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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又被抽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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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刚刚忙活完上户口的事情回到办公室,桂卿就接到了柏为善的口头通知,让他第二天早上九点到县招待所二楼会议室开会。
至于去开什么会,对方当然是不会说的,他自然也是不会问的,因为即使他张口问了,这孩子也不会说,他太了解这个鸟人惯常使用的那点小伎俩了。
而柏为善这厮又因为知道桂卿不会问,所以也就更加懒得说什么了,这几乎都形成了一种畸形而丑陋的默契了。
待按时到了那个大大的显得十分庄严的会场之后,桂卿才发现原来人家让他参加的是东院和南院两位主要负责人主持召开的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即青云县※※※※※※※※※教育动员大会。
而在上周五,市里已经召开过全市性的教育活动动员会了,县里开会的目的主要是贯彻落实市里的会议精神的,当然这也是这次教育活动必不可少的程序之一。
在会议统一发放的一份文件中,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被抽调到即将成立的县教育活动办公室了,而且需要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在※※部集中办公,因此工作上需要与原单位彻底脱离。
在那份全体办公室人员名单上他还发现了黎凤贤、盛闻景两个人的名字,他们是属于※※组的,这个安排很符合他们两人的工作特点,而※※组的组长是钱三鼎,副组长是时为俊。
另外,名单上还有和他关系一直都不错的东升,他是指导组的副组长,组长则是干部科的科长雷军。
而他所在的综合组,其组长是阎春竹,阎立本的阎,春天的春,竹子的竹。
开会时候他自然见到了凤贤和闻景,并和他们随便说了会话,只是因为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干,所以中午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并没有在一起吃饭,而照例他们应该在一起吃的。
同时,他也看见了东升,只是因为和对方离得较远,所以他没和他打招呼。
至于阎春竹,他当然也是看见了她,但是他却选择了对对方视而不见,因为他还不想过早地进入一种令他时刻都能感觉想要呕吐的可别境地。
他觉得,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如果都混到了让人一看见就想躲开,或者一看见就感觉特别恶心的地步,那么这个女人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好呢,不过非常可惜的是,往往这种女人还特别能活。
直到出了会场他才想起来,这天原来是大寒节气。
尽管江海龙作为水务局的一把手也参加了此次会议,并且已然知晓了从本单位抽调人员一事,但是桂卿还是在下午的时候把这个事向分管负责人谭向东,协助谭向东工作的马玲,以及江海龙本人进行了专门的汇报。
这是法定程序,他必须得走,一点都不能马虎。
面对这种可以说是突如其来的并不重要的人事变化,三位所谓的负责人表面上都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声知道了而已。
因为※※部门历来都喜欢突然“抽硬人”和“硬抽人”的工作原则他们多少还是知道的,所以现在无论他们怎么想或者怎么看这件事,既然事情已然到了这步田地,他们肯定都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从江海龙的反应和表现来看,在开会之前他应该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单位有人被抽调一事的,对此桂卿感觉尤其爽快和过瘾,这是为数不多的江海龙掌控不了局面的情况。
这家伙居然也有被人绕了的时候,真是有趣。
时间长达一年半的,在业务上完全脱离原单位的,※※部门一手操作和一锤定音的抽调行为,这中间充满了多少变数和不确定性,对于具体被抽调的人和他的原单位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包括桂卿在内的任何一个局外人都是难以准确预料和揣测的。
也正因为不明就里,不知其然和所以然,所以桂卿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或者说是久违多时了的舒畅和欢欣之意充盈在他的内心。
毕竟,他能在至少一年半的时间里,不用每天都面对那几个他实在不愿意面对的鸟人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他也算是解放了。
又虽然,一想到他需要立即面对的新上司竟然是阎春竹那个奇葩女和怪娘们,一种才离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就不免袭上心头,但是他仍然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和信心,因为他觉得只要情形在不断地变化和演进当中,只要一切都不是完全定死的,那么风水迟早会转回来的,尽管他也不懂什么风水,也不信什么风水。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个人就算是再倒霉,也不能永远地倒霉下去吧?
