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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最窝囊的酒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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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标榜自己像活菩萨一样喜欢救苦救难的大慈大悲的马玲马大科长(实际上是股长),终于肯骑着她那辆浅蓝色的“都市大鲨鱼”踏板摩托车,带领着各骑一辆自行车的宪统和桂卿,去坐落在永盛路东边的劳动局办理养老保险的有关手续了。
在日日蔫蔫地办理手续的过程中,马玲让宪统和桂卿他们两人充分领略到了她究竟是怎么样千方百计地为他们省钱的,又是怎么样绞尽脑汁地为他们提高办理效率的,还有她又是怎么样千难万难地排除单位和家里的那些非常重要的大事来替他们跑腿效力的。
总而言之,在办完所有补交养老保险手续的时候,他们如芒在背地感觉到,如果他们不对她的辛勤劳动有所表示的话,那简直就是猪狗不如外加不喘人气了。
当然了,即使她不采取或明或暗地进行提示的做法,他们两人也早就打算好了,中午一定要她吃一顿传说中的“基围虾”大餐,以对她的“劳苦功高”进行一番发自肺腑的犒劳和感谢。
据说,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基围虾做得最好的饭店就是永盛路和崇礼街十字路口西南角的秋波饭庄了,而这家饭店恰好和水务局隔着路口斜对着,路程很近。
桂卿、宪统和马玲在劳动局门口就约好了,他们两人先去饭店等着,马玲回单位去喊她的对桌郑明会,外加财务科的毛玉珍和王兆前,至于劳动局负责办理有关手续的朱科长和牛科长两个人,则在下班之后自行过来。
宪统到了饭店之后,像是干了很重的粗活被累坏身子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包间里松软的大沙发上,一边喝着服务员倒好的茶水,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墙上的电视,把点菜的活完全交给了桂卿。
桂卿心里盘算着,目前来看总共是八个人,来四个凉菜十个热菜基本上就足够了,再来两瓶稍微好点的白酒,也不一定都喝光,然后再配点瓶装的啤酒,差不多也就可以了。
除了凉菜之外,热菜他只点了比较常规的四个,剩下的六个他得留给客人点,这样既不耽误一会人来了上菜,又能适当满足客人的口味。
“我觉得200块钱应该能拿下来,”桂卿回到包间后对宪统说,有点烦烦的样子,“这还是往圈外算的呢。”
“行,这事你看着办就是,”宪统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电视,语气软软地回道,连头也没抬,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钱你先垫着吧,回头算完账我再给你就是。”
“另外,”他接着又安排道,好像这都是些顺理成章的事情,“今天陪酒的任务就是你的了,我负责让他们吃菜,吃饭。”
“关键是陪酒,吃菜还用让吗?”桂卿不解地问道。
“喝酒的总共也没几个人,陪酒应该很好陪呀!”宪统不以为然地回道,他觉得桂卿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些不足挂齿的琐事。
“你看啊,”他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分析道,好像桂卿从小就不怎么识数一样,“我不喝,毛玉珍和王兆前估计不喝,马玲和郑明会两人估计也就是喝点啤酒吧,算上劳动局的那两个人,一共就恁三个人喝白酒,你不发挥你的强项,怎么陪好他们?”
