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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说话 ...

  •   七月底的临泉市,路边的微风依旧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月光也戴上了一层盛夏颜色的滤镜。

      回到家后,白枝校基本就呆着家里不出门,每天逗逗里予就是她最大的活动量了。

      躺在床上的白枝校正悠闲的玩着游戏,一个电话迎着游戏失败打进来了,叹口气的接起了电话。

      “喂,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游戏失利后的疲惫。

      林昭昭带着欣喜地语气,“出去玩吗?带你认识一些帅哥。”

      “没化妆。”

      “现在化,赶快。我也要收拾了,等你哦。”林昭昭不容分说地挂断电话,留下白枝校对着手机发呆。

      白枝校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睡衣,上面还沾着里予掉的猫毛。犹豫片刻,还是认命地走向衣帽间。

      里予感知到白枝校出门了,耷拉着尾巴跑过来蹭了蹭她的腿。

      “小里予,我要出门了。”

      里予委屈的叫了两声,有种在抗议的感觉。

      “我回来给带火腿肠哦。”

      这句话像咒语,让猫咪头也不回地蹦回猫爬架。

      化完妆后,白枝校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得亏昨天洗了头,现在看起来还不是很油,不过最后还是用散粉压压头发上的油光。

      接到林昭昭的电话,白枝校穿上鞋子出门了。

      夏天的晚上万里无云,夜色碧清。深色的天幕犹如蓝色大海,无数颗碎星铺满天空,点缀着夜晚。

      站在马路边的路灯下,迎着暖意的微风,抬起头看向夜晚的月亮。等车过程中站在路灯下,一个人静静地吹风赏月。

      很快,出租车稳稳地停在马路边。

      出租车穿行在霓虹流淌的街道上,车窗映出她模糊的侧脸。

      靠在车窗上,不一会儿生起一层水雾,看着模糊车窗,白枝校不自觉在车窗上写下一点时,还没写下第二笔时突然顿,那个未完成的笔画,像极了他名字的起笔。

      白枝校没继续写下去,摊开手掌抹掉了那层水雾看向前方。

      指腹抹开雾气时,她听见心底某处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

      酒吧门口的光怪陆离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白枝校打电话让林昭昭出来接自己。

      “白枝校”林昭昭看见白枝校双手挥舞着,挽上白枝校的手,说:“我给你说几个男生都不错,挺帅的。”

      “真的?”

      “真的,不信你一会儿进去看。”

      到门口,白枝校停住脚步看向林昭昭,“你组的局?”

      在白枝校的印象里,林昭昭不可能是这种局的组局人。

      “当然不是我,我是被人带来的,这不我再带个你,陪我嘛。”

      “行吧。”

      林昭昭带着白枝校坐进卡座,白枝校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几个男生,确实如林昭昭说的长得不错。

      但白枝校注意到最边上的一个男生,他和旁边的人玩舞拳自己连输好几局了,在白枝校看他的这几秒里他已经喝完一杯酒了。

      林昭昭扑过来挽住她手臂时,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最边上那个看见没?盛裕,听说还是单身。”

      “我见过他,他和那谁认识。”

      “谁?”

      酒吧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原本几杯下肚的林昭昭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时没get到白枝校说的“那谁”是指谁。

      他仰头喝酒时喉结滚动的样子,让她突然想起某个同样喜欢逞强的身影。原来这座城市这么小,小到随便遇见一个人,都可能与他有关。

      酒桌上酒杯碰撞声与客人们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特的夜曲。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烟草的混合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威士忌的暖流从喉咙烧到胃底,她却觉得指尖发凉。第四杯酒见底时,林昭昭终于察觉异常:“想什么呢?”

      “没什么,一会儿我想回家。”

      “怎么了,怎么突然回家?还没开始玩呢,”

      “不想待了,就单纯想回家躺平。”,白枝校的声音淹没在鼓点里。

      说完没一会儿,给林昭昭打了一个招呼就离场了。

      从酒吧里出来白枝校站在门口,看着天上高挂的月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酒吧嘈杂的声音中脱离出来,白枝校整理一下头发,迈开步子离开酒吧。

      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白枝校前脚刚坐车走了,林昭昭后脚就从酒吧里追了出来,最后看到的只有汽车尾灯了。

