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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打够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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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正月十五的晚上,青云县南院和鹿矿集团都会不约而同地大规模燃放烟花,以图个热闹和喜庆,但是今年却没有这一项传统节目了,因为夏天的时候发生了悲惨的“5·14”矿难,显然不适合再大张旗鼓地搞这样公开的娱乐活动了。
有的人死得那么凄惨,都没能熬到今年的元宵节,活着的人怎么好意思再像往年一样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地过十五呢?
元宵节不燃放烟花也许是青云县南院本世纪以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了,因为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感受到了这一富有人情味的新变化,并且很认同地接受了,原本就不该放嘛。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元宵节刚一过完,才第一天正式上班,王继秋就像一颗精确制导的飞弹一样打办公室的电话约桂卿晚上一块喝个小酒,喝完酒之后再到他家里去打够级。
他咋咋呼呼地说人已经凑够五个了,就差桂卿一个人了,否则的话他们五个人只能打海西东部人非常热衷于玩的无聊至极的保皇游戏了,因此让桂卿无论如何都得赶过去。
而且他还特别强调说,晚上要是玩得太晚了,桂卿可以住在他家里,不用回去,彻底解决其后顾之忧。
下班后按时到了约定喝小酒的地方,也就是著名的“坑人一条街”北头一家名为“大盘辣子鸡”的小店。
无意间听了其他几个客人的闲聊,桂卿才知道原来王继秋这家伙已经离婚了,所以才敢和才能这么潇洒大方地明目张胆地请人喝酒吃饭,然后再到他家里去玩通宵的。
小店逼仄的门脸和厨房以及里面随意摆着的桌子、板凳、筷子和餐具等,看起来都是一副油乎乎和脏兮兮的样子,就像王继秋那张刚吃完肥肉彪子的嘴唇一样,几乎让桂卿萌生了退意。
王继秋今天邀请的人当中除了李宪统、冷宏伟、 彭云启和东升四个人之外,还有一位角色显得比较特殊,桂卿一眼就认出那个人就是县人事局的李方舟,就是那个曾经来单位进行过年终考核的家伙。
在这种相对来讲比较私密和放松的场合乍一见到原来人模狗样的李方舟,桂卿感到有些意外,他不明白王继秋怎么会和李方舟熟悉的,但是一想到没脸没皮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继秋平日里那种特立独行的为人处事的风格,他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了。
酒喝到半酣处,当李方舟按照固定程序准备和桂卿单独表示的时候,他笑着对桂卿示好道:“伙计,上次我和※※部的人来恁单位考核的时候,我听他们说啊,当然是他们说的,我只是如实反馈给你——”
“哦,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呢?”桂卿虽然表面上一脸好奇地问道,但是在内心里却对眼前这一意外的收获并不怎么感兴趣。
他本来就没打算去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那个面子和能量,所以不想白白地跌了份,但是既然对方慷慨地摆出一副主动要说的架势,他觉得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思去问一下显得好看。
“小人要留给自己当,君子要让给别人做。”他非常平静地想道,并且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已备后用,好像他要在窝窝囊囊的几十年之后准备当个不可多得的充满各种奇葩智慧的老人一样。
“有个别人在谈话的时候说你这个人吧,性格还是比较内向的,平时不大愿意表现自己,”李方舟装作很绅士也很有分寸的样子,右手捏着不甚干净的酒杯,闭着眼睛回忆道,一心想把话说得更准确一些,这样才比较符合他的身份和地位,“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去主动争取,不愿意去主动努力,也就是说,总起来讲,就是大家常说的那样,看着有些消极,给人的感觉就是缺乏一种年轻人应该有的上进心……”
“当然,这可能是比较主观的评价,你听了也不要往心里去。”他又补充道,这时候才想起了看看桂卿的脸色究竟如何。
“那是当然的了,我并不在意的。”桂卿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就是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的,所以才会告诉你。”李方舟努力地考虑着怎么说才能表达得更准确和更柔顺一点,不过他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败了,因为他还是觉得对方不值得他这样努力。
“也有人说你有时候说话不太注意方式方法,”他继续勉为其难地描述道,一副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架势,桂卿看着都替他难受,“就是说什么都比较直接,可能没怎么注意到别人的感受和想法,光想着自己是怎么怎么吃亏,怎么怎么受气了,怎么怎么付出了什么的,而没考虑到其他同志的做法和贡献……”
