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18、我是谁我在哪

　　姜落桐是被硌醒的。

　　脑袋后面是硬的，脊背后面是硬的，屁股底下也是硬的，总之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睡得极其不安稳，于是便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昏暗潮湿的环境，丈外的玄铁竖栏，一览无余的所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好像在大牢里面。

　　隐约飘来的霉味让她皱了皱鼻子，再仔细一嗅，这当中似乎混合着股股魔气，而且还不轻，这是什么情况，她心中不由一惊。

　　冷静下来后，她不动神色地移目四扫，眼珠转至右边时看到了几丈外有两位把守大牢的守卫，他们一身黑衣，手持兵铁。

　　通过这些，姜落桐明白自己不仅在大牢里，而且很有可能还是在魔域大牢里。这就是她第一重幻境的任务，逃离魔域？

　　大概是靠坐在墙边太久了，她是真的浑身难受，想活动活动身体，却又担忧自己弄出动静，会引来守卫的注意，因此只敢小幅度地扭头和晃动肩膀。

　　忽然，她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在徐徐接近，由于地牢环境格外安静，这声音十分清晰，会是来找她的吗？

　　因为情况未明，她选择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于是她恢复至最初的靠坐姿势，将视线移向地面。

　　不一会儿，三双脚进入视野内，她看到了一双白靴和两双黑靴，所以是又有人被带来关押了？

　　由于实在好奇，姜落桐忍不住缓缓抬眼，当看到白衣男子的脸时，她强装镇定的表情彻底崩裂了。

　　穆清真君！真君怎么会在这？而且还被魔族给抓住了？

　　不不不，这不对！严格来说这不是穆清真君，他只是一个和穆清真君长相一样的男子，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以真君为模子所创造出的幻境产物罢了。

　　想通之后，姜落桐慢慢恢复平静，然后便在暗处窥视着面前的这三人。

　　“鹿闻长老请。”话者嘴上虽恭敬，行为却很无理，直接将白衣男子用力推进牢房。

　　白衣男子不作声，他从容地朝里走。

　　魔兵见状不满地轻嗤道：“清高个什么劲啊，为了门派自愿做人质又怎样，你守正宗迟早有一天会被我魔族给彻底消灭！”

　　鹿闻长老、守正宗，姜落桐抓住了只言片语。

　　“咔嚓”一声，牢门关上再落锁，一层墨色封印显现，随即又消失于无形，两位魔兵后脚便离开了。

　　听着声音渐行渐远，姜落桐微微偏头去看旁边牢房的人，只见他坐到了地上，脊背挺直，表情平和，已然进入到闭目打坐的状态。

　　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流畅的下颌，以及清逸出尘的气质，这位俘虏当真和褚清卿长得分毫不差。

　　先前因为被脸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姜落桐忽视了许多细节，现在再细细观察，她发现这人身上的白衣有些脏，上面不仅有划痕还有血渍，看来他来这之前必然经历了一场激战。

　　照刚刚那两位魔兵所言，他是守正宗的鹿闻长老，这听起来像是凡界的修真门派，关于这个她了解得实在不多，唯一知道的只有那些已经飞升了的修道者。

　　所以自己会不会也是某个修仙门派的女弟子呢？姜落桐默默推测着，不过依据这位长老进牢之时目不斜视的模样，应当是不认识她的，那她估计是其他门派的。

　　先静观其变吧，她转回头。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安静了大半个时辰，大牢过道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魔兵们没有停在旁边，而是停在了她这间牢房的门口。

　　见状，姜落桐有点慌。

　　“还不快起来，我们魔尊有话要问你！”一名魔兵口气不善地催道。

　　魔尊要见我，姜落桐惊愕到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更多，她已经被另外一名魔兵强硬地拽着起了身，然后被他们大力拉着往外走了。

　　他们走路的步伐很快，奈何姜落桐身体虚弱无力，一路走得踉踉跄跄，都没能好好观察周围情况。

　　等出了大牢，她终于适应了，行为连带着稍微放开了一点，于是便开始不住地扭头朝两边看。

　　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他们进入一座宫殿，殿里环境比牢里里要好上百倍，只是依旧阴气森森的，让她不由全身发冷。

　　走着走着，她发现架着自己胳膊的力道在逐渐减弱，最后彻底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魔域的人办事都这么敷衍的吗？她心生疑惑。

　　一个疑问还没能得出答案，另一个疑问又接踵而来，她看见过道两边的魔兵居然在她经过的时候整齐划一地低了头，态度称得上恭敬。

　　姜落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一个身高七尺魁梧非常的男子叫她义妹的时候得到了验证，她是魔族将领的义妹，这说明了什么……

