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挣扎》此方人也

7、适应

　　“学术一班，一个年级二十人，一共二十四个年级，总共不到五百人，都比不过整个学校一年级的人多。
　　“所以学校给我们划的宿舍楼，是四人一个套间，每人一个包含卫浴的小房间，公用一个客厅，一个小厨房。
　　“虽然我们也有餐厅，但是如果偶尔想煮个牛奶、炖个汤之类的，也是没有问题的，可以在餐厅一楼的生活用品申领处直接申请。每周一，都会根据前一周周八前的申请发放所申请的物品。”
　　蜀南老师娴熟地向新生们介绍着学术一班内部的设施，表情却依旧淡漠，只有眼中隐隐透露着自豪之情。

　　秋莉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努力想要记住周围的一切。
　　她这个人最大的弱点，是记不住路。其他知识她都能通过先祖重复多次的回忆，比其他人快千百倍地学习掌握，唯独路不行。
　　这个地方，秋莉的先祖未曾踏足，所以属于她记忆中空白的部分，也就只能此时努力多记住一点，免得未来出糗。

　　和秋莉分到一个宿舍的，有一个她有印象，是司重，一个拥有火系魔法，注定是个拥有高魔法感知的女孩。火元素在体内，是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的，但司重目前看起来很冷静，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足以见得她的掌控能力。
　　另外两个，一个是胡里瓦娜，被检测出来的是治愈能力，看得出来性格很爽朗，也是她第一个打破四人八目相对的尴尬，开始自我介绍的。
　　还有一个，名字是舒齐莉，她的魔法本源是植物，更精准一点，是松树。按照秋莉之前的了解，基本就是可以根据一颗种子快速催熟成长松树，然后再生长出更多松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舒齐莉应该是秋莉目前看到过的同龄人里，心思藏得最深的一个。
　　虽说秋莉对先祖们的各种交际经验已经算是博采众长，总结出了理论上最佳的方案，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和蒙德安对上，还是很容易就被发现破绽。
　　可舒齐莉，她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冰山脸，那神态，和蜀南老师起码有八分像。
　　秋莉能看出她的紧张，但是也实在不能确定这一层情绪是否为伪装。
　　而且，在大家讨论打扫之类的事宜时，舒齐莉似乎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几乎没有提出什么建议，只是简单地应和几声。
　　这样，究竟是真内向，还是为了其他目的，还真是不好说。

　　虽说按照蜀南老师的说法，学术一班内部的氛围应该还算和睦。
　　但秋莉清楚，此时舒齐莉只要有一点观察能力，就会发现自己和她一样，都在伪装。她一定会提防自己，同样的，自己也一定需要提防她。
　　也许后来，两人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能够放下戒心，但现在不行。
　　这是对同为聪明人的同伴，应有的尊重。

　　顺带一说，宿舍是按第一次考试的排名分的，她们四个，是女生中的前四。
　　司重第一，秋莉第二，舒齐莉第三，胡里瓦娜第四。
　　有一种很奇妙的，根据名字音节长短分配名次的美感。

　　将所有的行李放到房间，整理好床铺，四人都有些累了。便都洗了个热水澡，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各自干了些自己的事情，也就早早睡去了。
　　心忐忑了许久，今夜，总算可以稍微放下些许。
　　伟大的欧罗拉斯女神啊，请赐她们一夜安眠吧，这或许是从今往后，她们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

　　经过及其短暂的适应时间，学院众人的学习生活逐渐步入正轨，除了正常的各科学习，与魔法训练之外，学术一班的同学，还有一门非常重要的必修课。
　　个人情绪管理。
　　说直白一点，就是锻炼演技，学习在什么场合、什么氛围下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普通学院学生面前，表现出冷酷严肃的作风。

　　好的，破案了，祖先所见的“痛苦”“洗脑”，皆源自于此。

　　上面的希望让学院培养出一群聪明的傀儡，可是聪明与傀儡二词如何共存。
　　自由意味着更加丰富的情感，和拥有更多羁绊的机会。反而，学术一班出来的人，有了这些，又没有社会背景，更容易被牵制。
　　所以，上面的人，并非不知道这些优待，反而是在利用这些优待，反过来控制住这批孤儿里最聪明的人。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
　　秋莉摇摇头，夸张地叹了口气，好在她还是个小孩，自己的计划也只是在雏形之中，还不用考虑那么多成年人的弯弯绕绕。

　　现在的功课于她而言并不困难，虽然还需要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分出精力关注一下全班人的学习情况，好决定未来考试填上多少内容。
　　但是，总比蒙德安那边忙得焦头烂额来得强。

　　借着河齐之死，蒙德安那边终于开始有了动静。

　　最近学院里组织了几次小型的锻炼学生作战能力的实战演练，蒙德安身为行政部的主任，略加干预，就获得了一个正当随军出征的机会。
　　虽然之前为了蛰伏，并未怎么上过战场，但蒙德安有些意外地发现，面对情况复杂的战场，他竟难得感受到了安宁。

