海夹起来了。”沈黎知正笑着，想起要事，“你到底同不同意？”

　　“好啊，你约我我肯定去。”

　　“那做我同桌的事呢？”

　　“我肯定会做你同桌，我们一直都会是同桌。”

　　沈黎知收回目光，“你可真笃定。”

　　“今天不下雨，天气晴。”

　　沈黎知看向窗外，稀薄的晨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吐出久雨终晴的微弱火焰。

　　他疑问，“怎么了？”

　　“你不是要去绿荷湖？”

　　沈黎知点头，“是啊。”

　　“现在就去咯。”洛茵的手伸进抽屉，拿出出入证。

　　出入证在沈黎知面前晃了晃，他惊讶：“你怎么……”

　　“沈黎知，我搬到你家对面那栋楼了。”洛茵把出入证按在桌子上，“以后我们一起回家，一起上学。”

　　“那你外婆……”

　　“我还没跟你讲过我外婆的事呢。”

　　“哦…我听李超说的。”

　　“先别废话了，我们现在就去。”洛茵忽然站起身子，前后左右的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敲敲沈黎知的桌面，“走啊。”

　　声音不大不小。

　　全班的人忽然全部静音。

　　众人望着洛茵，洛茵不理会那些目光，只静静地看着沈黎知。

　　“走。”沈黎知起身。

　　班级静悄悄，洛茵迈步离开班级，沈黎知紧随其后。两人都踏出班级后，班级的嗡嗡声复又响起。

　　早读的滨城一高全是读书声，沈黎知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离开教室过，头一次“逃课”，他还觉得蛮新奇，跟着洛茵去自行车棚，边走边搭话。

　　洛茵觉得他话太多了，弯着嘴角责怪他，“沈黎知你也太唠叨了，真吵，像珍珠鸟。”

　　沈黎知觉得她的比喻又好又不好，“我可没珍珠鸟可爱。”

　　“哦呀，你还想变可爱呢。”

　　“哈？我可没有，不许污蔑我。”

　　洛茵推出自行车，单手叉腰，“沈黎知，咱们出了校门比一比谁先到绿荷湖。”

　　沈黎知很自信，“那你找错人了，我可是天天骑自行车，比你娴熟。”

　　“诶，话别说太满，谁赢谁还不一定呢。”洛茵推着自行车出门。

　　出示证件出门后，俩人开始比赛。沈黎知确实快点，但洛茵也不输他，骑到太阳缓慢爬上山头，俩人终于到了绿荷湖。

　　湖上腾着雾气，湖畔的花早已开谢，只剩嫩绿的枝芽。洛茵把车扎到一旁坐在长椅上看湖，“喂，我们谁赢了。”

　　“肯定是我。”

　　“真自大，肯定是我。”

　　“那剪刀石头布。”

　　洛茵表示这个方法很奇怪，“这也太草率了吧！”

　　“你不比，那就是我赢了。”沈黎知得意道。

　　“才怪。”洛茵做好剪刀石头布的准备，“剪刀——石头——”“布！”

　　次——

　　高一七班，体育课。

　　洛茵站在七班门口，低头看自己的手。

　　咚咚——

　　座位被几个人围着，想也知道是徐子昂他们。他们正准备把沈黎知的书全都扔垃圾桶，还会顺带把洛茵的书包扔了。

　　徐子昂翻出洛茵的水杯，随手往后扔去。

　　洛茵接住了。

　　白板上的钟表指针动静很大。

　　洛茵把水杯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径直来到自己座位。

　　戴嘉正认真翻书本，洛茵一只手把他拉开，然后钻进人群中。她个子太矮，一进去就被淹没了，几个使坏的人满脸惊讶地望着她。

　　徐子昂指节敲桌子发话：“转学生，干吗呢？坏我们好事？”

　　洛茵对上他的眼，“好事？什么好事？好事在哪呢？”

　　李杰抱臂淡声道：“新来的，你知道你同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一家都有病，爹死了，娘死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还欠了我们徐哥一屁股债，这样的人你也要和他做同桌吗？”

　　洛茵弯腰把书拾起来，没理他们。

　　王明接着说：“我劝你识相点，赶紧站在我们徐哥的阵容里，你要是不想离开这个座位，行啊，帮我们把他的书都扔垃圾桶里。”

　　“把书扔垃圾桶里？哦，行啊，这个简单。”洛茵回答。

　　几人相视一笑，徐子昂更是喜上眉梢。他没想到这个新同学居然那么识相，看来他应该先跟这个洛茵商量一下。

　　众人等着洛茵帮忙扔书，哪知洛茵居然站起来前往徐子昂的座位。她一把抱起书立上的书，快步跑到班级最后排的垃圾桶旁，把书都扔了进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人反应过来，被扔书的徐子昂大吼：“你他爹的你干什么呢！谁你大爷的让你把我的书扔了的！”

　　洛茵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是你们让我扔书的？”

　　徐子昂登时一个箭步到洛茵面前，瞪着眼想要给洛茵一个教训，可没人料到，洛茵在徐子昂的拳头落下前，一拳把徐子昂捶倒在地。

　　还在洛茵位置上的几人连忙跑过来把徐子昂扶起来，戴嘉想还击回去，洛茵面不改色说：“班主任马上就来，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怕，但是一些事要背着大人才行。”

　　洛茵瞅了一眼还没站起来的徐子昂，哼笑道：“听见了吗？徐子昂。”

　　“你……”

　　“我很好，我知道。”洛茵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回到位置上收拾书。

　　徐子昂，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