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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酒后听真言 ...

  •   桂卿有些踉踉跄跄地进了宿舍之后,用朦胧醉眼粗略地看了一下房间内的陈设,便感觉这里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
      屋里只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看着就很单薄,上面象征性地架着一顶弯腰塌背的旧蚊帐,顶着床头的是一张简单破旧的写字台,床前屋地正中摆着一张小木桌子,木桌子下面歪歪扭扭地躺着几个半死不活的马扎子。
      他刚才上楼的时候已经在楼下的水龙头处匆匆地洗了把脸,使劲漱了一下口,并脱了袜子把两个脚丫子仔细地洗了又洗,所以此刻他已经清醒了不少。
      宪统见屋里依然很闷热,就随手打开了写字台上的小台扇,然后很自然地问桂卿:“你当时怎么没向局里要宿舍?”
      “我刚开始不知道局里还能提供宿舍呀,”桂卿本来就对宪统有宿舍这件事就有几分好奇和不解,如今见他主动问起来了,索性就直接说出口了,想来对方也不至于反感,“当时付※※问我还有什么要求吗,我觉得咱刚上班,才参加工作,怎么能好意思向单位提什么条件呢?”
      “况且我还觉得反正自己家离单位也不是太远,下班骑车子回家也不耽误事,所以就没好意思问单位有没有宿舍这个事。”
      “你呀,就是面子薄!”宪统非常罕见地撇了撇嘴,心直口快地说道,一看就是纯心向着桂卿的意思,“你当时为什么不提啊?”
      “你又何必替公家操这个心啊?”他略显生气地带着点酒意教育桂卿道,尽管他滴酒未沾,可是却闻了一晚上的酒味,“你不提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提了单位办不了那是单位的事,对吧?”
      他这么一说,桂卿就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管单位有没有宿舍,”他接着说道,就是看不惯桂卿的这一点,无论心里想什么,就是不好意思当众说出来,老是怕给别人添麻烦,老是委屈自己,“只要咱提了,单位就得把这个当回事去办。你要是压根就不提的话,谁会主动想着你啊?”
      桂卿听后不禁觉得有些羞愧了。
      “你觉得不好意思给单位添麻烦,你这本来是好心,可是单位谁领你的情啊?”宪统说得很在理,由不得桂卿不入心,“你看看,其实门市房二楼还有好几间空房子呢,你完全可以去向付秦晋要一间嘛。”
      “别说你家离单位这么远,来回不方便,你就是在县城里住,要间宿舍留着备用也不多啊,对吧?”
      “打比如说,你家里要是真的人多没地方住,就是家是城里的,问单位要间宿舍单住又怎么了?”
      桂卿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有点迂腐,平时光想着给人家留点好印象了,很少考虑甚至不惜刻意压抑自己的正当需求,其实到头来吃亏受苦的还是自己,别人也未必就认为他有多高尚。
      “兄弟,你说得对,”于是他有些懊悔地回道,其实心中感慨更多的还是佩服,“当时我确实该直接提出来的,等要过来之后住不住的还不是在我自己嘛。”
      “要是那样的话,”他接着假设道,看来是真的开窍了,“至少今天晚上就不用再打搅你了。”
      “这回多亏了你啊,”他有些多此一举地絮叨着,“不然我还得喀拉喀拉地骑着个车子往家赶,这黑天半夜的,也不安全。”
      “嗤,咱俩之间还客气什么呀!”宪统大度地笑道,“今晚你就在我的床上睡,我弄个凉席睡地上就行。”
      “那哪能啊,”桂卿连忙拦住对方的话道,“还是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吧,地上凉快些,我在家都睡习惯了。”
      宪统见他态度坚决,就不再和他硬抢了。
      宪统这屋里不像一般女孩子的单身宿舍,里边既没什么可玩的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两人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天来,以排遣入睡前的这段无聊时光。
      桂卿尽管喝了酒,但是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我这两天也没来得及问你,你在水土保持办那边干得怎么样啊?”桂卿关切地问起来,他竟然也学会关心别人了,看来已经多少有点人心眼子了,“卢建功他们对你怎么样?”