“你的酒量一直都不孬——”他又戏言道。
“你确定不喝吗?”桂卿问,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快。
“咱两人既不能都喝,也不能都不喝,是吧?”宪统这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冠冕堂皇得让桂卿难以反驳。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喝呢?”桂卿烦烦地想道。
“那行吧,”都这个时候了他也不想再计较这些无聊的小事了,他觉得再搭那个话巴子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就点头同意了,“你重点照顾好不喝白酒的那几个人吧,劝酒和陪酒的活就交给我吧。”
两人在包间里又等了一会儿,桂卿估计客人也该来了,于是就到饭店门口去迎接一下。
最后,等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并依次走进包间真正落座的时候他才非常吃惊地发现,除了计划之内的人之外,马玲这个娘们又扯扯拉拉地多带了四个人过来。
他们分别是朱彪、王继秋、卢建功和彭伟民。他早就知道,朱彪和卢建功那是有名的酒桶子,两人平时都是斤把的酒量,要是喝高兴了,那就完全没准了。
王继秋虽然来单位的时间并不长,在今天这个场合也不一定就敢放开量喝那么多,但是他毕竟年轻,要是真发挥起来肯定也少喝不了。
而那个号称“彭一箱”的彭伟民,则平日里就嗜啤酒如命,见了啤酒比见了他爹都亲,他一个人喝个十瓶八瓶的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看到这四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桂卿一下子就长脸了。
他既为今天的费用很可能会过高而感到十分担心,又为马玲不提前说一声就临时增加客人而感觉气愤不已。
不过,出于最起码的礼貌,同时又考虑到事已至此,客人来都来了,也没法再说什么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客请下去了。
在感觉担心和恼火之余还有一件事令他感到很有些不解和郁闷,那就是宪统此时好像弄错了自己的身份,开始“反主为客”了,完全是一副“清客”的样子,不再操心任何请客的具体事宜了。
因为朱彪在这里边官最大,虽然他的年龄不是最大的,所以他在象征性地推让了一番之后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正对包间门的主陪位置上,这是一个既不用出血掏钱又能充分享受东道主荣光的绝佳位置。
而桂卿则因为既要舍命掏钱又要好好地陪酒,所以只能去当副主陪,这是一个把着席口帮服务员上菜的位置,也是给大家端茶倒水和添酒加菜的位置。
主宾位置按理说应该由劳动局的朱科长来坐,因为毕竟他是外单位的人,但是马玲竟然也学着朱彪的样子,在面红耳赤地虚让了一番之后也就非常坦然地坐下了。
接下来就是朱科长、毛玉珍、王兆前、牛科长等阿猫阿狗之流和张王李赵的丑丫之辈了。
在点菜的问题上争议不大,因为客人们都是吃惯公家饭的老油条了,就冲着店里边诸如老鳖靠河沿、本地辣子鸡等特色菜来就行了。
至于闻名遐迩的基围虾那肯定是必须上的,不然这顿饭就请得屁味没有了,和喂没脑子的牲口一样,但是碍于马玲那张叫人心翻的笑脸,又不能当面说出来这个关键所在,只能由桂卿悄悄地安排了。
在确定喝什么酒这件事上,白酒问题不大,反正价格决定品质,用平时常喝的牌子就行,由桂卿陪着朱彪、朱科长、牛科长、卢建功和王继秋五人。
啤酒问题也不大,彭伟民嬉皮笑脸地就宣布先给他弄一箱放他跟前,他保证一定不负众望地负责处理掉,一箱要是不够的话回头再说,他得看看前边喝得怎么样,再决定后续追加多少。
郑明会一开始也是扭扭捏捏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大闺女一样,宣称一点酒都不喝,最后还是被彭伟民拉下水了。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稍微喝点红酒吧,”而当桂卿小心翼翼地笑着问到万众瞩目的马大科长喝什么酒时,她居然脱口而出,“要不然也显得我的心忒不诚了,扫了小张和小李的面子——”
“我※※※※※※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喝过红酒呢,她个没廉耻的有人生没人养的家伙竟然上来就点红酒?”桂卿一听说她个娘们要喝红酒,内心立马就火了,于是暗暗地骂道,“而且还虚情假意地忸怩作态地说什么‘实在不行的话我就稍微喝点红酒吧’,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娘当年生她的时候是不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了?”他冷笑着想道,恨不能一拳打死这个揍瞎的女人。