桂卿非常虚心地听着,立马就想到这一定是自己在别人跟前偶尔地抱怨一下工作现实的严重后果了,遂想着以后在单位一定要把嘴闭紧再闭紧,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宁可无能平庸,也不逞能当英雄,宁可当个哑巴,也不能当个快嘴。
都说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看来这话一点不假,以后哪怕是无心的话也不能随便乱说。
“其实有很多时候,”李方舟抽空教导道,表面上看起来很够朋友的意思,其实说到底还是他太年轻的缘故,不懂得有所保留,他要是再老练一点就不会对桂卿这么好心了,因为他这样做实际上已经违反了考核的重要原则之一,“对于同一件事我们完全可以换个更好的说法来表达,而不用那么直白和现实。”
“比如说减少,我们完全可以说成是负增长嘛,比如说不足,我们完全可以说成是有待进一步提高嘛,等等,这样的话就显得比较含蓄,比较有艺术性了,也就不容易得罪人了……”
“负增长?”桂卿张口重复道,他可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光辉伟大的词语,不禁感觉有些滑稽,“负增长难道不是减少的意思吗?”
“是减少的意思不假,”李方舟晃动了一番他那宽大肥厚的下巴,颇有风度和涵养地说道,他还是比较沉醉于当一个好老师的,尤其是在这个风华正茂的意气风发的你说年龄阶段,“但是负增长毕竟也是增长嘛,最起码听着好听呀,对不对?”
“我觉得吧,”桂卿在最不应该觉得的时候竟然觉得了,这样其实很不好,他当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是却不好意思当即改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且越说越后悔了,“在人际交往当中可以使用负增长这个词,或者使用这种艺术方法,但是具体到严谨细致的工作当中,好像就没必要这么修饰和美化吧?”
“我只是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这个意思,”李方舟随即微笑着解释道,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厌烦了,似乎桂卿的话确实验证了某些人在这种情况下所具有的普遍反应,而他却是个不普遍的人,“就是我们要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说话才讨人喜欢,怎么才能让人家听起来比较舒服一些,只有这样做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矛盾,减少对立面……”
“有时候我们得罪人,”他又进一步字斟句酌地解释道,桂卿也是多少年以后才彻底搞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内涵的,可惜为时已晚了,无论他明白与否已经不是多重要了,“可能就因为一点小事做得不到位,就因为一句话说得不够好,也并不是说我们的工作干得不好,人品有多差什么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是,李哥你说得很对,”桂卿琢磨着李方舟应该也是一番好意,觉得他既然和王继秋是一个单位的,就应该顺便提醒他一下,所以他就非常感激地说道,“我确实也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好好地注意注意,不能让人看着咱不顺眼,对吧?”
“哎,这就对了嘛,”李方舟微笑着坦言道,并不介意此举是否会使自己变成他所不喜欢的那种人,“其实哪个单位都是这个熊样,势力小人不仅无处不在,而且还又无孔不入,他们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是给你捣个蛋或者使个坏什么的,那肯定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对于这些讨厌的家伙们,”他似乎深有体会地说道,“你躲没处躲,防也没法防,到头来你会发现,你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桂卿看得出来,李方舟也就是能做到这一点为止了,至于是谁在※※部门来考核他的时候说的他的坏话(好话),对方肯定是不会告诉他的了,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情还没达到那个程度,他不能奢望过多,而应该保持知足常乐的良好心态。
“唉,说到底还是嫉贤妒能啊,兄弟!”李方舟随后又使劲拍拍桂卿的肩膀,和他又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后又道,“你在单位里越是踏实能干,越是老实善良,诋毁你的小人就越多,说的话就越难听,因为他们也就是这点本事了,要不然的话他们活着的价值又体现在哪里呢?”
“嗯,太对了!”桂卿连忙点头赞同道。
然后两个人就握握手,各自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了。
这场欢快热闹的闲酒,彭云启起初照例又是不肯喝的,直到王继秋把他劝够了也让透了,好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连褒贬带日囊的,他才极不情愿地喝了一些。
可是他一旦拿起酒杯喝起来,只用几下就把在场的除了东升之外的人都给喝下去了,谁都不敢再找他练着玩了。原来他这家伙的酒量好着呢,只是一般不愿意给别人面子而已。
他凭什么要给别人面子呢?