      林昭昭心想:跑得真快啊!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轻快地滑动,最后停在了“姜南”这个名字上。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林昭昭的声音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刚才那点小失落一扫而空:“姜南!你在哪儿呢?我刚把白枝校叫出来带她玩,她跑回家了,我这会一个人在马路边。”她一边说,一边用鞋尖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为了追她,林昭昭也和她的朋友撒谎说自己有事要走,现在没追到她,也不好继续回去。

      “吃饭了吗?”电话那头姜南的声音响起。

      出来的时候,林昭昭在家吃了一点,姜南说完,肚子正好咕咕叫,时间刚刚好。

      她摸摸肚子说:“这会儿饿了。”

      “那你来找我吧,我和宋淮宴正准备出去吃饭,这家店可是我俩的私藏小厨呢……”

      电话挂断后,姜南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姜南给她的那个地址报给司机。

      车子在一处窄窄的巷口停下,巷子深处,一家小馆子的灯笼在黑夜中里亮着暖光。

      她推开木门,店内温暖的灯光和食物诱人的香气立刻将她包裹。视线一扫,便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姜南,她正扬着手,脸上是惯常那爽朗的笑容。而他旁边,宋淮宴安静地坐着,闻声也抬起了眼,看向林昭昭。

      “可算来了,就等你了。”姜南招呼着,往里面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林昭昭在他们对面坐下,木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路上有点堵车。”

      “我们都点好了,保管你喜欢。”姜南说着,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推到她面前。

      一直沉默的宋淮宴这时才开口,声音低沉平和:“这里的招牌是黄鱼煨面,你可以尝尝。”

      “是啊,”林昭昭有些惊喜,捧着温热的茶杯,“看来今天是来对了。”

      林昭昭一来和姜南畅聊,宋淮宴就是他们的吉祥物,杯里没饮料及时帮她们添,需要纸巾立马帮她们递……

      不管怎么组合,只要宋淮宴在,他就是吉祥物。

      吃得差不多了,姜南和林昭昭依靠在一起,姜南歪了歪头给林昭昭说:“你这两天刷视频了吗?”

      “怎么了?”

      姜南立马拿出手机,把自己收藏的视频翻出来给林昭昭看,“你看过这本书吗?我前两天看了看一下,和白枝校的经历好像,作者也和白枝校好像?”

      林昭昭看了一眼,视频中的背景,小说书名,还有出镜的那个作者,就是白枝校。

      林昭昭看着姜南急切求证的眼神,指尖在微凉的奶茶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就是她。”她平静地说。

      姜南正要继续论证的动作顿住了,眼睛缓缓睁大:“你早就知道?”

      “从她写第一个字开始。”林昭昭将手机推回姜南面前,屏幕上依然是那个熟悉的作者主页,“我就知道,我经常给她看内容。”

      宋淮宴手中的玻璃杯轻轻一晃,冰可乐险些泼洒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回桌面,杯底与木质桌面的碰撞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清晰的轻响。

      依偎在一起的姜南和林昭昭的对话,像一根细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耳膜。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掏出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姜南说的那个书名,后面又跟上了她的笔名。

      搜索出来那一刻,宋淮宴立马关上了手机。

      白枝校,你还是那么喜欢他。

      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膝盖上的布料,指节微微泛白。

      梁至野。

      那个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带着一种沉闷的、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雨点开始敲打饭店的玻璃窗,淅淅沥沥。

      姜南消化着这个信息,手指却在屏幕上不停滑动,视线落在视频中白枝校戴的项链上,“白枝校什么有的这个项链?还是字母Z?”

      “好像是大二那会儿我俩出去玩,买的,是她名字里的枝。”

      “是吗?”姜南反问道。

      写着暗恋小说,这个字母Z的意思不会这么简单。

      突然想到了什么,姜南激动的拍了拍林昭昭的大腿,“我知道了。”

      “你说呀。”林昭昭吃痛的拉开她的手,摸摸自己被她拍红的腿。

      “字母Z不光是她白枝校的枝,还是梁至野的至。”

      林昭昭揉腿的动作瞬间停住,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梁至野的……至?”林昭昭喃喃重复,“我的天……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当时她说是她名字里的‘枝’时她当时反应确实有点过于含蓄了。”

      “对吧!”姜南用力点头,为自己的推理得意,眼神放光,“我就说嘛,她那本小说里的细节,既然能以梁至野为原型写一本小说,就不可能那么简单。”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引得邻桌有人侧目。林昭昭赶紧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她旁边还有人。

      姜南这才猛地收声,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坐在对面,默默吃着饭的宋淮宴。

      宋淮宴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将一块米饭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缓慢而规律。他低垂着眼睫,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姜南和林昭昭尴尬的对视了一眼,她们俩真的把宋淮宴当吉祥物,没考虑他在场。

      毕竟他喜欢白枝校这件事,对面这俩都是知情者。

      一个是从高中开始就知道他喜欢白枝校,一个是后续从他的蛛丝马迹中得知。

      “宋淮宴”林昭昭转移话题,“咱们的奶茶快到了吗?”