“那行,我去看看都有什么红酒。”他如此客客气气地说着,就起身去了前台了。
待到前台稍微一问,风情万种的老板娘笑眯眯地盯着他那张年轻的脸,非常热情地向他推荐了好几种不同价位的红酒,在他眼里这些红酒就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贵还不值。
到最后,他咬咬牙选了一瓶中等价位的红酒,同时心里不停地想着,这瓶酒要是在外边超市会卖到多少钱。
另外,他平时第一次狠下心来买了瓶红酒,自己却捞不着喝一口,甚至连闻一下都捞不着,真是有点讽刺和滑稽。
他匆匆地回到包间之后,还没等他听清楚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什么问题呢,就听徐娘已老的毛玉珍跌声爹气地说道:
“哎,小张,那个,最近我嗓子有点不大好,实在不能喝酒,白酒、啤酒、红酒都不行,真有点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就别喝呀。”桂卿心说。
“要不这样吧,小张,”毛玉珍继续用瘆死人的声音要求道,脸皮厚得无以复加了,“我就喝点奶吧,你给我拿盒妙士就行,别的奶吧,我也喝不大习惯,不大适应嘛,因为我的肠胃不大好——”
她的话音未落便极其稀罕地笑了,一张又黑又黄的老脸顿时蒙上了一层暗暗的猪血色,那个仿佛永远都在闻着大粪味道的鼻子又接连呼扇了几下。
她大约是在扇旁边男人嘴里的口臭味,似乎她的嘴里永远都会吐气如兰。
香的永远是她自己,臭的永远是别人。
“既然毛姐喝奶,那我也随着毛姐,来盒妙士吧。”不等桂卿回应什么,那个王兆前就柔声细语地千娇百媚地说道,完全忘记了她是什么年龄段的人,更不懂的什么是“学我者生,类我者死”了。
听她说话时的那个动静和语气,显然是想把毛玉珍刚才话里的潜台词给继续强化一下,那就是她们之所以选择喝奶,纯粹是为了给桂卿和宪统两位请客人省钱的意思,而并不是因为她们自己有多想喝这个奶。
“这个什么鸟妙士奶,她们平日里真的喝腻了吗?”桂卿暗暗思忖道,不觉间心里已经凉了半截,“鬼才知道呢。”
他本来想再劝劝毛玉珍和王兆前,希望她们能喝点白酒或啤酒意思意思,实在不行和马玲一样喝点红酒也好,这样也显得这场酒请到位了。结果冷不防地被卢建功鸟了呱唧地抢话道:
“哎呦,毛姐,你怎么又得音(阴)道炎了?”
“是不是最近让人用得太多,磨损得厉害了?”
“滚你一边去吧,你个瞎熊货!”毛玉珍立即沉下脸来,在众人一片放肆而热烈地笑声中蠢蠢地嗔骂道,脸上的肝炎色色得更厉害了,好像已经进入晚期了,离入土为安已经不远了,“你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啊,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那些熊事!”
“那行,我再去看看吧,看看都有什么奶。”桂卿如此说着,便又跑到前台去了。
直到此时他还想当然地认为,所谓的妙士不过是和蒙牛、伊利酸酸乳一样价位的东西,只不过他平日里没怎么注意过罢了。
四十来岁的老板娘,也可能有五十来岁吧,一见到他,连忙笑靥丛生地问道:“小青年,还想再要点什么?”
“请问奶都有什么样的?”他说完这话,忽然感觉到老板娘的一对大前胸很应景地晃动了几下,便不由得脸红了。
她那对非常喜憬人的东西虽然很大,但是下垂得却很厉害,或者说虽然下垂得很厉害,但是却很大,总之就是让他印象颇为深刻,以至于久久不能忘记,而且还特别想用手掌替她托住那两个好东西。
“奶嘛,当然有了,这种比较好喝,而且非常适合女士饮用,美容又养颜。”说着,她便从身后墙壁上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白绿相间的四四方方的包装得非常素雅的东西来。
奶,熊娘们红口白牙要的奶,就在眼前,很漂亮。
以桂卿的审美眼光来看这玩意确实品味不凡,如果他将来要当设计师的话一定喜欢使用这种包装风格。
白色象征牛奶,绿色象征草原,蓝色象征天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妙士?”他定睛一看,再随口问道,“这是牛奶吗?”
“是啊,这是目前最流行的奶了,口味很好。”老板娘道。
“蒙牛、伊利,没有吗?”他问,心中开始绝望了。
“我们饭店一般不进那个,”老板娘轻飘飘地回道,好像她的饭店有多高档似的,“那种奶都是超市才卖的,不适合饭店用。”
“不瞒你说啊,小伙子,”她很高端地继续说道,脸上倒是笑盈盈的很好看,好像在招鸭子一般,自信心简直爆棚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家产,能够让她这么潇洒自如地待客,“档次太低的东西根本就没人喝,喝了显得掉价,你说是吧?”
