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70、静虚派惊变

　　去尘中岛的途中大家都很沉默，除了飞剑与气流的摩擦声，再不剩下其他的了。

　　剑正在全速前进，姜落桐急得不得了，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在心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知念了多少遍，那座熟悉的苍翠岛屿终于进入视线。

　　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她突然又不急了，她开始嫌弃这段路太短了，她多怕看到自己不愿看见的场景。

　　尽管内心拒绝，那剑违背了她的意志，终是冲破结界进去了。

　　当剑还漂浮在上空未落地之时，她便清楚地看到了下方广场上的情况，这里以前时常弟子云集，每次路过见到的都是大家生龙活虎的模样，他们要么在练剑，要么在等待命令。

　　然而现在，他们了无生气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情景就像是翻了鱼肚白的死鱼，一片雪银，令她触目惊心。

　　飞剑落地的刹那，剑上的人极速跑到距离最近的弟子前面，郭千帆最先抵达，他探了探躺在地上的师弟的鼻息，然后绝望地对他们摇头。

　　“怎么会这样……”

　　“师兄，师姐！”

　　姜落桐的前后左右正不断传来其他弟子的呐喊，她定定站着，感觉头晕目眩，手足无措，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

　　这时，从正殿里传出一道声音来，有人劝道：“大师兄，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回答他的是一声怒吼。

　　是李怀逸和江序秋，他们的谈话令姜落桐找回了神志，于是她急忙转身，快步往正殿跑去。

　　身后的郭千帆和她一样也听到了动静，此时大家一拥而上，冲进正殿。

　　大殿中一共站着三个人，李怀逸、江序秋和尹羲，只见江序秋和尹羲正死命地拉着李怀逸，而李怀逸则极力摆脱他们，直到姜落桐和郭千帆等人的出现，才令僵住的局面有所缓和。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郭千帆语带哭腔地喊着。

　　最后，所有人在殿中坐下来。

　　李怀逸的情绪很不好，虽然他没有再往外冲了，可是却也不开口说话，他只沉默地坐着。

　　最后是尹羲向他们这群人讲述事情经过，他说魔族是差不多午时到的，他们来得毫无预兆，直至岛上结界发出警告了他们才知道。

　　“当时师父正在里间打坐，我和序秋在外间谈论新弟子拜师的问题，察觉到异动后师父立马带着我们去察看情况，当我们赶到时不少低阶的外门弟子已经丧命了。”

　　姜落桐注意到李怀逸两只拳头握得死紧，这时又听见江序秋补充道：“陆英和东西南北四大魔主同时出动，他们带了数万魔族，面对突袭我们毫无准备，几乎溃不成军。”

　　听完他们的讲述，姜落桐起先无比震惊，可后来再一细想，其实这事发生的并不突然，数百年来，静虚派一直在竭力除魔，和魔族积怨已久。

　　前不久陆英刚刚一统魔域，成为魔界至尊，内战既已终结了，自然就一致对外了，静虚派作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被选中理所当然。

　　“我想看看师父。”沉默了好一会，郭千帆轻声说道。

　　奈何他话音刚落，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般，这氛围太过异常，姜落桐的心脏在那一刻忘记了跳动，难道……她不敢想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方才听见尹羲哑着嗓子说：“师父他老人家在里间睡着。”

　　这话说得已经足够明显了，姜落桐明白用若真人是真的身陨了，对啊，她该想到的不是吗，若是真人还活着的话，打从一开始他们就能见到他了呀。

　　大家相继起身，然后他们一起走进里间。

　　靠墙的竹塌上躺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他脸上血色尽失，身上伤痕累累，双手交叉在腹前，姿势僵硬。

　　姜落桐的心骤然一紧，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位仙风道骨的真人吗？她看着尸体久久无法平静。

　　真人是她很尊敬的前辈，未见面时她便久闻大名，知道他是一个悬壶济世的仙人。

　　见面之后她更加钦佩了，真人和蔼可亲，接受了自己无理的请求，允许她留在静虚派，他有教无类，在自己修行受阻时还为她提供了宝贵的建议。

　　犹记得上回见面时他还说希望她带着新面貌回来，可如今她带着新面貌回来了，真人却走了，她实在无法接受。

　　不能接受的何止是她，此时她身边的人都红了眼眶，大家皆低着头，像雕塑一样沉默地站了许久，直至有人进来，这场吊唁才结束。

　　来人是医峰、毒峰和蛊峰的峰主，他们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他几位峰主为何不在没人去问，因为答案已经了然于胸了。

　　医峰峰主说：“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先把外面的弟子安葬了吧。”

　　于是，他们无言地离开了里间，再无言地走出了大殿，最后无言地开始收拢弟子们的遗体。

　　真的死了好多好多人，姜落桐数都数不过来，她活了千百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便在幻境里体验过，却也不像这般惨烈。

　　起先，她还努力撑着，可后来她再也撑不住了，当她看到祝灵的尸体时，她还是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这个小女孩是她陪着选进门派的，她灵根极佳，性格讨喜，未来一片光明。可她居然死了，她才15岁啊，这一刻姜落桐的怒气升到了顶点，恨意在她心头盘踞。

　　向来修士的亲缘关系比较淡泊，在他们选择走上这条路之后，大多数人逐渐和家里没了往来，有些修士的家人恐怕早就过世了。

　　因此，尸体被集体运去主峰后山，那里有一座塔楼，名唤归墟塔，是专门安置那些在执行任务途中丧命弟子的地方。

　　塔楼很高，进去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青铜鼎，然后便是格子间里那些装在瓶子里闪着光的气体。