　　看着已经敞开了的大门，姜落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然后她极不情愿地挪步走了进去。

　　在殿中站定，她看到了一个背对她而站的黑袍男子，面前的宝座背后是一面双星旗，竟然是先魔尊罗喉吗？

　　她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害怕被发觉，她不敢表现在脸上，待镇定下来，想想其实也挺合理的，他与计都他们这对双魔神是害得长离命陨的罪魁祸首，而她身为凤凰族后裔，自然对这两位仇人记恨在心。

　　“来了！”正在出神，黑袍男子转过头来。

　　因为还没太搞清楚状况，所以姜落桐谨慎地没有回话。

　　“你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姜落桐想问，但她到底没敢问。

　　好在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为父知道你在火灵宫卧底5年，对凤瑞羽有感情，但你放跑了她便是坏了我的大计，为父没办法不罚你。”

　　为父？火灵宫卧底？凤瑞羽？怎么感觉听完之后情况更加复杂了，姜落桐皱眉。

　　“你刚刚在牢里应该见到鹿闻那老家伙了吧？”罗喉扫了过来。

　　考虑到不能被觉察出异常，姜落桐在他的注视下讷讷点头。

　　“他是自愿换的。”

　　“你也知道他身上有补天石，如果能得到它，为父便可以快速融合定山、定海、定气珠的力量，也将不再惧怕内外伤和死亡。”说到这里，罗喉重重叹了口气，“可是即便困住了他也没有用，得他自愿献出补天石才行。”

　　和她说这个干嘛，他都不成，难道她就能成吗？

　　“阿鸢，你是我座下最出色的媚修，你拥有魅惑别人的能力，”罗喉看向她，“让他喜欢上你！”

　　哈？听完这话，姜落桐直接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这是要让她勾ˇ引鹿闻长老？

　　“这能行吗？”她仿若听了笑话一般，担心自己表现得可能有点奇怪，又慌忙补充了一句，“他看起来油盐不进。”

　　“姑且一试吧。”罗喉注视着她的脸，“所以你愿意吗？”

　　这……姜落桐在心底腹诽，虽然你老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是你这眼神分明没半点商量的意思。

　　她心里苦，转而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他不是在牢里吗？你可以先试着接近他。”

　　说了等于没说，她敷衍地答：“我试试。”

　　“嗯。”许是她的回答令罗喉感到满意，点过头后他又对她多说了两句话，“如果能成功夺得补天石，我的修为便会大幅提升，到时别说是修真界了，踏平妖界与天界也不再话下！”

　　不是吧……姜落桐听得心惊胆颤，然而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来，只能假模假样道：“义父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说完这句违心话，姜落桐立刻在心里给天道道歉。

　　“只是要辛苦你待在那个地方了。”罗喉摆出义父的姿态，用慈爱的眼神看她，然而这表情让一个大魔头来做怎么看怎么违和，她一点也不感动，反而分外别扭。

　　“所以我要一直待在那，等到他心甘情愿给我补天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出不去了，一想到那阴暗潮湿充满各种怪味的地方她就心生排斥。

　　“不会太久。”罗喉说，“守正宗可不会任由自家长老一直被关在魔域，大概不久后就会有所行动。”

　　“义父的意思是……”

　　罗喉轻嗤，他露出一抹奸笑道：“到时候你想办法跟他们一起走。”

　　“是，义父。”姜落桐同样摆出一个义女的姿态，乖巧地接受了任务。

　　罗喉很是欣慰，忽而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呃……你虽是仙魔双修之体，但到底是面对一个化神期修士，为防止他瞧出端倪来……”

　　所以？姜落桐等待他后面的话。

　　“为父想着还是把你属于魔的那部分修为封了比较稳妥。”

　　什么！要封住她一半修为，那她岂不是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差别，那样她还怎么突破幻境啊。

　　深知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姜落桐只能认命，她站在原地，等待刀俎落下。

　　罗喉很快拉起了她的左手，他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巨大的蛇戒，此时正对她怒目而视，令人不寒而栗。

　　愣神间，罗喉已经开始动手，穴位被从手腕点到手臂，最后再移到锁骨下方，经过这番操作后，姜落桐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这时，罗喉又扫了过来，脸上露出刻意的难色，姜落桐无语，还没完啊！

　　“你出来许久，若是就这般回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所以这是要在她身上制造伤痕的意思咯，姜落桐已然放弃抵抗，总归都做了那么多了，前面的苦不能白受，就捱着呗。

　　一根藤鞭出现在罗喉手中，他侧头唤道：“阿龙，你来！”

　　她义兄听令走了过来，“妹妹，对不起了。”