“那,这个多少钱一盒?”他直接问,开始有点害怕了。
“哦,不贵,才15块钱钱一盒,”她还是比较下贱地笑着,好像她说的是一盒高档避孕套的价格,一副不把人挤兑死绝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干湿正相宜的心情好得不要不要的,“一分钱一分货嘛,人的档次到了,自然要有能够匹配的东西嘛——”
她的屁股稍大,大到他有点不喜欢的程度,但是位置却很高,同时她的腿也很长,很直,这后两点都很好,完全符合一个好女人的基本要求。
她这个年龄应该是不差钱了,差的不过是小鲜肉和小奶狗罢了。
好在她的长相还可以,不至于让人直接倒胃。
他觉得她在卧室里一定是一把好手,折腾起来应该比较皮实,耐受性比较好,尽管此刻的他还是个标准的童子身,没和哪个女人在卧室里滚过床单,不怎么懂得这里边的道道。
他为自己此刻还有闲情雅致想上床这些浪秧子事而感到羞愤不已,但是却又忍不住这样做,都怨她平白无故地长了那么一对诱人的好东西,三言两语就搞得他有点意乱情迷的,由此看来她撩拨男人的功夫确实不浅。
“那要这样的话,就先拿两盒吧。”他一边违心而胆怯地说着,一边在心里气得差点都吐了血。
这两个天杀的女人,非要喝什么奶,而且还指名要市场上很少见的妙士奶。
要是这个奶是从老板娘的两个工具里现挤出来的,贵点还有情可原,关键是这就是普普通通的牛奶啊,竟然卖这么贵。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贵的奶!”他在回包间的路上忿忿不平地嘟囔道,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其实他也没必要控制自己,人也不能过得太压抑了,“俺爹俺娘平时连一块钱一盒的奶都没喝过,俺奶奶更是连牛奶长什么样的都没怎么见过,这些※※※※居然要喝什么妙士酸奶,※※※※※※※※※※,还嚷嚷着要喝奶,这些※※和※※※怎么不说要喝马尿的啊?”
“马尿多好了,”他在心里痛痛快快地骂道,尽管人家根本就听不到这些话,“有营养,味道好,天天喝,真快乐!”
在请客之前他本来还担心自己在酒桌上不会说话,到时候千万可别冷了场或者得罪了人,要真是那样的话可真是白白地糟蹋了这顿酒钱,搞不好还会起到反作用。
结果呢,他很快就非常意外地发现有“小钢炮”王继秋、“棍子哥”卢建功和“彭一箱”彭伟民这三个活宝在场,根本就不用他多费一句口舌,酒桌上的气氛很快就被搞得热火朝天和群情激奋了。
有些人就是觉得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就行,管是谁请的客呢,反正只要不是自己掏钱就行。
怪不得一般人请客都得找几个能说会道的闲人陪客呢,原来既可以活跃气氛又可以多送些顺水人情。
在酒精和女人的双重刺激下,这场名副其实的闲酒喝得可谓是如火如荼外加风起云涌,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个还没说完呢,那个又接上了,是一个比一个能喝,一个比一个会吹,搞得整个包间里酒气熏天,一片狼藉。
呛人的烟味、辛辣的酒味、浓浓的脂粉味和汗腥味,混合着一股股若隐若现的烂菜汤子味,再加上乱七八糟、高低混杂、粗细掺和的说话声,搅得桂卿头脑浆子都疼。
桂卿到底是年轻,混社会的经验不够丰富,他很快就喝多了,因为此时的他还不懂得人在生气的时候,特别是在生闷气的时候,是绝对不能随便喝酒的。
他事后依然还记得大约在喝到中场的时候,宪统以单位有点事为由先行离开了饭店,把群魔乱舞的乱哄哄的酒场整个留给了他一个人来照应。
他当时只是醉意朦胧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点头,脑子里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但是最后嘴里其实并没说什么,他认为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一切都在那里明摆着呢。
乱得就和绿豆蝇子在厕所隔间里大肆聚餐一样的情景终于结束了,在麻利地结了账之后他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骑着车子回到了办公室。路上他几次都想吐,但是最后都忍住了,他认为吐在哪里都不合适,满世界就没有可以随便吐酒的地方。
