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兰祈

10、第十章

　　夏凝一声分不清鼓噪的风声还是心跳声，失语片刻，轻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嗓声细微幽弱，连她自己都怀疑有没有说出口。

　　盛野没有错失她话语，勾唇凑近，承诺道：“我保证一定吃完，绝不浪费食物。”
　　笑意麻痒钻耳，夏凝不自然挪开距离，拉远后，不舍上涌，又不自觉靠近，脸颊疯狂燥热，仍旧不肯服输，犟嘴道：“谁管你这个！”

　　“对对对，是我想吃完。”盛野笑意戏谑明显。
　　夏凝耳朵一热，血液奔腾，把两盒酸奶连带塑料袋往他怀里一塞：“给你！”
　　说完立马快步走开。

　　背影匆忙像有人在追。

　　盛野低头看了眼怀里酸奶，无声笑出来，单手插兜，另只手拎着它，迈步追上她。

　　“走慢点。”
　　“要你管！”
　　“我错了，小朋友原谅我行不行？”
　　“滚！你全家都小朋友。”
　　“小朋友说得对。”
　　“呵呵！”
　　......

　　夏凝回到座位，等盛野走进去，二话不说，打开文具盒，拿出透明胶，粘出一道长长的三八界限。
　　随后用红色水性笔，在透明胶上面打了无数叉。

　　盛野瞥见她如此行为，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懒散嗤笑：“又打算封印我？”
　　夏凝不搭理他，飞速涂鸦出一只猪头，标上盛野，接着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模样，全程没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盛野以指尖戳动塑料袋，戳得哗啦作响：“某人的酸奶还在我这呢。”
　　“要是酸奶过界，岂不成了三八酸奶？”
　　“如果吃下三八酸奶，啧啧啧。”

　　夏凝翻开物理课本的手一抖，书差点没拿稳。
　　她撇过头，身子半侧，捏着笔低头看书，不想跟他说话。

　　一盒酸奶缓缓推到她面前。

　　夏凝猛然抬起头：“我才不......”
　　桌上透明胶带不知何时被撕开，半缠绕盛野手指，红色墨水渗染，丝丝缕缕，蔓延弥散，犹如白玉沁红。

　　夏凝移开视线。

　　“这样应该不算过界？”盛野漫不经心在她面前晃了晃透明胶带。

　　三八线裹成无用废弃胶带团卷在他手掌心，谁过界谁三八的限制荡然失效。

　　夏凝冷哼一声，没反驳他话。
　　她亲手做的酸奶，花了那么多钱，不吃就亏本了。

　　夏凝扯过盛野桌上塑料袋，取出勺子，揭开盒盖，脸颊气鼓鼓狂舀酸奶吃，咬牙切齿的劲，像是在嚼敌人筋骨。
　　吃了两口，面前白色透明塑料袋一直明晃晃扎眼，影响进食心情，她眼不见为净，目不旁视，连同另一盒酸奶一齐推过去给他。

　　“赶紧拿走，别挡住我吃东西。”

　　盛野忍住想笑冲动，指尖一勾，把塑料袋勾过来：“你说得对。”
　　夏凝想到方才打闹时他说过的“小朋友说得对”，明白对方又在逗她，看也没看，脚下不留情地在桌底踹了他一脚，毫不吝啬送出一个字：“滚！”

　　盛野忍不住大笑出声，她炸毛的样子，简直跟盛许养的猫一模一样。

　　旁边有人转过头看他们。
　　夏凝略感尴尬，在桌底下再次狠狠踹他，低声开口：“闭嘴。”

　　盛野无奈耸肩，满眼无辜。

　　又不是他让他们看的。

　　夏凝冷笑两声，握了握拳头，不说话。
　　盛野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动作。

　　夏凝低头吃酸奶，表示不想跟傻子聊天。

　　不一会，夏凝解决完酸奶，盖上盒盖，准备拿去扔，一只骨节分明手捞走它。
　　她转过头去看。

　　盛野不知何时吃完了另一盒酸奶，单手支颐看她。
　　他将空盒子放入塑料袋，扎紧袋口，站起身。

　　“我来吧。”夏凝说着伸手想要接过。
　　“不用，”盛野避开她动作，眼眸低垂望她，“我去扔就行。”

　　白炽灯光从头顶散落，逆着光，夏凝能看到他浓密纤长睫毛沾染朦胧光晕，阴翳投下，遮挡不住眼底明亮眸光，像深情凝望，又似星光璀璨。

　　夏凝心头一烫，匆匆撇过头，猛然起身，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刺啦——”声。
　　她低头看向地面，心跳如鼓躲避他视线：“你去吧。”

　　纵使夏凝知道那是对视错觉，依然控制不住紊乱心跳。

　　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夏凝无从分辨，但他带给她的感觉，确确实实与其他人不同。
　　在他夺过黑板擦替她擦黑板，态度坚定且神情认真维护那一刻，她脑海中名为理智那根弦就断掉了。