宪统当然还是不喝的,谁劝也没用。
东升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喝点的,他说话做事向来都比较干脆利索,根本不用请客的人多费口舌。
同时,他的酒量基本上属于那种怎么喝也喝不醉的类型,底子很好,根基很深。
他一直都比较都鄙视彭云启的酒风和酒品,捎带着也鄙视其人品,他认为彭云启平时参加酒局就是赤露露的选择性地喝,完全属于看人下菜和比较自私自利的那种鸟人,即这家伙明明酒量很好,不在一般人之下,到了酒桌上就是揉搓揉搓地拧着头皮不喝,从来也不考虑请客人的心情和面子,也只有碰到他本人确实愿意喝的时候才正儿八经地喝酒。
因为历来就看不惯彭云启这厮的作派和脾气,所以东升在和其碰杯的时候总是光明正大地斜着眼睛藐视着他,也不怕这家伙看出来他从心里就不愿意搭理这种货色的意思。
好在彭云启正是一个赚了便宜就很高兴的家伙,只要能比别人少喝点酒,哪怕是少喝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酒,他就完全感受不到别人内心的鄙视和厌恶了。
赚便宜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亲爹亲娘都重要,这就是他的人生信条,怎么着也不能轻易地放弃,除非他死了。
每次看到彭云启在那里麻木不仁地浪费大家的时间和感情时,桂卿就感觉与其在那里磨嘴皮子打那个无聊透顶的酒官司,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下去省事呢,因此他也和东升一样,比较讨厌彭云启一贯的做法和习惯,只是他从来不想表现出来这一点。
他怕这种鸟人吗?
应该是有点吧,反正他也说不清楚。
宏伟虽然酒量一般,但是酒风却很好。
李方舟喝完酒之后就回家去了,剩下的人去王继秋家打牌。
王继秋的家除了他老婆这个活物之外,其实就是一个典型的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因为他请来的人可以在这里随意地笑骂和造弄而不用有任何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正如他去别人家也希望达到的那种自由境界一样。
在嘻嘻哈哈地打牌的时候,东升、王继秋和桂卿是联邦,宏伟、宪统和彭云启是联邦,东升和彭云启是对头,王继秋和宏伟是对头,桂卿和宪统是对头。
因为第一把一般都是和平的,不用费尽心机地打点,所以大家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和友好的气氛闲聊一阵子,就像任何夫妻一开始都是相敬如宾、你亲我爱的那样。
作为桂卿下家的王继秋瞪着一双闪闪发光的再怎么睁也睁不开的趿拉眼,一边像平时摸鸟一样摸着牌,一边叽里呱啦地讲解了一番规则,除了彭云启偶尔提出不同意见之外,其余人等皆没有什么意见。
“打牌就是图个热闹好玩,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讲那么清楚干嘛,按老一套来就是,大家又不是没玩过。”东升嘻嘻嘡嘡地说道,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就是烦彭云启这家伙,从喝酒到打牌都烦。
“那怎么能行呢?”彭云启僵着个大脸直接抗议道,果不其然是天生的拧筋头一个,干什么事都过于斤斤计较了,和东升一比就显得太小肚鸡肠了,“就是玩也得讲规矩嘛,没有规矩那不乱套了吗?”
“我觉得咱该说清楚的就得事先说清楚,不然一会争执起来了怎么办?”他颇为自负地建议道,其实是在安排和命令。
“哎呀,大家凑一块闲玩嘛,怎么会起争执呢?”桂卿随口回应道,并对彭云启的说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到底还是幼稚了些,没有多少心眼子,喜欢把什么事都想得太好了,岂不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打牌靠的就是技巧和脑子,”脑子还算灵光的王继秋想换个其他的话题,以免东升和彭云启还没正式打牌呢,就在他家里闹起别扭来,那样也显得他这个主家不好看,于是便开口言道,“二者缺一不可,最起码你得能记住对家的牌,已经出了多少,手里还剩下多少,对吧?”
