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兰祈

28、第二十八章

　　夏凝笑出声：“怎么会，你物理成绩那么好。”
　　之前随堂测试的时候，她就知道盛野物理确实学得很不错。

　　话锋一转，夏凝笑着说：“而且，我也从来没拿你们两个做比较。”

　　盛野为难她道：“如果我非要你做比较呢？”

　　夏凝语噎。
　　忽然有一种“我跟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的错觉。

　　但她知道那仅仅只是错觉。

　　他怎么可能提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夏凝把盛野的追问当作是男生胜负欲在作祟，笑了笑：“肯定是你比较厉害。”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一看就是不走心的敷衍。

　　跟女孩子买衣服问男朋友哪一件好看，对方回答“都好看”一样无咎无誉。

　　盛野很轻地哼笑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夏凝觉得这声哼笑蕴藏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究竟是什么，她没敢深思。

　　大雨冲刷大地，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树梢、车顶、路上来来往往行人伞面。
　　一道冷风从未关严窗缝钻入，携带湿冷凉意，湿漉漉黏附皮肤，冰凉刺骨，寒意生疼。

　　夏凝下意识想往旁躲。
　　盛野比她更先行动。
　　他往前一步，侧身而站，宽厚肩膀挡得严严实实，寒风不透。

　　夏凝分不清他是有意或无意，心底悄然胀开细细缝隙，暖意簇生。

　　她突然很想听《夏天》。

　　夏凝找出手机和蓝牙耳机，踮起脚尖，霍然塞一只耳机到盛野耳朵里。
　　他毫无防备，亦不防备。

　　她低下头，往自己耳朵里塞耳机。
　　睫毛沾了些雾气，有点儿湿润，像是吹拂在他脖颈的冷风，无缝不钻，侵入肌理，痒意挠心。

　　《夏天》前奏缓慢响起，带着夏日浪漫，悠然飘荡在他心底。

　　她垂着睫毛，不敢看他分毫。

　　公交车平稳行驶在路上，吊环轻轻摇晃，夏凝视线直愣愣盯着鞋尖瞧，一颗心随着吊环来回晃动。

　　一站又一站过去。
　　眼看快到站，夏凝终于动了。
　　她小心翼翼挪动眼神，余光落到他身上。

　　他的手很白，指甲干净整齐，指节修长，骨肉均匀的手背青筋隐现，手腕处红绳隐隐绰绰藏在衣袖里，露出金色的金属反射光泽——

　　那是她送给他的许愿硬币。

　　夏凝心猛然一跳，眼神蓦地着了火。
　　她触电似闪躲眼眸，脸上一片火辣辣，全是被烫的炙热。

　　“你、你怎么戴着它啊？”夏凝羞赧地说。
　　盛野收回目光，一扫而过她桃腮粉脸的娇羞，心底有些不可言状的痒意。

　　他很轻地哼笑一声，故意把红绳完完整整露出来，伸到夏凝面前晃了晃，痞里痞气逗弄她：“不然怎么提醒你不要忘记它？”

　　夏凝气呼呼瞪盛野，想说她根本不会忘记，对上他含笑眼神，瞬间弱了势，心头鹿撞。
　　恰逢公交车播报到站，夏凝心慌意乱一头扎下车，连伞和蓝牙耳机也没拿。

　　“我到站了。”

　　人影先于声音先消失在车里。

　　下了车，大雨噼里啪啦砸，夏凝才发现自己没有拿伞。
　　她正要伸手挡，一把伞斜遮过来。

　　抬起眼眸望，盛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伞倾向她，雨落在他身上，沾湿发梢，灯光迷濛，像是有一刹那的时光暂停。
　　周遭喧嚣、滂沱大雨、狂风树摇，都在此刻模糊成虚幻光影。

　　夏凝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音哑然。
　　声音已然渺无踪迹。

　　“走吧。”盛野说。

　　耳边回荡着《夏天》音律，他在身旁，比夏天更让她心动。

　　他把蓝牙耳机拿下来递给她：“收好，等会淋湿了。”

　　雨太大，夏凝不想盛野一直淋雨：“伞给我，你撑另一把。”
　　盛野稍稍避过她的手：“不会让你淋着。”

　　夏凝抿唇：“是你会淋着......”
　　盛野无所谓地说：“早湿了，不差这一会。”

　　夏凝想问为什么，当一个女孩子双手吃力撑伞从他们旁边路过，伞差点被风掀飞，陡然明白所有。

　　他是怕伞吹飞淋到她。

　　怎么可以这么细心。

　　夏凝心中生起无限好感。
　　连绵不绝的，此起彼伏的，似风吹过麦浪。

　　“盛野。”夏凝禁不住地细声呢喃。
　　“嗯？”她的声音藏在雨声如瀑的轰隆声中，教人难以听清，他没听漏分毫，伞往她方向挪了几分，身子微微下俯，“你说。”

　　他的靠近使她紧张。
　　夏凝抓紧手心蓝牙耳机，克制住想往衣服上擦手心汗的动作。

　　“没、没什么。”夏凝哪能想到无意识的细语会被他听见。
　　她一鼓作气将蓝牙耳机塞进口袋，把他给的棒棒糖塞进书包，鼓起勇气对他说道：“你随时可以向我许愿，我不会忘记的。”
　　说完，书包举过头顶，冒着风雨跑到街边商店廊檐下。