令他不停作呕的除了肚子里的酒精和食物之外,还有朱彪刚才在席间的一个举动,那就是在他照例向朱彪敬酒的时候,对方突然往他的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白酒,说是让他替一点。
尽管他回来得很晚,已经远远地超过上班的时间点了,但是整个大楼里却显得很安静,办公室里也只有蓝宗原一个人坐在那里,而且蓝宗原在和他笑眯眯地打过招呼之后很快就去别的屋聊天去了,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机械地微笑着,僵硬地摇晃着,十分费力地分辨了好久才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午后刺眼的阳光报仇雪恨似的猛烈地照在他的身上,好像要把他尽快发酵成蒸馒头用的面团一样。
屋顶上吊着的两台黄绿色的老吊扇像是得了绝症一样有气无力的转动着,根本起不到任何降温的作用,只能白白地增加人的烦恼而已。
尽管手里还有几个比较要紧的活要干,但是此时的他一点也不想干活,他觉得这些东西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已经彻底不足挂齿了。
他慢慢地拉出抽屉,拿出那个原本打算送给晓樱的香包反复地端详着,想从上面看出花来。
“本来就是她个娘们的错,”桂卿翻来覆去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浑身难受,越想越觉得憋屈得慌,“是她厚颜无耻地侵犯了我应得的正当的利益,结果到头来我还要低三下四地掏自己的钱请她吃饭,而且她还牵三挂四地喊了一大帮子相好的来蹭吃蹭喝,真是的!”
“而且我现在本身还没有什么钱,”他继续晕晕地想道,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凉之意和愤恨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家里为了给我盖屋也已经是负债累累了,就像陷在根本就拔不动腿的烂淤泥里一样,应该说是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那些诱人的散发着阵阵香味的好烟好酒,”他卑微而又懦弱地幻想道,心中已然不能很好地自控了,恨不能把以马玲为首的一帮子鸟人全都杀掉并扔倒臭水沟里去,让他们腐烂变质,“那些美味可口的本地特色菜,还有那两盒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的鸟妙士奶,他们竟然吸得那么不亦乐乎,喝得那样心安理得,吃得那么津津有味,饮得那么矫情做作,难道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难道这些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大风刮来的吗?”他在心中大声地呼喊道,只可惜没人来听,“还有,最让人感到伤心的事就是,这场代价不菲的大酒请完之后竟然和没请一样,他们一个个事后将肚子一挺,把嘴巴一抹,就像平常喝公家的酒吃公家的饭一样木麻不觉地就那么走了,没人一个人对我说一句感谢的话,没有一个人问问我为什么要请这场酒,更没有一个人悄悄地问问我结账有没有困难,就好像我早就欠他们一场酒似的。”
“俺村里的人平时在街里或者集市上偶尔遇见了,”他心怀温情地想道,“总要习惯性地问一声‘还要钱吧’,这些嘴皮子耷拉到溜地的家伙吃饱喝足之后竟然连个屁也不放!”
他彻底愤怒了,耳朵也开始轰鸣起来了,满腔的热血不住地往头顶涌去,而心中的怒火则像火山一样猛然间就爆发了,因而他不由得大声喊道:“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马玲,你个※※※※,你早晚不得好死!”他歇斯底里地挥着拳头怒骂道,如果马玲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话,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一拳就打死她,绝对不需要来第二下。
是的,只要对准她的太阳穴,一拳就可以了。
“还喝什么红酒?”他犹如疯了一般继续高声骂道,只是疯得还不是很厉害,多少还有点节制,“你干脆喝恁娘腿裆里的血算了!”
“还喝什么妙士奶?”他继续酣畅淋漓地痛骂道,“你干脆喝恁爹腿裆里的尿得了,你这种烂货也只配去喝恁爹的尿!”