      宋淮宴抬起头,脸上是惯常的温和与平静,“我看一下,应该快到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快了,我去拿。”

      他离开椅子去奶茶,姜南和林昭昭立马开始你推我搡的。

      “下次别在宋淮宴面前说梁至野,照顾一下他的情绪。”林昭昭说。

      姜南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不以为然的拿起筷子夹菜,很平淡的说:“他知道,他比我知道白枝校喜欢梁至野知道的早,有可能比你知道的还早。”

      “啊,那他表现得也太平静了,”林昭昭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宋淮宴,准备夹菜的筷子也停了下来,接着继续说:“不过每次提到白枝校,他都这样,不声不响的,反而让人更难受。”

      “因为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姜南叹了口气,“高中那会儿,我就帮他搞白枝校的条形码,可是帮他拿了一年。并且按照我和他聊天里看,他早都知道白枝校喜欢梁至野了。”

      林昭昭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

      “怎么争取?”姜南摇头,“白枝校对梁至野的喜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淮宴那么骄傲一个人,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

      宋淮宴提着三杯奶茶回来。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将各自点的奶茶准确无误地放在她们面前。

      “你的芋圆奶茶,少糖。”他对林昭昭说,接着转向姜南,“你的芝士莓莓,加双倍奶盖。”

      最后,他拿起剩下那杯,插入吸管。姜南眼尖地注意到,那是白枝校最喜欢的口味——茉莉绿茶,无糖。

      快递单子对着林昭昭,她看了一眼单子上的信息,宋淮宴的手机尾号让她越看越熟悉,总感觉在哪见过。

      林昭昭用胳膊肘怼了怼姜南,侧头问道:“宋淮宴的手机号换过吗?”

      “没啊,从高中开始就没换过。”

      “是吗?”林昭昭有些疑问,拿起自己手机开始翻,终于翻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是拍白枝校手机里的一条短信,这是一条匿名短信,白枝校一直没找到这个手机号是谁的,短信内容是祝她高考加油的。

      林昭昭抬眼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正是那张短信截图。

      “这个号码,尾号7289,是你的吧?”

      宋淮宴的目光在触碰到屏幕的瞬间凝固了。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关节处泛起白色。

      姜南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地挑眉,“还真是你的号。这什么情况?你给白枝校发的?”

      宋淮宴沉默着,喉结轻轻滚动,一瞬间他感觉整个饭店的声音都静音,只有他的呼吸声。

      “高考前那条匿名短信,原来是你发的。”林昭昭盯着他,“为什么不当面祝她加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宋淮宴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那时候不认识她。”

      是啊,高考那时他还不认识白枝校,认识白枝校的时候是大一那年的寒假,还是姜南搭的桥。

      宋淮宴低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那是我考虑了很久才出去的”他停顿了一下,“那天我编辑了很久,最后删得只剩这四个字。”

      林昭昭愣住了。她看着宋淮宴,突然意识到这条简单的短信背后,他的暗恋也是那么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仿佛透过层层时光,看到了那个在图书馆角落里,一遍遍编辑又删除短信的少年。

      林昭昭忽然想起,高考后的那个暑假,白枝校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这条匿名短信。她一直想知道是谁发的,甚至为此问遍了班上所有同学。

      “她找过这个号码的主人。”林昭昭轻声说,“找了很久。”

      宋淮宴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时服务生端来了饭后甜点,打破了这一刻的凝滞。宋淮宴低头看着眼前的芒果布丁,突然很轻地说:

      “有些话,不说出口比较好。就这样陪着她,也挺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了另外两个人的心上。

      姜南看着宋淮宴,她认识宋淮宴这么久,第一次在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男人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乎脆弱的神情。她突然明白了,那条短信承载的,是一个少年未曾说出口的、笨拙而真诚的心事。

      姜南轻轻叹了口气,舀起一勺布丁,“这布丁不错,尝尝。”

      三个人都默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饭后,三人并肩走在渐暗的街道上。宋淮宴一如既往地将她们送到地铁站,举止得体,笑容温和。

      “路上小心。”他站在闸机外挥手,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走出几步,林昭昭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对姜南说:“他还在那里。”

      姜南也回头望去。宋淮宴依然站在原处,目送她们离开。他的身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静止如岛,脸上终于卸下了那副惯常的平静面具,流露出一种她们极少见到的、真实的落寞。

      -

      梁至野的婚期在次年三月份,万物复苏的季节。

      吃饭时聊起梁至野的婚礼,林昭昭看着白枝校说:“你确定要去?”