　　跑出一段距离后，她回过头笑着大声喊：“谢谢你送我回来，明天见！”

　　盛野被夏凝的举动弄怔。
　　等回过神，她人已跑出去很远，余下一个没入拐角的背影。

　　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雨幕街角。

　　盛野低头看了看手腕红线，绑着的金色硬币，在路灯照耀下正闪闪发光。
　　忽然间，“明天见”这个词也就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他唇角弯了弯，站在原地，轻声说了一句多年未曾再对任何人说过的“明天见”。

　　明天见，不是再也不见。
　　而是未来的每个明天，我都想跟你见无数面。

　　夏凝一路上笑着跑回家。
　　等回到家，才发觉嘴角都笑疼了。

　　她用手拍拍脸颊，想缓解肌肉酸痛，忍不住又笑起来。

　　尽管夏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开心。
　　可她不想抑制。

　　更不愿抑制。

　　回了房，夏凝找抽纸擦拭书包，又把包里有点湿的书本擦了下，最后发现英语练习卷实在太湿，只好放到一旁，用东西压着放在书桌角落晾干。

　　做完这些，她取出盛野给的棒棒糖，挪到桌子最中央，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漱。

　　洗完澡出来，夏凝吹干头发，走到桌子面前，望着桌上一大袋棒棒糖发呆。
　　半晌，她拉开底层抽屉，从中翻出一本许久未用的日记本。

　　日记本封面糊着一层灰尘。
　　她抽纸巾去擦。

　　夏凝很少写日记。
　　大多数时候，她都不爱写日记。

　　因为觉得没什么事情值得记录。

　　她的日子跟平常人没什么区别，普普通通，不特别，不精彩，不跌宕起伏。
　　每天过着同昨日一般的日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开始出现了一点色彩。

　　像是灰蒙蒙照片上一抹亮色，一点点滋蔓周围暗色。

　　夏凝认真地想了想。
　　应该是从盛野夺过黑板擦，替她擦黑板，坚定在同学面前维护她的那一刻起。

　　她的世界一下子就有了色彩。

　　夏凝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叫什么，她想起一句曾经在课本上学过的诗句，虽不算得太恰当，却很能表达出她内心情感。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给她的感觉，就是这般。

　　夏凝捏着笔，真挚地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诗词。
　　私心地在末尾添加一个小小爱心。

　　隐晦又张扬地在日记本上模模糊糊袒露旁人谁也看不懂的情意。

　　翌日，雨后放晴。
　　昨晚的大雨冲刷掉城市尘埃，空气里弥漫草木清新。

　　夏凝醒来得早，她煮好鸡蛋，带去小卖铺喂完胖橘猫，哼歌去上学。
　　路过一家煎饼果子摊，加肉加蛋加火腿买了个，找零时，眼尖瞥见小贩钱盒有五毛硬币，拿一块钱换了俩，放在书包最隐蔽夹层口袋。

　　去到学校，碰见张佳佳。
　　她跟夏凝打招呼：“Hi，凝凝早。我昨晚看见......”

　　夏凝赶紧截断她的话：“没啥，他就是下雨才搭的公交车，我们只是顺路。”
　　张佳佳缓缓补完：“.......班主任男朋友开车来接她。”

　　夏凝闹了个脸红。
　　张佳佳扯住夏凝衣袖，有一种磕的CP成真了的激动：“你说谁？盛野吗？我记得他平时骑自行车。”
　　“你俩昨晚一起回去？”

　　“哎呦，你们是不是有情况？”

　　夏凝耳尖滚烫，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话题：“你看见班主任男朋友啦？”
　　张佳佳拖长尾调“哦”一声，扔给夏凝一个暧昧眼神：“我懂了！”

　　夏凝红着脸拍了张佳佳手臂一下：“你懂啥。”

　　张佳佳故作深沉：“天懂地懂，你懂我懂。”
　　夏凝根本不敢看她眼神，简直臊死人，抱着书本往前方教室跑：“我想起我作业没写完，我先回教室了。”

　　张佳佳笑着摇头，刚想追上去，一道高挺身影从她身旁走过。

　　盛野？

　　张佳佳先是吓一跳，紧接着涌上磕到了的兴奋，激动到不能自己。
　　盛野走在她们后面，肯定有听见她们的对话。
　　但他没反驳。

　　张佳佳想起开学那会有人传盛野跟班长暧昧，有两个女生边走边说，盛野路过听到了，只是淡淡解释一句：“只是同学，不会有别的关系。”

　　据张佳佳从初中开始对盛野的了解，他向来跟女生保持恰当距离。
　　别提什么传暧昧，跟他请教问题，他会直接把解题过程写在草稿纸上，把草稿纸给女生，杜绝对方有拉近距离的机会。

　　至于一起搭公交车回去，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哎呀，她磕的CP居然是真的。
　　简直太开心了。

　　张佳佳乐滋滋地想。

　　夏凝回到教室没多久，盛野紧随其后而至。
　　她心猛地一跳，努力回想刚刚他有没有走在她们身后。

　　夏凝害怕盛野听见她们的话。
　　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肯定能猜到她对他的好感。

　　如此一想，心就难免紧张。

　　夏凝心跳如鼓想看盛野神情，却没敢。
　　她磨磨蹭蹭等他走回座位坐好，她冷不防坐下，低头拿出练习册假装检查作业是否有写错。

　　盛野伸手敲了敲她桌子。

　　夏凝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