干牛粪还有发热的时候呢,更何况他这样一个老实本分、任劳任怨的人,怎么会一直没有翻身的机会呢?
而且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不被别人欺负得太厉害了就行,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基本上都能忍受。
周一这天一早,他提前20分钟左右就赶到了东院※※部※※科的办公室门口,来恭候阎春竹和胡秀伟的到来。
※※科在二楼中间位置略微偏西一点向阳的一面,共有里外两间办公室。
外边这间办公室有四张桌子,分别坐着阎春竹和胡秀伟,以及一个体态丰满、稍具风骚、不老不少的半大女人夏黛云,第四张桌子没人用,算是机动的。
里边这间办公室一排溜摆了六张桌子,深绿色的厚绒桌布上压着沉沉的大块玻璃,南墙的窗户上按着一个十分老旧的窗式空调机,东墙上全是文件柜,里面放满了各种文件资料。
因为※※部会经常性地抽调有关人员来这里集中办公,所以里边这间屋收拾得还算整洁宽敞,比外边这间屋似乎还要强一些。
初进※※科的人,一般都会对这里相对比较拥挤和简朴的办公条件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但其实这只是肤浅的表象,这里的事情远不是人们看到的那样简单和直白,其背后的道道多了去了,水也深多了。
在正式上班的点之前,※※科的人大体上是按照固定的顺序先后到来的,桂卿也是在几天之内才慢慢地发现这个非常有趣的小规律的。
第一个来的人一般都是一个不苟言笑且神情十分漠然,对桂卿的存在从来都完全无视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叫章凡,锦绣文章的章,极不平凡的凡,前不久刚从大塘镇被抽调过来的,是肩负着某种伟大而又神圣使命的※委※※部※※生。
此人长着一副瘦长脸,皮肤稍黑,个头也不算矮,戴这一副金属边的眼镜,脸上有两个时隐时现的小酒窝,在愚蠢而又肤浅的女生眼里他应该属于那种长得比较帅的人。
桂卿当然是不认识这位气宇非凡的尊神的,因为至始至终人家根本就没有想让他结识的意思,尽管和阎春竹、胡秀伟等猪狗之流相比,这个人的人品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第二个到来的人往往就是夏黛云,一个身体比名字还有吸引力的女人,她身上的吸引力之强,以至于连桂卿这样的人见了都不免有些非分之想。
她的身上总是洋溢着一股浓浓的香气,这股香气即不惹人烦,也不惹人喜,反正就是一股标志性的味道而已。
第三个到来的人通常就是大名鼎鼎的阎春竹了,就是那位在整个大院里都久负盛名的首屈一指的叫人一听名字就会感觉如雷贯耳的大饼子脸,一个自以为手中的权力可以无限放大的科长,一个自以为在科长这个级别上可以把手中的权力使用得很牛叉的女人。
第四个到来的人一般就是那个向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像个隐秘的世外高人一样难见踪迹的胡秀伟了。
桂卿自从到※※科以来,直到离开这里到北面档案局的楼里集中办公,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就在周一早上见过此君一次,而且就这一次现身这家伙还只是和阎春竹打了个照面就匆匆地离开了,以至于桂卿都没能记准他究竟长什么样,脸上有什么显著的特征。
他虽不是昙花,却腆着个老脸玩了一把一现。
和※※科斜对着的阴面的一间办公室就是干部科的办公室,科长是雷军,副科长是尚东升,这二人当中一个和桂卿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很是一般化,另一个是桂卿的老熟人了。
桂卿上午抽空也去干部科那边和东升、雷军打了个招呼,算是礼节性地知会一下,尽尽拜访的义务。