　　不是幼时在家中，被好好保护着，不用担心前路的那种安宁。而是，因为莫名的觉得自己下意识应该做什么，几乎什么都处在掌握之中，那种潜意识里的镇定，带来的安宁。

　　虽然要面对生命的流逝，横流的鲜血，承受身上的伤痛，紧绷意识的难受。
　　但这是第一次，河齐给他留下的路，在他的眼前变得如此明晰。

　　“蒙德安，你属于战场。”
　　我相信你，所以我不会畏惧，河齐，这条你我共同选择的路，我一定会努力走下去。

　　为你，为我，也为了沃普共和国的未来。

　　这会儿还没有太多人当他是一回事，那些上层人士只当这个富家小少爷因为朋友的事情一时不快，靠着家里的那些器具在战场上发泄，还异想天开领养了个孩子让他成为复仇路上的助力。
　　也就几息热度，等伤心头过了，就会冷静下来，不闹腾了。

　　至于那个勒梅尔？算他运气好，八岁以后再成为孤儿，就不用面对被招进军队的命运了，直接在户籍处继续上学，政府出钱抚养。
　　反正他本来也是孤儿，能逃过同舟计划的强制兵役，是他的福气。

　　偶尔在被闲聊时提及的蒙德安与勒梅尔，显然并没有怎么被外界的声音所影响。

　　对外，普通人的认知里，勒梅尔的身份是洛蒂家族流落在外的一个旁系的后代，被蒙德安找回，代其父亲抚养。
　　就算是出于对他身后人的忌惮，小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也不会无趣到得罪勒梅尔。
　　所以，勒梅尔的学校生活还算舒服，除了需要在老师的关照下完成一些由蒙德安安排的训练任务之外，每日还能有些时间自由支配。
　　在班上，他没有碰到特别合拍的同学，加上总有人出于各种目的有意靠近。所以他通常会选择远离人群的地方，一个人看些书，或是同以前一样发呆，图个清静。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般过去，很快，就到了第一次大考核的时间。
　　秋莉总埋头于图书室、实验间，除了必要的社交，比如班级组织的生日会之类的活动以外，并不怎么与人来往。
　　所以一学期下来，真正与她交好的人，并不多。
　　这点，她和大多数先祖都一样。
　　也许是因为共同守护的秘密，也许是因为下意识的谨慎，也许只是因为懒。

　　秋莉知道，以蒙德安的目前展现出来的能力，和目前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是非常需要自己在战场上为他提供帮助。
　　反而是在未来，他积累战功与荣誉之后，向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靠拢时，需要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辨明局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但是秋莉一向信奉朋友在精不在多，大多数情况下，想要办成事，需要的并不是一个一起出生入死多次的朋友，而是一个能接受自己给出条件，愿意达成交易的伙伴。
　　所以她重点结交了那几个看起来人很好的同学，以及自己所在宿舍的舍友。
　　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魔法训练，总体而言，在老师的呵护下，秋莉的学校生活非常愉快。

　　当秋莉得知蜀南老师把自己叫到她的个人办公室，并且在自己之前已经叫了成绩榜上自己前面的几个同学后，秋莉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些预感。
　　每年的最终考核，都分为两个部分，学术班看重与魔法原理、算术等相关科目的成绩，而战斗班看重魔法能力和战斗理论与实践的成绩。
　　不论是哪一类班，最终考核的成绩在综合考核中都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大家都很重视这一次的考试。

　　相对于战斗班，很明显，学术班的成绩更容易做手脚。
　　至于怎么做手脚，那方法可就多了。提前讲题，或是重点讲一些知识点，甚至是直接在考卷上做手脚，都有可能。
　　在先前的小考里，老师都是采用了这种方式，所以学术一班的成绩都非常统一的高，可以说遥遥领先于其他班级。

　　但这次是大考，会被更多人所关注，而且题目难度也会远超平常的小考。
　　如果班级内部成绩差距太小，很容易会引起疑心。但若是控制不好，使得部分同学成绩过低，想要调高整体成绩又需要用别的方法补救，会很麻烦。
　　所以，秋莉估计着，说不定这次老师叫自己过去，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在她的猜测中，可能老师会让自己做一份测试题，和其他同学的放一起进行统计，得出一个较为稳妥的区间，再进行成绩上的操控。
　　或是让自己主动让出一部分研究成果，以备未来调整综合考核的成绩用。
　　也可能与最终考核无关，只是叮嘱一番什么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一脚踏入办公室，熟悉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秋莉站在门口，乖巧地对着办公桌的方向鞠了一躬：
　　“我来了，蜀南老师，您有什么事要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