      白枝校抬起眼,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下定决心后的释然。“为什么不去?”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不就是同学婚礼。”

      她执起汤匙,慢慢搅动着碗里的汤,清亮的汤面上浮着几点油星,转着圈散开。“他都大大方方邀请了,我有什么理由躲?”汤匙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这场暗恋,已经是一个死局的状态。

      林昭昭看着她,想从那双总是过分安静的眼睛里找出点别的什么——痛楚,不甘,或者强撑的倔强。但白枝校只是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汤碗里,像是要把那里看穿。

      “枝校……”林昭昭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心疼。

      “昭昭,”白枝校打断她,终于抬起头,眼神清亮,甚至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我总得有一个解局的棋子。”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却更坚定,“亲眼去看看,大概……就能真的死心了。”

      白枝校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清醒的冷意。她想起请柬上那个烫金的名字,并排而立,那么刺眼。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定了结局,而她这个迟来的读者,早该合上书本。

      “总要亲眼看见的,”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说给林昭昭听,还是说给自己,“看见他穿着礼服,站在别人身边的样子。”

      林昭昭伸出手,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

      那一刻,白枝校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某个拧得很紧的东西,伴随着这句说出口的话,似乎“咔哒”一声,微微松动了一下。

      或许疼痛过后,真的就是新生。在那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埋葬掉一些东西,或许,也同样能生长出一些别的。

      -

      回到家后,白枝校很随意地躺在沙发上,安静的氛围让她有些无聊,出声喊道:“里予,里予来。”

      半晌也没见里予的身影,白枝校起身去找它,它的猫窝里没有,它最喜欢的猫爬架也没有。

      白枝校不知道里予还能躲哪,难道是被姚瑾带出去了?

      打通姚瑾的电话,“妈,里予呢?你带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姚瑾带有哭腔的声音说:“在宠物医院。”

      电话那头姚瑾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白枝校周身无聊平静的空气。她的心猛地一沉。

      “宠物医院?它怎么了?”白枝校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姚瑾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我回来就看见它不太对劲,吐了,还抽搐……医生、医生在抢救……”

      “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白枝校抓起钥匙,鞋都来不及换好,就冲出了家门。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早上出门之前里予还好好的,蹭着她的脚踝撒娇,怎么转眼就在抢救了?

      它那么调皮,是不是误食了什么?是了她昨天新买的那盆绿植,还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什么小东西?自责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赶到宠物医院时,姚瑾和白成林正红着眼圈坐在抢救室外。看到白枝校,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校校……”

      “妈,里予呢?它出来了吗?”白枝校急切地问。

      姚瑾只是摇头,说不出话。白成林紧紧地搂住姚瑾,眼里看向白枝校除了担心就是担心,他害怕白枝校的情绪崩溃。

      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表情沉重地摘下口罩。白枝校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疲惫和惋惜,“它应该是误食了有毒物质,引起急性肾衰竭,发现得太晚了……”

      白枝校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她愣愣地看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后面的话她几乎听不清了。“有毒物质”、“肾衰竭”、“太晚了”……这些词语像冰块一样砸在她心上。

      “不可能……”她喃喃着,推开医生,踉跄着冲进抢救室。

      冰冷的手术台上,她的小猫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它柔软的毛发还带着熟悉的温度,但身体已经僵硬,那双总是盛着星辰大海的琉璃般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里予……”白枝校轻轻唤它,手指颤抖地抚过它的脊背,触手是一片让她心寒的冰凉。

      这一刻,巨大的悲痛才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腿一软,跪倒在手术台边,紧紧抱住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小身体,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姚瑾走进来,心疼地搂住女儿,也跟着落泪。

      白枝校哭了很久,直到眼泪几乎流干。她抱着里予逐渐冰冷的身体,另一个名字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浮起,带着更深的、隐秘的痛楚——梁至野。