　　在姜落桐略带着好奇心四处张望时，祝灵的遗体在尹羲的操控之下慢慢飘向那尊青铜鼎，于是她知道了这鼎是焚化炉。

　　纤细的身体下落进炉，经过炼化，最后飘出一团气体，它被收入透明瓶子，最后放到剑峰那一层的某个格子间里。

　　处理完尸体，做完法事，他们回到主峰主殿。

　　姜落桐一直陪在李怀逸身边，因为他的状态实在不好，她怕他一不小心做傻事。

　　沉默地坐了一会，李怀逸忽然开口，他喃喃自语道：“你说我当时为什么不在？”

　　处理遗体时，姜落桐听尹羲说了，李怀逸因为当时正在后山闭关，所以在战局结束时他才赶到现场，那时魔族正好离开，幸好在闭关，否则她不敢想象。

　　看他自责，她出声劝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就是我的错。”李怀逸固执地说。

　　“那些孩子才十几二十岁，要是我在我就可以——”说到这里他哽咽了。

　　姜落桐继续劝道：“魔族早有预谋。”

　　房间又安静下来了，李怀逸始终陷入到自我责怪的情绪里不可自拔，姜落桐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她不由分说拉起了他的手。

　　李怀逸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两眼无神。

　　她说：“走，我们去地府！”

　　这个世上若还能有地方与死者交流，那便只有阴曹地府了。

　　听了这话，李怀逸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最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地府的上空灰黑一片，姜落桐与李怀逸沉默地前行，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红艳妖冶，远处鬼魂成山，几个牛头马面正在维护秩序。

　　每一天，六界之中会有无数生灵死亡，他们的魂魄会被勾魂使者带到地府，姜落桐放眼望去，虽然才过了几个时辰，但是却看不到她想看的身影。

　　距离较近的几位鬼差发现了不速之客，便朝他们走了过来，指着他们质问道：“你是神仙，你是凡人，你们都没有死，来地府做什么？”

　　“我——”姜落桐解释的话刚说出口，一袭雪白的身影蓦地闯入视野。

　　“带我去见阎罗王。”他说。

　　是真君来了！

　　姜落桐求助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真君便对她说道：“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听到这话，姜落桐安下心，魔族动乱，静虚派惨遭灭门，天帝肯定知道了，所以才派真君前来处理。

　　那刚才还出声阻拦他们的鬼吏此时不再拦他们了，她和李怀逸跟在真君身后，畅通无阻地来到森罗殿。

　　殿宇在黄泉路正西方，位于大海沃礁石外，殿里十分拥挤，十来个人围绕着高堂，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听见动静，他们转身的转身，抬头的抬头。

　　崔判和钟判姜落桐无比熟悉，剩下的她虽然没有见过，但依靠穿着打扮，她很容易猜出他们是陆判、魏判，还有一殿阎王。

　　除了他们，堂侧站着一群身穿白衣的鬼魂，原来找不见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投胎了，而是因为他们都来这儿了。

　　高堂之上，阎王和四位判官正焦头烂额，看见真君来了，他急忙下堂行礼，以用若真人为首的静虚派鬼魂便也看见了他们。

　　彼此对上眼神，大家都呆住了，愣了片刻，李怀逸急忙走上前去，姜落桐也立马跟上。

　　“师父，徒弟该死，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李怀逸跪在地上，一个大男人此时竟然哭了。

　　姜落桐没觉得这行为丢脸，她知道李怀逸是用若真人捡到的弃婴，对李怀逸来说，真人便是他的父亲。

　　只见用若真人爱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怀逸，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把他拉了起来，说：“别说傻话，我很庆幸你没有在。”

　　姜落桐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尤其是当祝灵笑着叫她姐姐的时候，她又控制不住流出了眼泪，这样一个花季少女竟然就这样丧命了。

　　摸了摸祝灵的头，姜落桐转向真人，嗓音沙哑地叫了一声“真人”。

　　真人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惊喜，接着他笑道：“你成功了。”

　　“嗯，我成功了。”姜落桐也想表现得乐观点，但是此时的她实在笑不出来。

　　等他们这边聊得差不多了，阎王爷和真君一道走了过来。

　　阎王爷看着他们道：“静虚派弟子在世时一直入世行善、广积功德，所以他们都会投入人道，并且拥有不错的气运。”

　　听见这话，姜落桐却没法高兴，因为一旦投胎就斩断了前世，他们不会再记得自己上一世的身份，连同亲人、朋友都会忘记。

　　阎罗王的目光挪到了前面的丹、阵、符三位峰主身上，“呃……三位峰主下一世皆有仙缘，可再次修仙。”

　　最后，他转向用若真人道：“真人魂魄受损严重，好在有无量功德和深厚仙法护身，只要入世三世，便能修补好受损的魂魄，到时候就可直接重登仙位。”

　　真人闻言点头道谢。

　　姜落桐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李怀逸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至此，他们也该道别了。

　　走前，真人嘱咐李怀逸道：“静虚派就交给你了。”

　　“是。”李怀逸接受嘱托。

　　姜落桐看向祝灵，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祝灵嗫嚅半晌，最后对她说：“姐姐，我房里枕头下有一封信，你可不可以帮我送给我爹娘。”

　　“好，我帮你送。”姜落桐爽快地应下。

　　祝灵年纪还小，离家不过几个月，想家是应当的，此时静虚派遇袭的消息在人界可能已经传开了，她让自己送信是希望她的父母以为她还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