      “刚上班头一天那个没眼色的顾玉莲就安排我干活,我心想主任卢建功还没开始支使我呢,她一个副职凭什么支使我干活啊?”宪统因为出汗的缘故脸色显得有些白腻和潮湿,但见他不阴不情地答道,看来他对这件事还是很反感的,“所以我就直接说我有事,给她推掉了。”
      “再后来我干脆就先下手为强,主动告诉卢主任,我说我是刚来的新人,办公室里的情况都还不怎么熟悉,要是工作上有点什么事情呢,我得跟着他一点一点地学着干,如果上来就给我压很重的担子,压垮了我倒没什么关系,要是把担子给摔坏了,那就不好了。”
      “我说,你小子也太搞笑了吧?”桂卿听后哈哈大笑道,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啊?”
      “不过你还别说,”他随后又叹道,“这真是一个高招,你都绕他前头等着他了,他就不好再安排你很难干的活了。”
      “其实这些老油条最喜欢欺生了,”宪统极为不屑地说道,修炼的境界确实很高了,“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要是上来就被他们给揉倒了,那以后的日子就惨了,你根本就翻不过来身。”
      “兄弟,你之所以敢在他们面前这么牛气,前提是你有反抗的资本和能力啊,”桂卿带着点淡淡的酸味说道,说到正经事上他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任着性子胡来,“我又没什么关系,我要是那样弄,还怕他们给我小鞋穿呢。”
      “哎呀,我哪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呀,”宪统直接谦虚道,桂卿也不知道他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也不过是仗着俺姨夫那点薄薄的面子罢了,要不是他在粮食局当个副局长,你说他们一个一个的谁鸟我呀?”
      桂卿听后心里一激灵,原来宪统真的有点道道。
      “再说了,就算你处处敬着他们,让着他们,甚至把他们都当老祖宗供着,难道他们在关键时刻就不给你小鞋穿了吗?”宪统又看破红尘一般直愣愣地说道,其心理成熟的程度远非桂卿所能比的,“哼,我看倒也未必。”
      “不错,单位里的好人是很多,可是坏人也不少呀,这其中随便哪一个背地里给你使个小绊子,就给你喝一壶的。”
      桂卿听了之后使劲点了点头,很木然地“哦”一声,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宪统对他的信任,他因此觉得很是欣慰和温暖。
      同时,他也觉得宪统的话不无道理,这家伙的做法确实也是一种打开局面的高招,只是这个高招眼下并不适合他,他不能机械地照抄照搬。
      此刻,他觉得自己依然还处在小时候看打鬼子的电影时的那种可怜状态中,脑子里只装着好人和坏人这两种极其浅薄的概念,远远落后于真正的社会现实。
      “桂卿,你记住这句话,”宪统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立时显得更加坚毅果敢了,“无论到哪里都是鬼怕恶人。”
      “你恶,别人就会躲着你,让着你。”
      “你软弱可欺,别人就会蹬着鼻子上脸,变本加厉地揉搓你。”
      “有很多时候就是忍一时后来越想越气,让一步后来越想越亏,你明白吗?”他又适当地将自己的观点升华了一下。
      桂卿闻言不禁伸出大拇指朝宪统眼前晃了一晃表示佩服,宪统的脸上旋即露出了小小的得意之色,看来不喝酒也会表现出醉意。
      “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在被桂卿夸奖了一顿之后宪统的谈兴更浓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谈道,“其实咱刚考进来的时候,最初局里是打算把咱分到下边的牛河水库管理所的。”
      “哦,是吗?”桂卿大惊道,“还有这等鸟事?”
      “当然有了,而且是果然有。”宪统提起精神答道。
      “哦,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呢,”桂卿随后不禁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遂瞪起眼来凝视着宪统的八字眉感慨道,“而且我打心眼里就没考虑过这个事。”
      “我心想,咱既然是刚进单位的新兵蛋子,那还不是随便人家怎么安排和处置啊。”
      “再说了,新人不都得先从最基本的最苦和最累的活开始干起吗?”
      “不可能上来就让咱享清福啊,对吧?”
      “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他又嘟囔道。
      “嘿嘿,这事你就大意了吧?”宪统很放松地笑了,显得颇为自信,在桂卿这种完全彻底的职场菜鸟面前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然也。”桂卿道。
      “你仔细想想啊,”宪统稍微换了副不太一样的面孔继续和颜悦色地讲道,“要真是把你我两人都发配到牛河水库那种偏远的地方去,然后再放咱个三年五年不理咱,那咱还不得变成野人啊?”
