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秋》羲和浴日

12、第十二章 刺杀

　　不知不觉到扬州已近半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素商心中打叠好千般慰语、万种温言，才向温母言及此事。可预料中的百般不舍、万般无奈、伤心垂泪，种种情形统统没有上演。只见一向多愁善感的温母此刻却慈爱笑道：“出来恁般时日，是该回去了，也省的家里人挂心。”说罢竟开始打发家下人等开始为素商收拾行装。哪些要带、哪些路上用得到、事无巨细皆一一过目。看得素商一愣一愣的，简直怀疑眼前的温母被人掉了包。次日一切打点停当，温母亲自送素商一行人登了船。素商看着岸上不断微笑招手的温母，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素商一行人甫一回府，行装还未来得及打开，就见苏澄朗已大摇大摆的掀帘进来。嘴角边噙着笑，桃花眼笑得弯弯。打趣道：“怎地去了这么久！我这日盼夜盼总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瞧瞧！我头发都快盼白了！”说罢还真就捋过一把墨发认真翻找起来。众人皆低笑着继续收拾东西。
　　素商也不理会他，径直往西边月洞窗下来寻墨染。苏澄朗见状跟上到：“怎么，墨染又不见了？”素商点头道：“刚到扬州没几日就不见了，本以为它自己先跑回来了，却不想又跑去哪里野了。”苏澄朗佯装一脸委屈道：“都不曾见你如此着紧过我。”素商瞥见他含嗔带怨的小眼神，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轻咳了一声转头道：“定远侯府的案子可结了？”
　　苏澄朗方收了嬉笑之色，开口道：“结了！最后查明是御史中丞范修为泄私愤借魏康一案诬告定远侯。现如今范修已在牢中畏罪自杀，陛下怜定远侯无辜蒙冤，特加封其子骁骑尉，御前随侍。”素商闻言只淡淡一笑：“那魏康一案又是如何定的？”苏澄朗闲闲道：“仇杀。”素商道：“可惜了！这魏康本也算得上是栋梁之才，却平白落得如此下场。”苏澄朗笑着摇摇头：“小商商啊！这世上没有偶然，也没有平白无故，卷入局中的也从来就不是局外人。”
　　素商懒得见他装高深，也不想寻根究底。只问道：“这些日子，和顾周研究的怎么样？可有什么对策没有？”苏澄朗垮下脸来抱怨道：“我让我老子将宫中的藏书都翻遍了，也只找出一些零星记载，还是残缺不全的。天师道只擅长抓鬼驱邪，于降魔一道却也是知之甚少。倒是在你们太一神宫的书阁中找到一些东西，年深日久的也不知管不管用？现在正在按照里面的方子配置一些药物，很多材料都很稀缺，现如今只得了少量，还不知效果如何。过几日我便去趟宁州看能否将缺失的材料补齐。”正说着，紫陌走过来，笑道：“站着说了这半日，也该渴了。走吧，茶都备好了。”苏澄朗微笑道：“还是紫陌知道心疼人。”紫陌笑笑，转身出去了。
　　定远侯府，书房内，定远侯桓勇看着被火舌吞噬殆尽的书信缓缓道：“再过十日，待京中接到北梁扰境的军报，我就会向陛下请命亲赴北境镇压。这朝中还有这侯府就托由你父子二人，代为照管。”桓毅点头道：“兄长放心，经由此事，以后在朝堂上我会更加小心的。至于侯府，借着这次机会，我们将一众探子、眼线尽皆拔除。侯府此时也无需担忧。”桓勇点点头。
　　桓鹤冲犹豫半晌方开口道：“伯父，那桃娘想继续留在侯府，而且铮儿也答应了。”桓勇拍案怒道：“简直胡闹！此女来历不明、狡诈善变，断断留不得！”桓鹤冲急道：“为表决心，桃娘自挑了手筋，废了右手。”二人一怔，良久桓毅道：“既如此，我看不如就留下她。只是还要派人多盯着她。”桓鹤冲忙应了声是，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见父亲递了个眼色，就识相的退了出去。
　　转眼已至中秋，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一大早素商就被人摇醒。睁眼一看却是顾小敏笑嘻嘻坐在床边，怀中抱着消失数日的墨染。只见它耷拉着脑袋，任凭顾小敏的魔爪对其上下其手，一时间望向素商的小眼神竟充满了委屈。素商疑惑道：“苗苗从不与人亲近，今日这是怎么了？”说着自顾小敏怀中抱过墨染，仔细观瞧。不一会儿就在它颈见发现一个用红线系着的金色小铃铛，素商试着晃了晃，却没有声响。顾小敏解释道：“这是我向师父讨来的锁仙铃，墨染戴了它，力量就被封印了。那个，小素商啊，跟你商量个事儿，再过几日，等你的药炼好后，我和小白就随师父北上去寻找丛辰宫，这几日就让墨染陪我玩儿几天好不好？”
　　某喵的爪子紧紧扒着素商的衣襟，琥珀色的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惊慌之色，难得见到一向傲娇的某喵露出这副表情，素商也不由玩心顿起，愉快的点了点头。啪的一声，好像是某喵心脏碎裂的声音。某喵放弃挣扎，心内暗想：愚蠢的人类，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嗯，好像很久没吃人了，怎样吃好，是清蒸还是红烧，要不干脆生吃，这小身板儿也不知道塞不塞牙。见墨染偷偷的瞄向自己，顾小敏心都被萌化了，雀跃道：“墨染、墨染，你是不是也很兴奋啊！”某喵危险的眯起双眼。
