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兰祈

7、第七章

　　夏凝落荒而逃。
　　匆匆跑到另一个对角去打扫，大有远离他的架势。

　　盛野眯着眼盯了她须臾，嗤笑一声，拿着扫帚开始扫地。

　　打扫完教室，盛野提着垃圾去倒，夏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如同小朋友跟在大人身后。

　　“你不回去？”
　　“等会吧。”

　　夏凝藏于右侧的手攥紧衣角不放：“我，我迟点走。”
　　她松开攥得死死的手，神态佯装自然：“反正回去吃个晚饭就会来上晚自习，左右没什么事。”

　　“说过要帮你的呀，”她拘谨地望向别处，“我作业写完了。”
　　盛野眉毛微挑，没说什么。

　　倒完垃圾，途经洗手槽，盛野洗了个手。
　　路过自行车棚，夏凝低头踢踏脚边暗黄树叶，出声想跟盛野道别：“我......”

　　“等我一下。”

　　夏凝站在原地没动。
　　盛野推着自行车出来，两人并肩走出校门。
　　他在一家小卖铺停下，买了两支冰淇淋，分给她一支香草味。

　　是她最爱吃的香草味。
　　夏凝撕开外包装，小啃一口，浓郁奶油味在唇齿间散开，随着浅浅巧克力香。
　　心满意足开口问他：

　　“怎么会想请我吃冰淇淋？”
　　“没什么，感谢你帮忙。”

　　夏凝“哦”了声，感受冰淇淋在口中缓缓融化的感觉。
　　她享受这种感觉。

　　顿了顿，夏凝开口说道：“要说谢的话，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
　　一阵晚风徐徐吹来，卷起路边落叶，她挽起垂落在耳边的碎发，口吻稀松平常：“谢谢你昨天维护我。”

　　“真要谢我的话......”盛野停顿下来。

　　“嗯？”夏凝歪头望他。
　　她的唇角沾了一点点奶油，看着如同小奶猫般软萌，盛野忽地想起家里养的猫，喉咙痒了一下，挪开视线，语气淡然：“没想好，先欠着，日后再说。”
　　夏凝点点头：“好。”

　　盛野送她到公交车站牌。

　　“走了。”盛野骑着车头也不回地走人。
　　没一会就骑出老远。
　　“喂，盛野。”夏凝大声喊住他。
　　盛野刹车回望。

　　“晚上见。”她笑着跟他告别。

　　盛野回过身骑车远走，简单地背对她挥了挥手。

　　夏凝收回视线，手中冰淇淋融化掉一半，低头咬一口。
　　有点儿甜，像是蜜糖的味道。

　　吃完冰淇淋，夏凝扔掉垃圾，伸手进口袋想找纸巾，摸到一团皱巴巴的草稿纸。
　　她身子微僵直，抿着唇把它拿出来。

　　草稿纸摊开，一只Q版猪头出现在眼前。

　　【盛野】两字清晰浮现。

　　她捋平纸张褶皱，以指尖轻抚唯二字体。

　　一群学生欢笑着骑自行车经过，掀起一阵凉风，夏凝猛然回神，手足无措将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耳背悄悄在冒红晕。

　　过了一会，人群渐渐远去，夏凝悄悄摸出纸张，小心翼翼抚平，避开字迹和图画，折叠放好。

　　晚自习，夏凝几乎是踏着铃声来到教室。
　　落座没多久，老师携带书本走入。

　　“拿出练习册，翻到P31页......”

　　夏凝赶紧找出练习册翻开，拿着笔，一副全神贯注听课的样子。
　　刚想记录下解题思路，白色纸张上出现荧光紫的点。

　　她拿错了笔。

　　夏凝默不作声换笔，低头继续誊抄黑板板书。

　　盛野若有所思。

　　下课铃响，盛野还没开口，夏凝一溜烟跑出教室。
　　直到跑下楼，她才反应过来。

　　夏凝拍了拍滚烫脸颊：“呼，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下都下来了，干脆去小卖铺买点零食。

　　夏凝从货架上拿起一瓶蓝莓味酸奶，犹豫片刻，放下它，拿起旁边的娃哈哈AD钙奶。
　　她先是拿一瓶，走没两步，转身折回去多拿了瓶。

　　回到教室，盛野低着头在英文书籍，夏凝忐忑不宁走过去坐下。
　　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在看他们，她快速把一瓶AD钙奶推过去，压低音量开口：“给你，谢谢你下午请我吃冰淇淋。”

　　盛野放下书，挑眉看她：“这玩意，也就小朋友喜欢喝。”
　　夏凝脸颊气鼓鼓，一把捞回来：“不要拉倒。”

　　盛野从她手上夺过：“我童心未泯。”
　　抢夺间，两人手碰到一起，夏凝触电似缩回手。

　　她撇过头不看他，被触碰过的地方犹如蚂蚁爬过般麻痒，嘴上依旧不饶人：“幼稚鬼。”
　　盛野有意逗她，猝不及防凑近问：“我是幼稚鬼，你是什么？小朋友吗？”

　　若有似无热气掠过她耳尖，朝着脸颊涌去，浑身血液逆流奔腾，连氧气都燥热得慌。

　　夏凝心慌心头鹿撞，不想搭理他，桌下踹了他一脚，小声嫌弃：“滚。我不要跟幼稚鬼说话。”
　　“那千年王八想跟猪头说话行不行？”

　　夏凝瞪大了双眼，转头望向盛野。
　　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谁是千年王八？谁是猪头？”夏凝假装生气模样，凶巴巴瞪他，“你给我说清楚！”
　　可惜她天生一对圆杏眸，瞪大双眼只会显得眼睛更溜圆，反而愈发娇憨灵动，没有任何凶狠迹象。

