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海末

12、冲动行事

　　我一下子泄了气。

　　她就是那种无论如何都吵不起来架的人，不是她有多温和有礼，而是她根本懒得跟你呛起来，她连一点跟你作对的欲望都没有。我想人都会有那种情绪上头的时候，有时我也单纯地就只是逆反心理，想跟别人怼一下放任自己的情绪，但她永远都尽量把刚开头的矛盾掐死。

　　然后我就更生自己的气，气得我咔咔几口把烟抽完。

　　张子凡看着我，对我的疯癫举动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感觉不像是在看一个发癫的人，而是在看一棵路边绿化带里长呲了的草。

　　我俩沉默着并肩蹲在路边，过了一会儿她说：“回去吧，快下雨了。”

　　她说的很对，我刚回到家里，本来晴朗的夜晚就突然起了大风，眼前一片晦暗，乌云遮住了月亮。

　　外面晾的衣服被刮得乱七八糟，我忙着收衣服，把阳台窗户关紧，回房间才发现我大伯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大伯以前每天晚上九点半准时上床，这时候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回拨过去，他没有接。

　　算了，我实在有点累，还一身烧烤味儿，简单冲了个澡就上床躺着，听见外面雨声渐渐大起来。我这个卧房的窗户外面用不锈钢板子搭了个雨棚，雨打上去声音很大，就算是小雨听着也像大雨。

　　我迷迷糊糊心想果然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啊，老祖宗诚不欺我，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影响了我，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一个和尚，天天在瀑布底下练功，就像武侠片里演的一样。我一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件很影楼风的袈裟，还疑惑道我该不会是肌肉男版的唐僧吧，那我的徒弟们去哪儿了。然后岸边有声音在叫我，我一扭头看见孙悟空版的张子凡捧着一碗饭，一个没有脸的人一副沙僧的打扮站在她身旁，最让我无法直视的就是后面还有个长着严厉脸的白龙马。

　　湖里的水到我腰深，我提着湿透的袈裟艰难趟水走到岸边接过张悟空手里的饭碗，还问了一句八戒去哪儿了。

　　张悟空不悦答道那呆子闹着回高老庄，就让他去好了。接着瀑布冲下来一个什么东西落到湖里发出巨大的动静，我回头望去看见严厉他爸长着猪鼻子和大耳朵，挺着大肚子从水里爬起来喊：师父！俺老猪回来了！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被雷得外焦里嫩。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大师兄是张子凡，严厉是白龙马，严厉他爸是猪八戒？那那个沙僧是谁啊，我想了想，觉得以自己的尿性，那个没有脸的沙僧八成是没露过面的张子凡她哥哥。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醒醒脑。我以后还怎么直视严厉啊，太离谱了，太震惊了。我翻来翻去试图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等等，楼下好像有动静。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不是雨声，也不是老鼠，也不是东西被风刮倒的声音，现在虽然还是有雨，但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一下就想到是小偷。

　　不应该啊，楼下都没装修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吧。我努力回忆了一下白天路过的时候都看见了什么，有没来得及贴上的瓷砖，灰浆和各种工具，工具值钱吗？

　　我仔细听着分辨每一丝声音，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突然我听见一声咳嗽，这下我确定是有人了。

　　看了看手机，现在是晚上一点四十，工人也不会这么敬业吧，他妈的绝对是小偷。

　　按理说我应该没有替楼下看管东西的义务吧，但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只能解释为青春期年轻人的冲动行事，还是坐起来快速穿上衣服悄悄下楼。

　　我放轻动作，捂住手机的手电筒光，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步下台阶。楼下的动静越来越清晰，应该只有一个人，脚步声明显放轻了又急匆匆的。就算是工人回来取东西，也不会特地悄悄的吧，更何况现在下着雨呢，我可不信有哪位工人会这么敬业。

　　楼下的店铺大门还没有装上，只是水泥墙上一个黑乎乎的方块口子，我站在墙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一下放开捂着手电筒光线的手。

　　乱糟糟的空房间里一个人正搬着一个箱子站在那里，他被我吓了一大跳，明显愣住了，像一个突然被光照住的青蛙一样停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我。

　　他估计四十来岁，身材不高，明显是一副工人的打扮。那个箱子不大，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没看清，但是看他的姿态应该不会太沉。

　　他被光线刺了眼，皱起眉问：“吓我一跳，你干什么？”

　　呀哈，这么理直气壮，搞得我有点儿怀疑自己，我往里面走了几步问：“你是干什么的？”

　　事后想一想，我当时充足的底气可能就来自于我认为就算会动手，我也有信心以自己的体格是不会落下风的。

　　他骂起来：“我来拿我的钻子，下午干活把钻头落下了，我明天还得去别的地方呢，不得赶紧来拿吗？别照着我，晃眼睛。”

　　我把手机偏到一旁去，觉得有点尴尬：“哦，没事，我听见有动静还以为是小偷呢，你为啥不开灯啊？”

　　他搬着箱子向我这边的门口走来没好气道：“我倒是想开灯，它这儿通电了吗？”我给他让路，他就把箱子扔到门外路上停着的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然后点了根烟骂骂咧咧抱怨起来，说什么赶工期之类的话。

　　我跟他聊了几句，他一边继续搬他的东西一边附和，末了拍了拍手上的灰把面包车后备箱盖关上，问：“你这是放清明假了吗？”

　　我说是啊是啊，然后回楼上去了，接着听见汽车打火的声音，碾着路上的积水哗哗远去了。

　　我锁好门就给房东打电话，他没有接，很正常，毕竟现在快凌晨两点了。然后我打了报警电话，说明我楼下正在装修，好像被偷了，并且报上了那辆面包车的车牌号和那个人的体貌特征。

　　因为他搬的东西根本不是钻头，工人一般也不会把自己的工具随便扔来扔去，而且店面的确已经通电了，如果他下午真的在这里干活，他应该会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