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兰祈

8、第八章

　　夏凝早上去到教室，盛野已经坐在位置上。

　　“早呀。”她笑着跟他打招呼。
　　盛野极淡地点头：“早。”

　　夏凝坐下后，盛野推了个饭盒过去给她。

　　“这是？”
　　“拿错了。”
　　“啊？”
　　“我弟的饭盒。”

　　“里面是海鲜寿司，”盛野停顿片刻，补充道，“我不喜欢吃海鲜。”
　　“你也不喜欢吃海鲜呀......”夏凝小声自言自语，像是回忆些什么，神情似怀似念。

　　“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

　　夏凝打开塑料袋，拿出蓝莓味夹心面包和AD钙奶，放到他面前。
　　“我们交换早餐吧。”

　　盛野捞走面包，酸奶还她：“这个就行。”

　　夏凝眨眨眼，正想说不用，瞥到外包装上“AD”两字，忽然想到他曾说过的“双管齐下”，哼唧一声，板着脸拆开酸奶吸管，盛野拦住她。

　　“干嘛！”夏凝凶巴巴瞪他。
　　“酸奶和海鲜一起吃不好，”盛野不动声色看了眼干瘪的塑料袋，“你应该没有第二份早餐吧？”

　　夏凝犟嘴道：“小卖铺又不是不能买！”
　　说着，手中酸奶胡乱塞进抽屉。

　　盛野笑笑没说话。
　　夏凝转过头不看他。

　　打开饭盒，一共两层，每层放着足量寿司。
　　夏凝吃了三四块，合上盖子不再动。

　　“怎么？不合胃口吗？”余光一直注意她的盛野出声询问。

　　“不是，”夏凝摇头，“很好吃。”
　　她眼底纠结，抿唇迟疑，须臾，踌躇开口：“我想把寿司带回去可以吗？饭盒下午我会洗干净还你。”

　　盛野神情闪过诧异，却没顺着问下去，而是说：“当然可以。”
　　夏凝暗松一口气，露出开心愉悦的笑容：“谢谢你，盛野。”

　　“小事。”

　　其他学生接二连三来到教室，直到上课，两人没再出声交谈。

　　中午放学，夏凝抱着饭盒，搭乘公交车转车前往夏母店铺。
　　下了车，她小心避开地上水洼，穿过低矮屋檐，路过摩肩擦踵小贩摊，来到一家棋牌馆门前。
　　未进入，喧闹嘈杂叫喊声已从店内溢出。

　　夏凝推开玻璃门，冷气迎面扑来，烟雾缭绕中呛鼻的气息窜入鼻腔，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欢迎光临......小凝你来这干什么！”林红芳笑容展露一半顿在脸上，眉头紧皱，“我不是交代你没事少来这边吗？”
　　林红芳跟大多数家长一样，担心孩子学坏或玩物丧志，明令禁止夏凝过来棋牌室。

　　“妈，我一会就回去。”夏凝放下怀中饭盒，打开它，“我给你带有好吃的。”
　　“我在你罗姨家交有伙食费，你费这个劲干什么？你自己吃就好。”

　　“吃了的，”夏凝翻出林红芳放在店里碗筷，夹起一块寿司，凑到她唇边，“你尝尝。”
　　林红芳低头吃了口：“挺不错，买的吗？”

　　“钱够不？省着点花。”
　　“我晓得，”夏凝声音逐渐变小，“寿司是同学给的，不用花钱......”
　　“同学？哪个同学？男同学女同学？”

　　夏凝身形僵住。
　　林红芳还想说点什么，旁边响起声音打断她话。

　　“快快快！给钱！”

　　“林六子，你干嘛呢！”林红芳大声喊，“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不能赌博吗？”
　　一个身穿花衬衫脖戴大金链的男子回过头：“没赌，我们赌电玩币呢，等会要去游戏厅打电玩，刚刚换有币。”

　　离棋牌馆没多远有家游戏厅，里面常客同样是棋牌馆熟面孔。

　　“咦，这不是大外甥女吗？”六子裂开嘴笑，露出大金牙，“越长越标志了呀！”
　　“滚滚滚，打你的牌去。”林红芳没好气。
　　“遵命！林姐。”

　　林红芳转头看向夏凝：“行了，你回去吧，记得午睡，不然下午上课没精神。”
　　“好。”夏凝乖巧点头，把寿司一个个夹到林红芳碗里，清空饭盒后，合上盖子。

　　“妈，我走啦。”
　　“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妈再见。”
　　“别啰嗦了，赶紧回去休息。”

　　夏凝回到家，洗干净饭盒，放到旁边沥水，想了想，打开橱柜，找出酸奶机，洗净内胆，用开水烫好，蹬蹬蹬下楼买纯牛奶。

　　气喘吁吁爬楼梯上来，打开门走进厨房，夏凝伸手去揉受伤疼痛的腿，忽然想起时间问题。
　　酸奶机做酸奶要8小时，加发酵剂能缩短至5小时，下午放学正好，之后放冰箱冰冻，晚自习带去学校。