这个是打牌的基本功,大家都默认了。
“当然了,”他又哈哈大笑道,一副立志要引领众人立即走向东方极乐世界的意思,“要是能记住联邦的牌那就更好了,最好是六个人的牌都能记住,那样的话就无往而不胜了。”
“对了,彭云启,”他又转头点道,连讽刺带表扬的样子,“你的脑子特别好用,应该能记住所有人的牌,是吧?”
“要是记不住别人的牌,那还打什么牌呀?”彭云启冷笑一声后轻飘飘地说道,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在无意间驳斥了桂卿的看法。
“这个打牌其实就和在战场上打战是一样的,”东升扬了扬浓浓的眉毛硬硬地说道,虽然他并不是完全针对彭云启的,但是基本上还是针对这家伙的,大家都能听得出来,“小胜靠智慧,靠技巧,靠心机,大胜靠品德,靠运气,靠天时地利人和。”
“有的人记牌记得倒是很准,”他有意无意地褒贬道,“可就是不顾联邦,光想着自己怎么走得快,那就有点不讲究了。”
“有的不会打牌的联邦怎么救也救不出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就没法了,”彭云启却是不折不扣地针锋相对道,似乎也知道东升比较讨厌他这个人的情形,“既然打牌的水平不一样嘛,有时候这个事也不能强求,所以说谁都不喜欢和太差的人当联邦。”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洋洋得意地总结自己的观点道,觉得在气势上已经赢了东升了,“该跑的时候就得跑,《够级大纲》上都说得很清楚了,争科不让人嘛,管那么多干什么?”
“《孙子兵法·谋攻篇》里就曾经谈到: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东升此刻有意要将彭云启的嚣张气势弹压下去,所以就一脸严肃地跩起一个典故来了,他估计彭云启即使知道这句话,恐怕也记不太准,因为他就是有心这样做的,“就是说,即使你战术上搞得再牛、再精、再漂亮,只要你的战略方向不对,布局谋篇的整体思路不对,你最后还是得输,而且还是大输特输,输得一败涂地和狼狈不堪。”
“这就是战术和战略的本质区别,”他则气定神闲地总结道,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就是小家子气和大格局的根本区别。做人不在一时和一事,打牌不在一把和一局……”
“哼,你连最基本的战术上都赢不了,都控制不住,又哪来战略上的全盘胜利?”彭云启有些生气地反驳道,他显然想让旁人知道他也是个有性格有脾气的人,尽管他已经够有性格有脾气的了,但是现在看来单有这些还远远不够,还得再加上足够的辣味才行,“再伟大的战略要想真正实现,不是也得靠战术上一点点的胜利积累起来的吗?”
“离开微观上具体的战术,去奢谈什么宏观上的战略,你不觉得那是很搞笑的一件事情吗?”他正大光明地驳斥道。
“既然如此,那我姑且问你,三国时期的诸葛亮聪明不聪明,精明不精明?”东升的牛脾气上来了,索性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辩论上,虽然这样做有点违背他做人的一贯原则,但是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彭云启一直都采取咄咄逼人的态势。
“嗤,这个事还用问吗?”彭云启几乎都不想搭理东升了,他那张四方大脸明显有点开始挂霜了,就知道对方后边没好话,“他当然是个聪明绝顶的历史人物了,除非你死不承认。”
“对,诸葛亮是很聪明,人也很精明,可是我认为他就不是一个具有大智慧和大心胸的人!”东升不紧不慢地阐述道,眼睛连看都不看彭云启一下,因为他怕脏了自己眼,同时脏了自己的心。
“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咱抛开历史形成的固有的偏见不说,肯定是曹操那边的各项政策措施最得民心啊,对不对?”在亮明基本的观点之后他开始正式论述起来了,其严肃认真的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们从曹操当时实行的那些比较开明的政策措施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其实他那一方才是真正代表了历史发展的潮流,对不对?”