　　素商理了理被抓乱的衣襟，披衣下床，问道：“这丛辰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是有着近千年传承的除魔组织。不过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你们打算怎么找到他们？”顾小敏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跟着师父，总会有办法的。”这时只见蕊珠兴冲冲跑进来道：“姑娘，你猜，谁来了？”
　　待得在花厅见到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的温母和温文尔雅的大哥温嘉言，素商不禁一愣，旋即了然，不由得笑了。怪不得在扬州温母舍得让她走，原来早计划好跟过来了。
　　按照往年的旧例，身为国师的黎萧要去宫中参加中秋夜宴。因此素商就想着去温宅陪温母过节赏月，可谁成想按陛下的意思，今年却是要隆重大办，因此特准各位大臣携家眷前往宫中赴宴。素商无奈只得辞别温母，准备入宫。
　　广泰殿正殿，皇帝与一班文武大臣推杯换盏。西配殿苏太后领着一众妃嫔、命妇观舞赏乐。素商本是寿阳公主的伴读，此刻正坐在寿阳身边安静的打着瞌睡。寿阳是太后的幺女，年纪长素商一岁，却身量见长，已隐隐有少女的妍态。她推了素商一把笑道：“这样吵，偏你还睡得着。”素商惊醒，忙正襟危坐，四周扫了一眼，和一道冷淡的目光对上，素商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小酌了一杯提提神。少年见她一副视而不见的轻狂神色，不禁心下大怒，旁边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笑道：“子蔷，看来你还得再加把劲才是。想要入主太一神宫，只有娶了她，你的胜算才大些。”黎子蔷敛了神色轻声称是。
　　寿阳的任性是人尽皆知的。仗着是太后的爱女，又有皇帝的宠爱，她在宫中简直就是横着走的。但这次素商的上限又被刷新了。此刻的她与寿阳皆换上了小宦官的衣服，寿阳将手中的紫檀八宝盒放到耳边摇了摇，没有半分声响。旁边跪在地上的內侍早已唬的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开口道：“殿下，这盒子须得呈到殿上，由灵台待诏亲自开启。”寿阳撇撇嘴嘟囔道：“什么破东西，如此麻烦！”转身将盒子丢到托盘上。自己亲自端起，冲素商眨眼笑道：“时辰到了，咱们进殿献宝去吧。”
　　素商与寿阳低眉顺眼走的甚是从容，倒是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內侍浑身颤抖，生怕前面那位祖宗行差踏错，出半点差池。礼毕，寿阳将托盘放在殿中央的高架上，便与素商一道退至一侧阶下。只见那灵台待诏双手以极快的指法在宝盒四面轻按，片刻后只听咔哒一声，那宝盒应声向四面展开，一颗拳头大小的东珠呈现在众人面前。整个广泰殿霎时香气四溢，闻之让人心旷神怡。众人皆啧啧称奇。寿阳亲捧了东珠献于御前，皇帝眼睛掠过东珠，瞧见寿阳，不由一怔，随即无奈的摇摇头。
　　寿阳见皇帝哥哥没拆穿她，喜滋滋的将东珠置于御案。正要极细端详端详那宝珠，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还未反应过来，忽闻得众人纷纷嚷道：“有刺客！来人！来人！护驾！护驾！”原本歌舞升平的广泰殿霎时沦为修罗场。十数名黑衣人皆蜂拥而至，皇帝早被一干侍卫护着撤向内殿，寿阳愣在原地早就吓傻了。素商本欲上前，奈何身量矮小冲不过拥挤奔逃的人潮，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人举起钢刀砍向呆愣的寿阳。素商急的大喊，寿阳闻声总算是回过神来，可双腿却如灌了铅般，移不动半分，避无可避，寿阳绝望的闭上眼睛。
　　忽觉手臂被人一带，寿阳不自觉得双脚向后转过几步，睁眼再看，却是一个侍卫模样的少年郎仗剑挡在她身前。御前的刀兵皆是没开过刃的样子货，那黑衣人又身手不凡，青年很快落了下风。正值危时，只见一个碎瓷片夹着风声没入黑衣人的咽喉。素商回头望去，见出手之人年逾五旬，但一身气势摄人，面部线条冷硬刚毅，不怒自威，素商识得此人正是定远侯桓勇。
　　这时一人奔至素商身前，将她护于身后，关切道：“可曾受伤？”却是黎子蔷，他面上状似焦急，嘴中说着关切的话，眼中却隐有几分不耐。素商心内冷笑：到底年轻，做戏还欠几分火候。素商也不理他，抬脚便向寿阳奔去。身后黎子蔷眼神阴鸷，紧攥了双手，还是跟了过去。寿阳跌坐在地上，似是还没缓过神来。素商蹲下身来见她衣服上有血迹忙问：“殿下可是受伤了？”寿阳含泪摇头，指了指不远处那青年，颤声道“快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