　　夏凝蹲下，翻箱倒柜翻找，几经周折，在角落找到一包落满灰尘发酵剂。
　　她拿起，细细查看日期，距离过期还剩三个月。

　　幸好。

　　夏凝起身拧开水龙头，洗净外包装，抽纸巾擦干，撕开一道口子，倒入内胆中同牛奶搅拌均匀，一齐放入酸奶机，插上电源通电。

　　做完这一切，墙上时钟悄然来到13:20。
　　再煮什么东西吃已经来不及。

　　她匆匆拿上钥匙和饭盒，随便从客厅茶几捞起一小袋饼干。
　　走到一半，忆起这是自己不爱吃的口味，转身打算返回去换，没跨步，再度转身，朝大门方向迈。

　　夏凝赶到公交车站牌，恰好目睹公交车尾喷着尾气开走。
　　迟了一步。

　　她不应该拿饼干。

　　否则就能赶上。

　　错过往常搭的那趟公交车，夏凝只好期盼下一班公交车早点来，暗自祈祷不要迟到。
　　胃部传来隐隐灼痛，右腿更是痒痛难捱。

　　她走到旁边坐下，抱着东西，左膝曲起，右腿伸直，弯腰垂眸，手轻揉腿部肌肉。

　　“夏凝？”一道低沉嗓音落在头顶，影子斜打过来。

　　夏凝顺着声音来源抬头。
　　逆着光，她看见了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望她的盛野。

　　他斜背单肩包。
　　午后秋日淡淡倾洒身上，像是浅淡的光，晕染不开风色，滞留无边煦色。

　　“需要我载你一程吗？”盛野问。
　　夏凝满心欢喜，来不及细思，本能反应：“要！”

　　“来。”

　　夏凝猛然起身，怀中东西洒落一地，饭盒咕噜噜滚开，盖身分离，尘土沾染。
　　“抱歉，我......”
　　“没事的。”

　　夏凝想要走过去捡，盛野停好自行车，拾取掉在地上的饼干，在T恤上擦了擦，递给她，而后捡起落在不远处的饭盒，随意合上，打开书包，露出塑封包裹故事绘本。

　　“你......”夏凝语气略微迟疑，“喜欢海绵宝宝？”
　　“我弟喜欢，”盛野将饭盒塞进书包，拉上拉链，“早上错拿他早餐，他说没有故事绘本就哄不好了。”

　　他是过来买书的。

　　夏凝恍然大悟，怪不得盛野会出现在这里。
　　附近开有一家亲子书店，专门经营各类儿童读物，种类繁多，远超其他儿童书店。

　　盛野双手握车把，单脚撑地，包扔车篮，语气平淡：“上来吧。”
　　夏凝胡乱把饼干塞进衣服口袋，小心翼翼坐上去，双手紧紧抓住自行车后座不锈钢架。

　　自行车缓缓骑离原地，微风徐徐袭来。

　　淡淡皂香伴随浅淡沐浴露香味若有似无钻入鼻息，心间撩痒。

　　他的衣服被风鼓动，吹成扬起的帆，微微掠过她手臂。

　　夏凝不受控制往后缩。
　　大动作之下，差点摔下车。

　　她害怕且本能地抓住能抓住的东西，猝不及防攥紧他T恤，惊慌而失措。

　　两人距离靠得很近，她的紧张慌张，小心在意，忐忑不安，通过紧揪衣服传递到他心底，盛野目不斜视，握紧车柄，差点错过绿灯斑马线。

　　“抱歉。”夏凝松开抓皱的T恤，双手手无意识交握在一起，不断摩挲。

　　皱巴巴褶皱犹如猫薄荷，吸引她视线，勾动想要抚平的欲念。
　　她用力咬紧双唇，指甲掐进手背肉里面，留下半月痕印记。

　　盛野骑车过完斑马线，海不扬波地说了句：“不要紧。”

　　夏凝张了张嘴，唇角翕动，睫羽扑闪，话语在心底百转千回，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临近学校，周遭学生多了起来，夏凝担心有人误会他们，请假事件已经让她体会到“三人成虎”的有苦难言，开口说道：“盛野，你放我下来吧，我走过去就行。”

　　“会骑车吗？”
　　“啊？会。”

　　盛野刹停车，夏凝下来，他停好车，说道：“你骑。”
　　“不用，我......”

　　“还有十五分钟上课了。”盛野打断她的话，拎起书包甩到肩上，大步跑向前。

　　从他们停下来的地方，走到学校大门口大概要五六分钟，夏凝腿脚不方便，只会走得更慢。
　　而学校门口到教学楼和教室，又要不少时间。
　　几乎不给她余留休息间隙。

　　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夏凝心口扑通直跳。

　　秋日阳光带着清冷的白，可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让她怦然心动感受到阳光的璀璨。

　　夏凝默默跨上自行车，炙热滚烫从车手把传来，像火炉的炽热，融化了冰雪。
　　她骑车追上他，笑逐颜开跟他边聊边骑，到了学校大门，下车一起走进去，不再避忌旁人眼光，不再担心他人误会。

　　如果因为害怕旁人的风言风语而推开他，她想，终有一天，她会为他们关系拉远而遗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