他和东升简单地聊了几句他以为完全没什么问题的客气话之后,雷军因为有事就离开了,屋里便只剩下他和东升两个人了,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桂卿,你以后敲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东升非常努力地善意地提醒道,透过远视镜片向上翻腾着的两只眼睛里既包含着捉摸不定的玄妙深奥的东西,又包含着春风化雨和润物无声的东西,让桂卿既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和局促不安,又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和备受抬举,“力度既不能太大了,让人听了吓一跳,也不能太小了,以至于你敲了半天里边的人还听不见,这个力度必须得把握得十分到位,要做到不轻也不重,一切都刚刚好,甚至包括敲门的节奏都得把握好才行。”
“噢,我明白了,尚哥。”桂卿十分虔诚而又认真地答道。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东升这样讲并不就意味着他刚才的敲门动作就一定不合适,从而需要立即改正。
同时他也感觉有几分好奇,一向都喜欢滔滔不绝地和别人说话的东升,来到东院后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畏手畏脚的可怜样子了,真是环境造人啊。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刚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东升果然这样说了,然后又努力地往上拔了拔自己的身高,企图让自己感觉更加舒服一点,同时也让桂卿对他更加信任一些,“而是想善意地提醒你一下,因为很多人都容易犯这个错误,尽管这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误,但是却容易耽误很多大事,所以我觉得你一定会正确理解的。”
“那是,你放心吧,尚哥。”桂卿甜甜地回道。
“兄弟,在这里工作,”东升又和颜悦色地继续道,不知不觉间便当起了桂卿在东院※※部工作的引路人,“要想混好,其实有很多很微妙的东西需要你今后用心地去体会,敲门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小小的方面,别的事情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
“嗯,是的。”桂卿微笑着回应道。
“就是说,”东升充满信心地讲道,心情看起来也很好,“凡事都需要你准确地去把握一个度,既不能过,也不能不到位……”
“因为咱是好伙计,好弟兄们,”末了他又笑眯眯地说道,并拍了拍桂卿的肩膀,“所以我才觉得有义务告诉你这样的。”
“谢谢尚哥,谢谢,我一定会记住。”桂卿道。
“你比如说刚才,”见屋里一时半会无人再进来,东升准备把话题进一步深入下去了,因为有些事情他觉得还是要交待清楚的,不然的话会对桂卿以后的发展不利,“雷军在这里的时候,你问我的那句话就很不应该。”
桂卿听后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出手就犯了个错误。
“我知道,”东升用安慰的语气强调道,他也有点怕挫伤了桂卿的积极性,“你肯定是拿我不当外人,所以才那样问的,而且你很可能也觉得那就是一句很平常的话。”
“对,我确实没想那么多。”桂卿尴尬地笑道。
“对,那话听起来是很平常,”东升温和地说道,节奏和气氛都把控得很好,真是不轻也不重,不紧也不慢,“而且放在一般的场合问也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这里不是※※部嘛,”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显示了一片十分宝贵的赤诚之心,“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是很特殊的地方,这里的空气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你知道吗?”
“那是,那是,”桂卿连忙笑着点头称是,并对东升的玩笑话报之以和善可亲的回应,“我理解,我理解。”
与此同时,他在脑子里又快速地检索了一遍他刚才在这个屋里当着雷军的面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那句被东升定性为不合适的问话,“怎么样,年底对各单位考评的事忙完了吗?”
