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已多年》栈南

3、第 3 章

　　“地震后最常发生的就是滑坡，泥石流，况且昨晚上下了大雨。”李漫拍了拍手，指了指旁边的山，“这个山上的土滑下来，大家都会丧命于此，别说一口吃的，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李漫的声音，透亮，字正腔圆，带着两分冷淡，三分坚定。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深邃的眼底填满了平静。

　　远处，邵其森看着李漫那样的冷静，好似漫山烟雨散开的感觉。

　　邵其森，上前，“出示一下你的驾驶证。”

　　陈桓将车开到了广场，众人排队纷纷离开。

　　“你猜对了，那两人运送物资的时候，把车换了。”邵其森看着眼前的人松了口气，笑了笑。
　　李漫水杯里的水汽慢慢升空，疲态尽挂在眼底。

　　“李漫，处理好了吗？”梁承凡看着远处交谈的两人大声喊道。

　　“差不多了。”李漫走近“他们醒了吗？”

　　“嗯”梁承凡看着眼前的人，上前走近。

　　“你好，我叫梁承凡，李漫直系师兄”梁承凡撇了撇嘴，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

　　“师兄，他叫邵其森。我高中的同桌。”李漫礼貌的向梁承凡介绍眼前这个男人。

　　“你好。”邵其森礼貌的向前伸出手。

　　而后，李漫侧身向邵其森告别。

　　“告辞。”梁承凡对任何人都是，温和有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邵其森看着清瘦的人渐渐远去，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李漫回去的路上，看见帐篷里跑出来了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朝着远处废墟里奔去。李漫迅速回神，“那是帐篷里的那个女人。”

　　“怎么了？”梁承凡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了猜测。

　　后面出来几个人去拦她，到底还是没拦住。

　　那人眼神空洞，呆呆的捧着手里的沾满泥土与血肉的鞋子，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泪水在眼窝打转，始终没有掉下来。

　　灰蒙蒙的天空好像一张无形的网，遮住了太阳，没有一丝风透过，鼻尖能嗅到夹杂着雨水的泥土。昨晚的那场雨好像洗涤掉了污秽，却洗不掉伤悲。

　　她最后的一丝希望都随着地表的水汽蒸发掉了。

　　此时此刻，大家都没动，所有的人都缄口不言。

　　李漫回到车里，车上的人看着李漫平静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悲切。
　　“怎么了？”林音嗅到一丝不寻常。

　　“那个住咱们酒店旁边那户大姐，孩子好像不在了。 ” 李漫内心有些触动，平静的坐在后座上。

　　大姐总是默默坐在一旁，身上能吃的东西，都默默放在一边，自己只是捧着一次性水杯别人的孩子都回来了，只有她的孩子没有。

　　李漫依稀记得，刚来这里时，大姐跟她闲聊，经常能提起她女儿，一个人把她拉扯大。

　　“我们家闺女，成绩可好了，他们老师说，她将来准是个大学生，向你们一样。”大姐眼角挂着遮不住的喜悦。
　　那时李漫看着眼前的女人，眼底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那几天，他们住在一个帐篷里，李漫半夜惊醒，看到大姐，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叩首，给女儿求平安。驼着背，弯着脖子，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孩子还活着。

　　后来，才听说，大姐姓张，七岁的时候被卖给了当地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夫妇，老夫妇对她还算不错，读了几年书，十七岁嫁给那户孙大哥，当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张大姐也怀上了孩子，丈夫为了给孩子赚奶粉钱，打算去深圳打工，半路下雨，公交车打滑，翻了下去。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啊。

　　后来的几天，李漫再也没见过那个张大姐，有人看到张大姐衣衫沾满灰尘，陈旧的血迹溅在上面，面容苍白，目光呆滞，头发散落在脸上，丝毫不在意，只是在女儿班级那块儿喊女儿的名字，再后来只听说，他被村干部拉走了。

　　阴云遮住阳光，眼看路况好了，准备离开时，租的车子轮胎被扎出个洞，又被卡在这里了。
　　李漫下车，一股时而温柔时而强硬的风穿过，是个凉爽的阴天。不远处，林音朝李漫招手，示意她过去。

　　“怎么了？”李漫越过废墟，小心地朝林音走去。

　　“有车了。”林音斜着眼看她，一脸期待，“猜猜是谁？”
　　“谁啊？”李漫疑惑的看着林音。
　　“一个大帅哥。”林音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着正在找车王正泽走去。
　　李漫看着眼前打闹的两人也没追问。

　　“林音虽然比较闹腾，但是心理有谱”梁承凡看出了李漫的担心。“走吧，先收拾一下东西吧，过几天，我让人来拖车。”

　　李漫回到车里，A4纸散落在后座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草写在上面，李漫规整好，放进文件夹里。
　　林音突然跑到她身后挠了她几下，李漫捧腹大笑，靠着车子蹲下。