      “咦,你说得好像也对呀,”桂卿有点搞笑地说道,想以此减轻内心不断翻腾的痛苦,而且牛河水库在他眼里再也不是一个风光旖旎的世外桃源了,“牛河水库离县城最低也得有50多里路吧?”
      “50里,只多不少,”宪统非常肯定地说道,好像脑子里有一副十分精确的地图似的,这无形当中也增加了他说话的权威性,“光从俺家那边的大塘镇到牛河水库就得有30多里路,而且出了大塘镇往东北方向去全是山区,都是些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
      “哼,这么给你说吧,”普及完地理知识后他又回到了正题,“要真是分到那边可就苦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那怎么后来又改变计划了呢?”桂卿很自然地问。
      “其实告诉你了也没什么事,”宪统依然有些得意地笑道,其实这话他早就想说了,因为他肚子里也憋不住太多的秘密,大家都是一天吃三顿饭的凡人,彼此彼此嘛,“因为咱俩的关系还是很到位的。是俺姨夫提前知道了消息,他又亲自找的姜局长,最后才把我留在了局里边的。我估计啊,你那边肯定也找人了,不然肯定会发配下去的。”
      “咦,我没找人啊,我真不知道这个事,”桂卿一脸诧异地说道,好像多无辜的样子,他真是太实诚了,“我是属于那种听天由命型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事,我只是知道咱单位下边有这么个听着就比较清闲的管理所罢了,具体的道道并不是很清楚。”
      “那你来报到的时候,谁领你来的?”宪统又问。
      “宪统这小子还挺厉害的,”桂卿不由得心想,胸中的酒意已经去了一大半,脑子也开始正常运转了,“他连谁送我来单位报到的事居然都知道了,看来真不简单啊。”
      “不过呢,大舅刘月松好像并没向我提到过具体分在哪个地方的事情,看当时的情形他甚至连局里已经准备把我安排在这边大院上班的事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干预具体分配的事了。”
      “哦,那是俺的一个舅舅,”他面对宪统的这番问话只好如实地回答道,要是纯心隐瞒的话也没什么意思,“论关系的话也不是太近,勉强算是一个熟人吧,其他的人我又不认识,当时只好请他送送我了。”
      “你先别管关系近不近的事,”宪统转脸回应道,虽然他转脸的角度非常有限,但毕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动作,所以桂卿对此还是相当重视的,“有个熟人送送就是比你自己一个人干巴巴地来报到强。”
      “要是你那个舅舅不送你,你很可能就去了牛河水库,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哎,你还别说,也许真是这个原因呢。”桂卿道。
      “你先别管什么原因,咱现在只看结果,”宪统非常硬气地强调道,他看问题就是比桂卿准,“只要没把咱俩打发到那种偏远的地方去就行了,咱管别人谁怎么想呢。”
      桂卿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暗想,幸亏当时听了姐姐的话找大舅来送他到单位,不然的话有些事还真不好说呢。
      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单位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道道,看来以后他还真得小心点才是。
      “哎,对了,我上次送给你的书,你看得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宪统就像发癔症一般问道,搞得桂卿都有点措手不及。
      “噢,不好意思啊,”桂卿十分尴尬地回道,他果然心虚了,“我这两天光弄纪梅安排的那个报告了,还没来得及细看呢。”
      提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报告他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比刚才喝多酒了还难受。
      令他感觉无比郁闷的是今晚他又捞不着加班了,白白地浪费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晚上,这样的话他只能周六周日再努力了。
      宪统知道桂卿写报告的难处和痛苦,就非常知趣地不再提这个话茬了,他转而去和桂卿探讨起澄宇清莲功的问题来,这是他的传统强项,不说白不说。
      趁着今晚这个特别难得的好机会,他就把一些简单的练功动作教给了桂卿,他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和责任。
      而桂卿为了报答他的留宿之恩,只好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好好地学习他教的各种动作,反正练习这些看起来比较简单的动作总归是强身健体的,想来也没有什么坏处。
      差不多练了两个多小时的所谓绝世神功,桂卿才在地上的凉席上凑合着睡了一宿,浑身硌得生疼。
      次日一早,他请宪统喝了碗较为昂贵的牛肉面,然后就赶忙骑车子回家了,他还要去赶那个夺人魂魄、催人性命的报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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