众人都纷纷作壁上观,唯独彭云启对此不屑一顾。
“诸葛亮作为三国时期一个经天纬地的不可多得的超级人才,”东升继续侃侃而谈起来,他现在的主要目标已经不在于说服彭云启这货了,那个目标的档次太低了,他要当众表达自己经过多年思考得出来的一个看法,“他非要把自己的那股天生的聪明劲用到刘备身上,这就是他一生犯的最大的错误了。”
“说句难听话,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诸葛亮的所作所为是严重阻碍了历史潮流的发展进程的,如果他能一心一意地竭尽全力地去辅佐曹操,那么三国胡乱争霸的局面就不会形成,大一统的局面就会早点到来,从而老百姓也就会少流血,少死亡……”
“哎呦,这个观点听起来很是另类啊,”宏伟脱口而出道,好像这话是从塞满食物残渣的嘴巴起源,然后经过体内的一番曲折闯荡,又从下边的眼里直直地冒出来的一样,“敢把智慧男神诸葛亮都给否定了,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不愧是出类拔萃的高见。”
“蜀国后来的做法其实就有点穷兵黩武的味道了,”桂卿插空轻声言道,小小地支持了一把东升,因为他觉得对方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仔细想想确实是那么回事,“刘备一帮人明明在政治、经济、军事和外交等各方面的实力上不行,结果还硬要连年对外作战,硬要想着恢复老刘家的所谓天下,而且还不是多么正宗的老刘家,这就有点一厢情愿和免为其难了。”
“在那种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任你诸葛亮计谋再多,点子再多,再操心费力,恐怕也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再说了,谁当皇帝真有那么重要吗?”他又把核心意思拔高了一下,也不在意别人是否能苟同自己的意见,“老百姓最后还是老百姓,只要能有好日子过就行了,管什么皇帝姓刘还是姓曹呢。”
“桂卿老弟说得很对,”东升非常难得地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桂卿后继续讲道,他知道今天晚上有桂卿这一个够味的联邦就行了,其他的都无所谓,“无论是刘备还是诸葛亮,最后其实都是为了刘氏的家族势力在打天下,而不是为了天下的老百姓在打天下。”
“我的意思是说,”他进一步字正腔圆地解释道,压制彭云启的意思已经完全让位于和桂卿寻求思想上的一致性了,“别管谁上台,也别管哪股势力获胜,只要大体的形势有利于整个社会的发展,只要能切切实实地少死人,减少流血和冲突,那就是最正确的也是最值得赞赏的道路。”
“至于个人的节操,个人的荣辱,甚至是个人的名誉,完全可以让位于天下老百姓的整体利益和根本利益。”
“诸葛亮作为三国时期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又继续深入地阐述道,情绪已经变得较为激动了,“如果他能放下所谓的刘氏才是天下正统的观念,转而去帮扶确实具有雄才大略的曹操,那么魏国就可以很轻松地就打败蜀国和吴国,就可以早日一统天下,就可以早日让天下的老百姓过上安定祥和的好日子。”
“那要照你这么说的话,历史上有名的‘隆中对’里提出的三分天下的策略那就是错误的喽?”彭云启头也不抬地问道,以报复对方对他的明显轻视,眼珠子里原本不停乱转的黑色和白色两部分终于分得比较清晰一回了,就像他要和对方完全划清界限一样。
“我就说一句话,“东升斩钉截铁地说道,急着想一锤定音和决定乾坤,不再和对方瞎啰嗦了,”归根结底,诸葛亮还是缺乏宏伟的战略眼光!”
“他但凡考虑一下天下苍生的根本命运,顾及一下天下百姓的死活问题,就不会那样去分析天下的形势,就不会去替刘备卖命!”
“小说《三国演义》里大部分所谓的计谋,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一个赤露露的‘骗’字而已,”东升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他也难得有这样发表自己心得的机会,所以不由自主地就抓住不放了,非要当众说个明白不可,“可是,靠骗能混得长久吗?”
“靠骗能振兴国家的经济吗?”他继而又连续发问道,“靠骗能阻挡历史发展的大潮流吗?”
“诸葛亮的智慧一直都在‘攻城’和‘伐兵’这两个小圈子绕来绕去,绕来绕去,”他秉承着自己多年精心总结出来的心得体会一步到位地点道,像是在学校里当众发表学位论文的核心观点一般,“他最多就是达到‘伐交’的水平,离‘伐谋’还差着十万百千里呢。”
“就像《水浒传》里的故事一样,靠蛮不讲理的打打杀杀究竟能成什么大气候?”他又打了个比方来说明问题,“大方向如果错了,你越有能力,越有本事,最后对世界的破坏就越厉害!”