在仔细地回味和咀嚼了几番这句话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话问得确实欠妥当,确实没水平,而且还毫无必要,一点现实意义都没有,另外还显得他这个人在东升面前有点硬充香近的,愣是套近乎,心里也没有个熊数,是话不是话就随便乱问。
他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天然地值得相信,比如雷军。
“有些话你宁肯可让它烂在肚子,”东升闪烁着明亮的目光,温和而又坚定地说道,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也不要轻易地说出来,说出来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哪怕是让别人把你当成哑巴,当成憨子,也不要随随便便地去说什么。”
桂卿非常赞同这些话,于是不停地点头称是。
“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兴之所至,东升索性侃侃而谈起来,反正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挺好的,“又道是人言可畏,你的无心之举或者无心之言,很有可能回过头被别人拿来当证据,当明抢,当暗箭,再用来对付你和诋毁你。”
“等到那个时候你不仅哭都没有泪,而且很有可能你都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的你,又是谁憋着坏心眼害的你。”
“在机关单位里,”见桂卿听得非常仔细,而且态度相当诚恳,他非常认真地不吝赐教起来,“尤其是东院这边的很多人,你表面上看着都笑眯眯的,都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其实底下都是暗流汹涌,礁石遍布,机关林立,你永远都不知道哪会子,会因为什么原因栽倒在哪个地方,我这还真不是吓唬你……”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挺瘆人的啊?”桂卿笑道。
“瘆人倒也不至于,”东升赶紧微微地笑道,他倒是真怕吓着桂卿,因为他也不能完全排除自己有点言过其实的状态,必须谦虚谨慎点永远都没错,“不过你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其实包括我也是,”他果然说到了自己身上,“任何时候都必须得倍加小心,得时时刻刻保持一种战战兢兢和如履薄冰的感觉才行啊,我这也是吃了多少亏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接下来,他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把部里不少鲜为人知的东西都透露给了桂卿,这让桂卿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南院那边刚刚遇见苏庆丰的时候,这使他倍感温暖和欣慰,心情也着实好了很多。
他有理由觉得,传说中所谓的职场贵人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因为除了他的父母之外,谁会这么推心置腹地和他聊天呢?
谁会这么知无不言和言无不尽地教导他呢?
而且从前他和人家又没有多深的交情。
在临走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一抽风,又问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弱智的问题:“哎,尚哥,文件上明明写着抽调的人今天来※※部报到,为什么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过来,别人怎么都没来的?”
“唉,我的好兄弟唻,那是因为别人都没有你实诚啊!”东升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其实这个话他早就想说了。
桂卿很难为情地也跟着笑了一笑。
“我给你说啊,”东升接着又笑道,不是嘲笑的笑,而是笑意盈盈的笑,桂卿并未因此感觉到什么压力,“像这样的结果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抽调的人或者他所在的单位负责人已经和※※部这边提前沟通过了,暂时不来或者晚几天再过来;第二种情况就是,被抽调的人或者他所在的单位负责人认为,既然抽调的时间长达一年半,那么根本就用不着立马叠桥地过来,有事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当然了,”他心思细密地说道,“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有极个别单位的负责人对被抽调的人有不同的意见,正在想办法协调换人或者干脆就不让过来,这种情况也不能完全排除。”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他继续逻辑清晰地分析道,给桂卿的感觉是既自信又阳光,还非常干净利索,绝对没有吞吞吐吐和遮遮掩掩的意思,“同时也是最根本的原因,导致这些人暂时都不过来,那就是集中办公的地方还没最后敲定,所以即使人都来了,也没办法安置。”
“噢,那个意思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憨憨痴痴地按照文件规定的日期直接就过来报到了,这样反倒弄成我不识趣了,人家都没像我这样干,对吧?”直到此刻桂卿才恍然大悟道。
“对了,我的好兄弟,”东升笑得更开心了,他想用自己的笑容化解桂卿心中的尴尬,实际上这种效果立马就显现了,桂卿感觉心情非常舒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疙疙瘩瘩的,“你认认真真、老老实实、板板正正地按照文件上规定的日子来报到,这本来也是没有什么错的,毕竟你做得很对嘛,谁也说不上来什么——”
桂卿明白,这个意思就是自己做得并不对。
“结果呢,”东升非常朴实地笑道,“在阎春竹眼里你却不折不扣地成为了一个傻子和呆子,她极有可能据此就认为你这个人好欺负,好讹,根本没有什么背景,是一个极好的适合出苦力的人。”
“她现在实际上是没地方妥善地安置你,”他接着便道出了他心中以为的实情,“但是这个话呢,她又不能直接给你说,嫌你傻不拉几地来早了,既然你都已经来了,当然不好让你再回去,是吧?”
“那是,那是。”桂卿道,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所以有些事吧,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你输了,只要你认真,只要你没背景,明白了吗,兄弟?”东升意味深长地叹道。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桂卿由衷地叹道,然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早上阎春竹等人会用那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