　　“动手吧。”姜落桐违心地说。

　　阿龙点头，然后“啪啪”两下打在她身上，分寸把握得刚好，虽只些微沁出点血来，但却火辣辣的疼。

　　接收完“拷问”，姜落桐恍恍惚惚地走出大殿。

　　出门之后，门外的魔兵立马朝她鞠躬，因为怕说多错多，所以她无任何表示，直接朝前走去。

　　凭着记忆力，她慢慢出了宫殿，刚到殿外，一直安静跟在后面的魔兵突然对她说：“圣女，得罪了。”

　　“嗯。”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便得按照魔界妖女的行事作风来，冷淡地回应完她不再说话，而是任由他们架着她回牢房了。

　　“磨蹭什么，快点给我滚进去！”到了大牢，两位魔兵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牢房，力道大到让她差点就摔到了地上。

　　姜落桐想骂人，看着两位魔兵心道他们好演技，这个诱惑的差事应该交给他们可能更合适些。

　　她直起身子，特意走向右边的玄铁竖栏，然后才慢悠悠地坐下。两位魔兵已经离开了，看守的魔兵正在外头闲聊，偶尔传进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

　　她靠在墙壁上，一回想起刚才的谈话就脑壳疼。

　　原以为自己是修真门派的普通弟子，结果她却是一名彻头彻尾的魔界妖女，原以为自己是来斩妖除魔的，结果却是要她以色ˇ引ˇ诱仙门长老。

　　她该如何通过幻境，她愁啊……

　　幻境乃是初凰长离为助飞禽族修仙成神所设，既然是修仙成神，那闯幻境者便不可能做有违道法为虎作伥之事。

　　姜落桐苦思冥想，她在脑中回溯着与罗喉的对话，照罗喉所言，得到长老的补天石便可融合定山、定海和定气珠的力量，从而提升修为，而提升修为之后他便可以独霸天下，所以补天石是关键。

　　补天石吗？补天石乃是娲皇贯注万年修为于五色石上熔炼所得，庚辰是她的部下，长离又是庚辰的女儿，补天石传到她手上合情合理。

　　只是，姜落桐没想到此等上古神器竟然也被祖神放到通天幻境之中，而且还被她给遇上了，要是能得到它就太好了。

　　她侧头观察旁边的人，发现鹿闻长老还在打坐。

　　引ˇ诱……说起来这和她目前在穆清真君身边所做的事差不太多，但是她觉得这难度太大了，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她不觉得会成功。

　　坐在原地思来想去，姜落桐最终决定弃暗投明，她不仅不会助罗喉夺取补天石，而且还要阻止罗喉统一六界的疯狂计划。

　　她是凤凰，长离的敌人便是她的敌人，当年罗喉计都两位九曜星君对自己的在天界的地位不满，叛逃之后他们开始收集上古神器，想改写历史，祖神的补天石自然被盯上了。

　　长离时任百鸟神，当时她去比翼鸟一族走访，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罗喉计都带领众魔赶到趟崇吾山，大战一触即发。

　　长离带着比翼鸟族奋力抵抗，为了保住他们，为了不让罗喉计都的谋算得逞，她最终选择了两败俱伤的做法，她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杀了二魔，当其父东皇太一、其夫冥山帝君和其子穆清真君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长离明白自己将不久于世间，为了禽族的未来，她散尽修为在建木神树上构建幻境，然后便了无遗憾地陨落了。

　　这笔与先魔尊的仇怨是所有凤族的痛点，姜落桐想着自己既然在幻境里遇到罗喉，那她便要出了这口恶气。

　　不过，目前她需得将计就计，毕竟眼下她可还在罗喉的眼皮子底下，既然顶着媚修的身份，她就必须得做事表忠心。

　　所以说，到头来她还是得设法接近道长，毕竟这样不但可以制造勾ˇ引的假象，还可以助她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她该怎么做？

　　“你说她在想什么？”

　　清玄宫的偏殿里，灵曜真君和穆清真君正坐在偏殿的矮塌上，对面的悬镜里是姜落桐靠在墙壁上的画面。

　　听见好友的问话，褚清卿把视线移到少女脸上，少女的一双大眼睛此时正滴溜溜地转动着，俨然是在琢磨着什么。

　　“你说，她该不会在思索要如何勾ˇ引你吧？”灵曜轻笑出声。

　　“那不是我。”褚清卿蹙眉反驳。

　　“嘴硬。”灵曜摇头，“他不就是丫头心里的你吗？”

　　就在这时，画面里的少女动了动身子，然后试探性地朝旁边监牢叫了一声：“鹿闻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