　　宛如双眼透亮灵活的猫咪，直教人心生柔软。

　　“是我，是我”盛野眼底笑意明显，声音低沉悦耳，“全是我。”
　　暗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哼调，似笑非笑，尾音上扬，好似一簇燃烧的火苗，微弱摇曳，风吹不灭，明亮迸裂。

　　夏凝仿佛被烫了一下，眼神左右闪躲，看窗外，看桌子，就是不看他。

　　上课铃声响起，打断两人交谈。
　　夏凝飞快转过头，心下暗松一口气。

　　一颗蓝莓味的棒棒糖越过书桌分界线，悄然出现在她书本上。
　　还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画着一只猪头和一个千年王八，全标着【盛野】。

　　夏凝“噗嗤”一下笑出声。
　　讲台上老师刀子眼扫冷冷过来，夏凝立马正襟危坐，待老师挪开视线，她从草稿本撕下一小块纸，高冷至极地回了他四个字：

　　【算你识相】

　　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下去。

　　盛野随意把纸条扔进抽屉，单手支颌懒散靠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听课。

　　晚自习放学，夏凝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数学作业明天早上要交，她有道大题没做完，不得不折身返回去拿。
　　走到教室，盛野没走。

　　夏凝坐下翻找作业本，不小心弄掉放桌面的笔，只好弯腰去捡，结果碰到旁边桌子，撞掉一地书。
　　她边道歉边帮忙拾：“对不起。”

　　“没事。”

　　夏凝准备捡起《飞鸟集》，盛野先一步拾起：“我自己捡就行。”

　　“好吧，那......”夏凝惊讶道，“咦，你的书是不是脱页了？”
　　“我好像看见一个不整齐的书角。”

　　“可能是。”盛野将诗集塞到其他书底下，摞在一起，“不是什么重要的书。”

　　夏凝点头“哦”一声，继续找作业本。
　　指尖无意触碰到抽屉里放着的棒棒糖，动作停歇半秒，没拿出来，接着翻找。

　　她摸到作业本，拿出来翻看，确认无误，夹进数学书，站起身：“我先回去啦，你早点回去，明天见。”
　　“......再见。”

　　“夏凝。”
　　“啊？”

　　“没事，一起下去吧。”

　　“哦，好。”夏凝抱着东西站在一旁等他。
　　盛野抽出被垫到许多书下面的《飞鸟集》，随手拿了几本放在上面的书：“走吧。”

　　两人熄灯走出教室。
　　夏凝留意到盛野手中书本：“你喜欢《飞鸟集》？”
　　“还行。”他一笔带过。
　　夏凝附和地笑笑：“这样啊。”

　　晚自习放学的教学楼人走得很快，静谧无声的安静氛围使得夏凝愈发尴尬。
　　她拼命想找话题缓解窘态，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凝想到他递给她的棒棒糖。

　　“蓝莓呢？你喜欢吗？”
　　“好像看见你买的棒棒糖都是蓝莓味。”

　　“喜.....有人喜欢。”

　　气氛陷入更静谧的状态。
　　夏凝抿唇没说话，怀中书本不自觉搂紧了些。

　　“我弟弟喜欢，”盛野低沉嗓音回荡在幽暗楼梯，“他喜欢吃糖。”
　　窗外路灯斜斜照入，明亮了夏凝眼眸：“你有弟弟呀？”

　　“对，还在上小学。”
　　“我也想有个弟弟或妹妹，可惜我妈只生了我一个。”
　　“调皮捣蛋，不一定是好事。”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走到校门口。
　　“我先走啦，”夏凝笑容开心地跟他告别，“盛野，明天见。”

　　“回去吧。”盛野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她走后，他拆开一颗蓝莓味棒棒糖。

　　良久，收回目光，转身朝自行车棚走去。

　　第二天。

　　“阿野，等一下。”
　　盛母许曳喊住即将出门的盛野，打开饭盒再次确认：“寿司你拿着......咦，拿错了，我去换。”

　　“不用。”盛野径直拿过，合上盖子。

　　昨晚盛许吵闹着想吃寿司，许曳喊帮佣备好材料，一大早起来忙活，做了好几份。
　　许曳清楚记得每个孩子喜好：“你不是不爱吃海鲜吗？”

　　盛许喜爱海鲜，盛野则不太爱吃。
　　她还特地准备有肉松和火腿，急促之下或许不小心拿错。

　　“来不及了。”

　　盛野把饭盒塞进手提袋，挂在自行车手柄，骑车走人。
　　车子飞快消失在视野。

　　许曳急匆匆折身返回别墅，登上楼，推开盛许房门，摁亮灯。
　　一把掀开被子：“快起床！”

　　盛许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惺忪以手揉眼，打着哈欠，挣扎爬起来，望向时钟。
　　“妈，不是才6.30吗？”
　　“你那么早喊我干嘛？”

　　“难道今天是我哥送我去学校？”

　　盛许讨厌早起。
　　8点上课，往往要睡到7点，再花20分钟快速洗漱吃早餐，卡着7.30时间线出门。

　　唯一例外是盛野送盛许去学校，他们学校在相反方位，盛许必须提前期床，否则他绝对不可能在7点之前起床。

　　许曳茫然看向电子时钟，上清晰显示——

　　06:31。

　　许曳错愕须臾，摁下床头开关熄灯：“没什么，妈看错时间了，你睡吧。”
　　“哦。”盛许胡乱应着，身子后倒，困倦抱被入睡。

　　许曳替他掖好被角，遮门走出去。
　　下了楼，许曳特意走到挂钟前驻足查看。

　　6：35。

　　时钟没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