他一句高过一句的叫骂声和咆哮声很快就把蓝宗原和东升引了过来,跟随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家伙便是躲躲闪闪做贼一样的彭云启。
他看见了蓝宗原和东升,心里还没啥感觉,但是看见彭云启就完全不一样了,心里的火变得更大了,但是还不能明说,只能干生哑巴气,最多就是鄙视一下这个半路逃脱的孬种而已。
“小兄弟,怎么回事,我刚才看你还挺稳当的呀?”蓝宗原继续笑眯眯地走上前来不紧不慢地问道,“凭你的酒量应该没喝多啊?”
“嗯,哼,我是没喝多……”桂卿低头说这话时舌头已经开始打卷了,对自己目前的情况他心里多少也清楚些,只是表达起来比较费劲而已,因而索性不再说下去了,尤其是彭云启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桂卿,你看着我的眼,”东升一手抓着桂卿短袖衬衣的衣领,一手指着他的鼻子一脸严肃地问道,关切和爱护之情表现得颇为明显,“你明确地回答我,你现在清醒吗?”
“你说你现在清醒吗?”他又坚持问道。
“嗯,是尚哥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桂卿特别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好像很讨厌他似的,其实不是,然后便含混不清地回道,“清醒啊,很清醒,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清醒过!”
“嗯,清醒就好,”东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严厉地说道,“走,你跟我到会议室去,去休息一会。”
“你要是有什么心里话,”他接着抚慰道,“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委屈,尽管给恁哥我一个人说,咱别在这里咋呼!”
“好的,尚哥,非常好,very good!”桂卿用濒死之人求救似的眼神迷迷瞪瞪地望了对方好大一会儿,终于吐口答应道。
“我听你的,”他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只听你的。”
“这些※※※※※,这些※※※※,他们早晚会遭报应的!”他临走之前又大声地宣示道,这当然也是一种声嘶力竭的诅咒。
东升随口附和着桂卿嘴里的醉话,同时两臂一起发力,连抱带拖地就把他给拾掇进了不远处的会议室里,让办公室暂时消停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使坏,从早到晚。”这是当天醒酒之后桂卿唯一能记住的东升在会议室里曾经劝过他的话。
他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从此之后更加佩服和喜欢东升了。
星期二一早,蓝宗原安排他到北院去办点事,他恰好在院子里碰见了毛玉珍那个娘们,对,就是那个娘们。
“哎呦,小张,听说昨天你喝多了,而且还——”毛玉珍似笑非笑、似喜非喜、表情夸张、意味深长地揶揄道,好像昨天晚上刚被一条生不生熟不熟的野公狗给干了,而且还干得生不生熟不熟的。
“毛科长,这没什么,我的酒量本来就很一般,和喜欢喝大酒的人没法比,所以出点洋相也很正常。”他尽量收拢一下全身的精神,努力地朝她笑了一笑,平静而又温和地回道。
此时,尽管他很想知道对方究竟知道多少关于他昨天醉酒之后的具体情况,但是内心深处却并很不情愿接触这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对他来说昨天的事绝对是一场货真价实的羞辱和挫折,为此他感到异常的痛苦和难过。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非常难受的感觉,并不因为他喝醉了酒或者酒后又骂了人,而是因为马玲等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厚颜无耻和卑贱低劣,那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他以为一个单位里有这种差不多人人都对其恨之入骨的害群之马,是整个单位的不幸和悲哀,也是一把手无能和不公的某种具体体现。
“她显然是在嘲弄我、讽刺我和挖苦我,”他非常肯定地望着眼前这个实际上比自己的母亲也小不了几岁的女人胡乱地猜测着,“因为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玩笑,而且她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的意图,或者她根本就不需要掩饰什么,特别是对于我这样一种人来说……”
一个月之后,被人为套低的工资终于调上来了,而且还补发了400多块钱,这应该是过去一年少发的那部分工资,至于到底数额对不对他也无心无力再去计较了,因为就算把马玲拿刀剁了,她也不会一点一点给他解释清楚的。
“能补回来点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如释重负地想着,心中的厌倦情绪早就到了极点,“让这种人低头那几乎比登天还难。”
“唉,补的这些钱,”他随即又无声无息地叹道,他现在也只能叹给自己听了,“基本上算是把上回请客的花销给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