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32、他乡遇故知

　　七月一日，尚书府里宾客盈门。

　　姜落桐沐浴更衣完，便在房里静坐。等时辰到了，她从东房走出，进入正堂后先向宾客们行了礼，然后再面西而坐。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因娘亲早已去世，为她绾发戴簪的是李家的大房夫人，她的伯母，加发笄、加发簪，还有加钗冠，仪式过程隆重繁琐，光衣服她就换了三回。

　　整个尚书府里弥漫在喜悦的氛围当中，可姜落桐却并不开心，因为及笄意味着她到了婚配年龄，她才不要成亲呢。

　　然而，虽然这是关乎她的大事，但是她却掺和不了，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愁啊，就担忧某天自己一不小心便成了那谁谁谁家未过门的妻子。

　　每当这个时候，她突然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常与哥哥厮混在一起，尽管她出身书香世家，可行为举止却与传统的大家闺秀相距甚远。

　　其实，在她还未及笄时，就有适龄的世家公子有意与尚书府结亲，不过最后都因为她不够端庄娴熟，不了了之了。

　　就暂且靠恶名抵挡一阵子吧，行拜谢礼时她默默地想。

　　及笄礼过后几天，姜落桐慢慢从步入婚嫁年龄的危机感中走出来，想到明日是七夕节，她抛下烦忧，去敲了她哥的房门。

　　“明晚七夕节，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姜落桐软声央求道。

　　“这种日子不都该陪心上人的吗？”她哥搁下书本，责怪道，“你这是在耽误你哥啊！”

　　“可你现在不是还没有吗？”姜落桐反驳说。

　　事实上，她觉得她眼前的这人大抵这辈子都是不会与人成婚的，因为他除了读书，便是斗鸡走狗，压根不往情爱那方面想。

　　有那么一瞬间，姜落桐心中萌生出可惜之感来，她对哪吒成人丈夫这事感到好奇，可才刚一动这念头，她自己便忍不住先打了个寒噤，实在是不敢想不敢想。

　　思绪纷飞间，她哥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好吧，最近确实不太想看书。”

　　翌日。

　　用过晚饭后，姜落桐和她哥共乘一车，两人离开了尚书府。

　　此时天色渐暗，京街华灯初上，道上人流如织，看起来热闹极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街口，姜落桐利落地跳下车，然后与她哥并肩同行，他们向夜市深处走去。

　　沿街张灯结彩，长河波光粼粼，光华亮如白日，摊贩们顺街摆铺摊子，什么投壶、皮影、买灯猜谜的……总之吃喝玩乐皆有之。

　　她同她哥一路左顾右盼，后来她哥走到一个买面具的摊子前，拿了一个恶鬼面具往面前搁，姜落桐看笑了，心道某人先前还推辞，现在还不是乐在其中。

　　面前的人作为灵珠子转世的那一世太苦了，孩童的乐趣没享受到多少，就匆匆以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之后一直身担重要使命，能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活一世也挺好。

　　“你这眼神，搞得好像你比我年长。”飘远的思绪被她哥这句话给无情地拽了回来，姜落桐赶忙收起了怜爱之心。

　　集市里的稀奇玩意儿实在太多，他们走走停停，逛了将近一个时辰左右，也才走了大半。

　　逛到后面，姜落桐走得脚酸，她想着自己已经感受过节日氛围了，五脏庙也填饱了，是时候该打道回府了。

　　于是他们便转头往回走，当两人走到岔路口时，姜落桐见前面似乎有什么动静，打算去凑凑热闹。

　　拨开人群，她看到了两位少年，他们仪表堂堂俊逸非凡，其中一个潇洒闲雅，一个冷淡疏离。

　　望着那两张熟悉的面孔，姜落桐失神了，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十五年之久，她终于见到了她的两位对手了，这一刻她竟然生出落泪的冲动。

　　“丫头，你怎么了！”她哥急匆匆地追了上来，疑惑问道。

　　大概是他俩搞出的动静稍微大了点，杨戬和上神听见声音后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姜落桐没躲没藏，她忘了矜持和胆怯，径直走上前去。

　　留了一步的距离，她硬生生顿住脚步，然后她微微侧过头，近乎贪婪地盯着上神的脸看，直到杨戬主动叫她。

　　“小丫头，你好啊。”

　　这句问候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她扭头与之对视，杨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比她的惊讶要从容了许多。

　　“终于见到了！”她激动地说。

　　杨戬亲切一笑，“是啊。”

　　姜落桐也跟着笑，心道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可真好。

　　从惊喜中回神，她想起正事，这个时机很恰当，说不定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他们的身份信息，于是便借机问了出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不如姑娘先告诉我你的？”

　　问题被原封不动地弹了回来，杨戬显然清楚她的算盘，见套话失败她心中万分可惜，自知不是眼前人的对手，她最终选择先遁了，于是便道：“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说完，她瞟了一眼一直默然无语的上神，然后恋恋不舍地扭头离开了。

　　“怎么回事？”他哥跟上来，旋即将头凑到她面前，“你这是看上他了？”

　　“看上他！”姜落桐惊愕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没有那么胆大妄为，就算是看上，那也该是旁边的那位。

　　“没有。”最后她含糊地解释道，并说，“日后你会知道的。”