　　“师姐，你又逗我。”李漫看着眼前逗她的人，无奈的笑了笑。

　　“猜猜是谁的车？”林音靠在一旁，一脸戏谑的看着她。

　　“你又认识的哪个野男人？”李漫佯装生气的配合她做戏。

　　“行伍出身。”林音有些扭捏的笑了笑。“这次绝对是好男人。”李漫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了邵其森。叹了口气，有点担心林音，哪哪都好，就是长了颗恋爱脑。

　　“你不打算评职称了。”李漫打算给她浇浇冷水。

　　“评啊。”

　　林音从小都是尖子生，家里管得严，到如今，家里又催她谈恋爱，她倒也是热衷。之前匆匆开始了几段感情，但是总以失败告终，这件事便也就此打消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知改羡慕她还是同情她好。

　　“姐姐。”两人转身，看到是陈桓，李漫一下子懂了。

　　“那个……你们女生坐前边儿那辆车”陈桓指了指停在前边的车辆。

　　“好”林音应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和这个小孩儿认识，可能是一个队的。”

　　李漫心想，那不和邵其森一个队嘛。这么多年没见，原本以为两人这次以后不会有太多交集，她刚开始还骗了他，现在想想，做人还是得真诚些才好。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搜救，上面决定先遣返一部分，邵其森坐在副驾驶上，明媚的阳光洒进来，照的他心情大好。阳光金灿灿的，邵其森无缘由的笑了笑。

　　“队长，怎么这么开心。”陈桓坐在驾驶坐上，看着旁边人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邵其森立马坐起，清了清嗓子，拧着眉道，“你能休息你不开心啊？”敲了敲他的脑袋。

　　陈桓听到眼前的人说的话，摆出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

　　“回去先跑两公里热热身。”邵其森神色懒散的靠着座椅，一双大长腿随意伸展，闭目养身。
　　“队长~”陈桓听到之后真想给自己嘴上来两巴掌。

　　“滚。”邵其森听不得他的磨磨唧唧瞬间没了耐心，“剩下的回去在说。”

　　车外有人兴高采烈的朝这边走，敲了敲车门，邵其森看见车外的人，降了降玻璃。

　　“我跟你说其森，就咱这运气，救灾都能捡到桃花儿。”外面的人意气扬扬的盯着眼前的人。
　　“那你怎么安排我们这边儿。”邵其森有些烦躁。

　　“俩小姑娘，跟我们一群大糙老爷们儿坐一起？你咋想的。”那人刚说完这句，看见两个姑娘背着双肩包朝这边走过来。
　　“周赫然——”

　　李漫看着眼前的人，高高的，那人往这边儿走过来，车窗上露出来个头。
　　邵其森明显知道她要过来，把头扭回去了。

　　“你们坐这车。”说着便把车门打开了。

　　李漫向他点了点头，“谢谢您啊。”
　　说罢便上了车。
　　“好说。”那人透过车窗说了句“其森，我走了哈。”

　　“你不坐这辆啊。”邵其森眸子微挑。

　　“我们队哪和你们队一样呢，那群小子，我不在指定翻天。”说完摆了摆手朝后边走开了。

　　坐上车，旁边儿的人胳膊肘戳了戳李漫，轻声在耳边说了句，“帅吧。”

　　没等李漫说话，前边驾驶左上的陈桓猛地来上一句“那肯定啊，我们部队里，有能力有颜值的就数我们队长和周队长了。”

　　“你……耳朵还挺好使的。”李漫有种说坏话被听见的感觉，李漫正了正身。

　　“那是。”陈桓扭头，“我就是靠这双耳朵进队的。”颇有些得意。

　　“你伤口怎么样了。”李漫随意找了个话题，侧身一看，副驾驶座上的那人侧脸上，结的痂也快掉没了。
　　“好多了。”说着便准备把袖口挽了上去。“你看。”

　　“那就好，你可是我手上的第一个病人。”李漫笑着开了句玩笑。

　　“你还真是自来熟啊。”林音看着陈桓，笑他有点可爱。

　　“出发吧。”邵其森睁开眼，看了看手机，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像是古塔的钟声。

　　“姐姐们，你们也是我拿证后第一次载的女生哦。”陈桓扭回头冲着他们笑了笑，转动了车钥匙。

　　“你话怎么这么多。”邵其森听着耳边嚷嚷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开车。”

　　“哦。”

　　“那个……谢谢你们载我们回去啊。”李漫笑着打哈哈。

　　陈桓的不客气还没说出口，“怎么个谢法儿啊”邵其森言辞有些犀利，甚至说得上是咄咄逼人。
　　“请你们吃饭。请你们吃饭。”林音听他说话的口气，以为他生气了，笑着赶忙帮着打圆场。
　　李漫拽了拽她手，安抚的拍了拍。

　　“行啊”邵其森貌似意识到，自己有点凶了，给了台阶就下。

　　“姐姐，别怕，我们队长就这个样，就是说话有点凶。”陈桓接着就帮邵其森说话。

　　“没事儿，应该的，你们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李漫双眸微抬，透过车内后视镜冲着陈桓笑了笑。
　　车子缓驶出小镇，地震后的房屋倒塌，一片废墟，但是远处依旧山峦起伏，林间依旧郁郁葱葱。将近一个月的驻足，就此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