　　夏凝没法理智看待自己的悸动，分不清是心动抑或是错觉。

　　盛野走去扔垃圾。
　　夏凝抬起头看他背影，在他转身瞬间，若无其事挪开，假装没在收拾桌面。
　　实际上没啥可收拾，毕竟夏凝的桌子一向整洁。

　　盛野回来落座，擦肩而过刹那，夏凝无意识把刚放进笔盒里的笔再次拿出来。
　　当她意识到行为的荒谬，内心泛起阵阵难以言明的涟漪。

　　他对她影响竟如此之大吗？

　　“怎么了？”盛野注意到夏凝的发愣，“不坐吗？”
　　夏凝蓦然回过神，疯狂摇头：“没事，不会的，我怎么可能！”

　　盛野挑眉。
　　夏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收声抿唇，板着脸坐下，不再吭声。

　　整个晚自习，夏凝都没再跟盛野说话。
　　下课时，对方跟她搭话，她也佯装沉迷学习，不作回应。

　　盛野以食指轻敲桌沿，单手支颌，垂眸思忖。

　　放学铃响，夏凝收拾好桌面，捞起钥匙，起身走人。

　　“夏凝。”盛野喊住她。
　　她回过身，一颗蓝莓味棒棒糖落入怀。

　　“干嘛！”夏凝莫名其妙。
　　“没什么，回去吧。”

　　夏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手把糖塞入口袋，转身走人。
　　回家路上，夏凝拿出手机和蓝牙耳机，播放音乐。公交车途径一座大型商场，广场前方户外显示屏播放着糖果广告：【糖果是上帝给予人类的多巴胺。】

　　夏凝正想收回视线，猛然顿住，霎时醒悟。
　　多巴胺使人心情愉悦。

　　他以为她不开心了吗？

　　所以，他是希望她开心？

　　夏凝从口袋拿出棒棒糖，沉默地看了一会，将蓝牙耳机里播放的歌曲切到自己最喜欢那一首，而后拆开糖果外包装，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依旧是蓝莓味。

　　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又多了些许不同。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为体育课。

　　列队时，夏凝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站。
　　队伍按身高排列，以她身高，还不足以排到队伍末尾，队伍中间，每个人间距差不多刚刚好，很难多挤下一个人。

　　夏凝为难之际，张佳佳朝她友善招手：“夏凝，我这。”
　　说着，张佳佳往旁边挤，给夏凝留出一个位置。

　　夏凝快步走过去：“谢谢。”
　　“以后我们一起站呗。”张佳佳笑嘻嘻。
　　夏凝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下来：“好。”

　　后排盛野收回视线。

　　列好队没多久，体育老师拿着花名册过来：“等会跑两圈，跑完让你们自由活动。”
　　操场跑道一圈400米，两圈恰好800米。

　　夏凝纠结万分，她腿恢复得不错，平常走路没啥问题，一旦走得太快，骨头会痛，跑步的话，腿受伤之后没试过，不清楚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试着举手，举到一半又悄然放下，反复几次，点名快结束，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点名结束，体育老师合上文件夹：“全体向......”
　　“报告老师！”一道掷地有声的嗓音从队伍后排传来。

　　声音低沉而熟悉，夏凝睫毛颤了颤，呼吸滞缓半拍，心底徒生某种期待与奢想。

　　体育老师抬起眼皮望去，全班最高那个男生正举着手，他放下手中文件夹，问道：“什么事？”
　　盛野回答：“我同桌前段时间生病请假，最近刚回来上课，跑不了800米。”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张佳佳扯了扯夏凝衣角，在她耳边低声“哇哦”。
　　夏凝耳朵有些燥热，垂着睫毛没说话。

　　体育老师扫一眼闹哄哄的学生，声音立马变小许多。
　　他转头看向盛野：“你同桌？哪个？”

　　盛野表情坦荡，丝毫没受周围议论影响：“夏凝。”

　　体育老师隐约记起有个女生从开学就请病假，他低头翻开花名册，发现确实有个叫夏凝的女生一直在请病假。
　　他盖上文件夹，抬起头，说道：“行，夏凝不用跑，其他人听令，向右转！跑！”

　　队伍浩浩荡荡跑起来。

　　跑离原地前，张佳佳戏谑地给夏凝抛眼神，眼底净是促狭。
　　夏凝感觉头顶阳光更热了些，红着脸走到旁边栏杆处坐下休息，眼神却控制不住朝某个身影方向挪。

　　盛野身边的人似乎在调侃什么，他笑骂一句，那人笑着推搡他一把，两人互相比起谁跑得更快来。
　　夏凝内心本能替盛野加油。

　　比赛两人很快拉开距离，那人落后盛野一大截，像是故意挑逗对方，盛野反转过身，倒退着跑，张扬地朝人家勾勾手指头。

　　激得对方哇哇大叫，喊他有本事站住别跑。

　　盛野挑眉，嚣张地摆了摆食指，再次勾勾手指头，行所无忌，示意对方尽管放马过来，笑得十分肆意猖狂。

　　意气风发的模样，恰似离弦的箭，正中靶心，直勾勾钉在夏凝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