　　“随便吧。”她哥并没有很有兴趣的样子。

　　另一边。

　　庄云卿看着离去的一高一矮两道背影，盯到几乎看不见他们了才转头面对自家兄长，然后将疑惑问出口：“兄长不像是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动恻隐之心的人，你认识她？”

　　“嗯，认识。”

　　庄云卿听后微微点头，虽然疑惑未消，但这毕竟是兄长的私事，他不好多问。

　　＊＊＊

　　自从姜落桐及笄以后，她的尚书父亲对她的管教较从前严上不少，可是整日待在府内着实无聊，所以她偶尔会悄悄外出，为了方便，通常她会选择女扮男装。

　　翻墙出门后，她要么去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要么混到青楼伎馆里听听小曲，以中和她单调乏味的生活。

　　这一日，她提着适才在珍馐记买的点心，乐呵呵地走到尚书府的围墙边，然后她跃身上墙。

　　将要下跳之时，却在墙下看到了她的父亲，他两眼如灯，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明亮。

　　“爹，你怎么在这？”被抓包了姜落桐讪笑着道。

　　父亲睨了她好一会，然后不悦地斥道：“还不快下来！”

　　“哦……”姜落桐乖巧应着，说完她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

　　下地后，她与父亲往内院走，路上，父亲开始唠叨：“你已经及笄了，像翻墙、逛青楼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是嫌名声还不够差吗？以后给我乖乖待在家里，跟着你大伯母多学点礼仪……”

　　姜落桐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以往父亲虽然也会因为她翻墙这事教育她，但来来回回就“别再像小孩子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那么两句话，可今天说的却格外多，而且这话听着怪怪的。

　　她正低头琢磨，忽闻父亲转了话头，叹口气对她道：“丫头，圣上为你指了婚，骠骑大将军的弟弟，庄云卿。”

　　“什么！”姜落桐手里的油纸袋落了地，里面的点心被这么一摔，估计全碎了，但此时她无暇顾及。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受到的惊吓不是一般大，她都这么努力制造恶名了，居然还能被赐婚，有没有搞错啊。

　　“嗯。”父亲点头，拍了拍她的肩道，“爹本来还想再留你几年的，但是这是圣上亲许，无法更改，好在庄云卿品行端正、才貌出众，是个良配。”

　　良不良配的对姜落桐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因为她压根就不想成亲，她苦着脸扭头，很想让父亲回绝亲事，但“赐婚”二字在脑袋里回响，让她把到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个晚上，姜落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一世她过得太安逸了，除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回，她就没有彻夜难眠的情况，而现在，她却像是一块放在热油锅里的煎饼，这边翻完那边翻，来来回回不得安生。

　　闭眼前，她想既然无法退婚，她便只能从别处下手了，不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她得先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才好展开行动。

　　第二天，她吩咐贴身丫鬟樱桃替她打听她的这位未来夫婿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樱桃在外奔又了小半日，回来时站在旁边绘声绘色地将获得的消息说与她听。

　　“庄云卿年十七，十四岁时便随父兄征战杀场，十五岁时被任命为票姚校尉，因斩杀敌国四皇子一战成名，现居镇国大将军之职，前途不可限量。”

　　樱桃如数家珍，面上是掩盖不了的钦佩与欣喜，末了道，“听说他长相俊逸非凡，就是性子略微冷了些。”

　　姜落桐无奈，瞧她这喜上眉梢的样子，似乎是很看好这门亲事。

　　“哟，这就打听上了！”她哥走进来，揶揄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樱桃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见人出去了，姜落桐神情放松下来，她哀叹一声。

　　“怎么，不满意？”她哥道，“从他们兄弟俩往边陲回来后，我可听了不少好话。”

　　“那你认识他吗？”姜落桐连忙追问。

　　“不认识。”她哥摇头，“咱们书生和他们武将就聚不到一块去。”

　　额……虽然是事实，但姜落桐怎么听怎么别扭。

　　是夜，姜落桐继续躺在床上翻煎饼。

　　据父亲的评价和丫鬟探得的消息来看，这个庄云卿文武双全、品行端正、外貌出众，简直完美到无可挑剔。

　　性子冷……姜落桐咀嚼着这三个字，依她经验看来，这样的人通常很难靠近，十有八九还不近女色。

　　或许到时候他们可以打商量，她许诺不管他的家宅之事，他许诺不介入她的个人生活，他们相安无事，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许是愁思过重，这一晚姜落桐做梦了，她梦见自己在成亲当日逃婚了。

　　梦里她穿着大红喜袍拼命地往将军府外跑，一个同样穿着喜服的男子奋力地在后面追，因为形色匆匆，她身上的凤冠霞帔一件件落下。

　　后来她体力不及，还是被追上了，新郎追上她后看着她诡异地笑了笑，最后抬起右手伸向她的脖颈，然后一点点用力。

　　心慌气短间，姜落桐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并没有掐捏后的疼痛感，倒回到床上，她庆幸还好只是一个恶梦。

　　不过，梦境虽诡谲没逻辑，但这却提醒了她，紫薇大帝说过，他们的生死劫会落在人生的重要节点处，对于一个人界的女子来说，婚姻便是头等大事，这基本上决定了她的未来。

　　于是，在樱桃替她梳妆打扮之后，她又重拾荒废许久的测命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