“你别管怎么说,人家诸葛亮就是诸葛亮,”彭云启此时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挺着脖子大声地反驳道,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的了,反正他本来也没什么风度,“他既能借来东风,又能气死周瑜,既能六出祁山,又能七擒孟获,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能说明问题?”
“我还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不是个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了呢?”他继续立立愣愣地反驳道,“他怎么就没有战略头脑了呢?”
“我觉得在他所处的那个封建时代,他能做到从头到尾都忠于刘备一家子就够不简单了,你还能要求他怎么着啊?”他辩解道。
“哎,云启,恁家的暖气热吧?”憋了半天都没捞着说话的王继秋突然自作聪明地插话道,硬生生地破坏掉了一场精彩至极的辩论赛,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俺家的热吗?”
“我觉得还行吧,”彭云启皱着眉头懒洋洋地说道,他当然也不喜欢王继秋的突然插入之举,他毕竟不是如饥似渴的空虚无聊的老娘们,又因为他还有一肚子怼人的话要说给东升说呢,他可不想在这方面落了下风,“原来不是太热,我放了一天的水,最后总算热起来了,不过效果也不稳定,有时行有时不行。”
“我的个乖乖唻,放了一天的水?”宏伟很不识趣地大声嘟囔道,及时地显示了他的价值所在,“那得浪费多少暖气水啊?人家烧锅炉的人要是知道你这么个放水法,那还不得气死啊?”
“那你说怎么办?”彭云启的脸只是略微红了一下,紧接着很硬皮地反问道,“噢,我交了钱,一分又不少,他们凭什么烧不热?既然他们烧不热,那还不让人家放水吗?”
“叫你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他逼问道。
“那也不能放一天呀。”宏伟仍然十分天真地说道。
“我放一天怎么了?”彭云启决心把自己的自私行为维护到底,甭管这个行为合理不合理,要脸不要脸,“他们要是烧不热,我就一直放下去,直到他们烧热为止!”
“噢,他们收钱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他红口白牙地申辩道,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好像别人冤枉了他一般,“服务的时候比大爷还大爷,暖气烧不热,他们又不给我退钱,我管他们那些熊事呢,反正我们住户交了钱,他们就得把暖气给烧热,就得达到一定的温度。”
“就算是走到天边,道理也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怕什么!”他接着又咋呼道,就像慈禧太后当年对外国宣战一般。
东升悄悄地撇了撇嘴,就继续打牌了。
王继秋一看这个话题又不大对头,便把眼珠子又转了几圈,转而扯到别的斜撇子事上去了。
等他闲扯了几句之后,彭云启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嘟囔道:
“我听人家第一期的住户说,那个带头操持着收钱的家伙只捣鼓了一年,就轻轻松松地买了一辆小车。”
“靠,其实他们比谁都黑,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收钱的时候他们跑得比孙子都快,暖气不热的时候,你就找不到人了,小区的人都知道这个事……”
“怎么,你们小区是自己烧的锅炉吗?”宏伟问道,现如今能供得上暖气的小区极少,他对此很是羡慕。
“对啊,是自己烧的,”彭云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仿佛宏伟的问话使他掉价了一样,“自己买炭,自己雇人烧锅炉。”
“据说那几个想好事的人每年都因为这个事打破头,”他愤愤不平地讲道,还是觉得自己委屈得慌,“谁操持着捣鼓这个事谁就能狠狠地赚上一笔,所以一到冬天他们个个都和抢孝帽子似的抢着干这个事。”
“所以说,我在家里放点水已经是很讲究的事了,比起他们这些赚黑心钱的鸟人来,我就是天堂的天使!”
“什么天使,我看你是天屎吧?”王继秋冷不丁插话道,显得自己有多大脸面似的,“天使有你这么沉吗?”
“刚吃完饭,别说这么干哕人的话好不好?”宏伟很耿直、很委屈、很不满地抗议道,当然是带着僵硬的笑意。
大家也都附和他的抗议,纷纷刺激王继秋取乐,现在也就是他显得好玩了,大家不能不玩他,那样会显得很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