      里予,里予。合起来,就是一个“野”字

      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在她不敢宣之于口的暗恋里,这只小猫是她唯一的情感寄托。每次她轻声呼唤“里予”,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张扬又热烈的少年,梁至野。

      她以为,这个名字会陪着她,直到她放下。

      可是现在,里予走了。

      就在梁至野结婚的前夕。

      仿佛是一种残忍的隐喻,她青春里所有隐秘的、美好的、无望的寄托,随着这个小生命的逝去,被一起连根拔起,彻底斩断。

      她失去了她的猫,也同时埋葬了那段从未见过天光的感情。

      白枝校把脸深深埋进小猫已经失去温度的毛发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哽咽着说出了那个她从未敢当面认真呼唤的名字:

      “梁至野……”

      她最后一次摸了摸里予,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来找我,我们下次不叫这个名字好不好,我们叫一个长命百岁的名字好不好,对不起,我不该给你叫这个名字,对不起……”

      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个毛茸茸的小生命,会回应她这声浸满泪水的呼唤了。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其中一盏,或许正照着即将迎来新婚的梁至野。而在这家宠物医院里,白枝校的世界,提前陷入了一片无声的黑暗。

      她抱着她的小猫,也抱住了她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做了一场无声的、盛大的告别。

      后来,她在家里发现了被咬破的包装袋,残留的检测结果显示,那是朋友送来的一款香薰蜡烛的干燥剂,含有对猫咪剧毒的成分。一切偶然铸成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必然。

      就像她最终,永远地失去了她的“里予”。

      -

      梁至野的婚礼,白枝校还是赴约了。

      入场前,在门口遇到了江予微。

      “好久不见啊,好长时间都没见你了。”

      “没办法,法考,律所来回跑。”

      江予微看她状态还行,开口道“小说不错,我看了。但看你最后结局,是要放下了?”

      “不放下怎么办,我去抢婚?”

      于薇嘲笑地调侃她,“也可以试试。”

      “滚。”

      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是于薇的本性了。

      江予微知道她喜欢梁至野后,她们俩经常互相调侃,她也会经常拿江予微那个初中同学回怼她。

      “对了,怎么突然改微信名了?”

      白枝校笑了笑,片刻她回道:“就是想改了,给自己一点新鲜感。”

      江予微继续问道:“你用了五年的微信名,我一直没想通你那微信名里的y是什么意思?”

      白枝校笑而不语,这个问题没回答,不过也没意义了。

      "XyZ"这个微信名,她用了五年。

      其中的意思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是三个字母呢?因为白枝校的名字有X和Z,梁至野的名字有Y和Z。

      所以,白枝校就把字母拼在一起用了四年。

      其实,一开始白枝校用这个微信名时并没有这个意思,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宿舍里有人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脱口而出说,X和Z是她自己的名字缩写,而y是梁至野。

      从那以后,这是“XyZ"的固定解释,这也是白枝校喜欢梁至野的痕迹。

      只不过现在也没意义了,自己也不必继续用了。

      -

      婚礼在一家酒店的草坪上举行,阳光明媚,花香馥郁,空气中弥漫着幸福和甜蜜的气息。

      白枝校和江予微入坐那一桌都是他们同学。

      看着宾客们言笑晏晏,看着那个她放在心底多年的男人,穿着挺括的黑色礼服,笑容灿烂地迎接着祝福。

      他今天真好看。比她想象过无数次的样子还要好看。

      司仪宣布仪式开始,婚礼进行曲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红毯尽头,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由父亲挽着,缓缓走向梁至野。那一刻,白枝校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她安静地看着他们交换戒指,听着他们许下誓言,见证他们深情拥吻。掌声如潮水般涌起,她也跟着轻轻鼓掌,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像一个合格的、无关紧要的观众。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热闹喜庆的场合,在这个角落里的女孩,刚刚埋葬了她唯一的情感寄托,而那个名字,正与台上那个春风得意的新郎隐秘相连。

      当梁至野和新娘举杯向来宾致谢时,目光偶尔扫过全场。他的视线曾在白枝校的方向有过一瞬的停留,似乎认出了这位并不算熟络的老同学,对她礼貌地微笑颔首。

      白枝校的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被针扎一样泛起细密的疼。她举起面前的酒杯,隔空,对着他,也对着自己死去的爱情和陪伴,极轻地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将微涩的酒液一饮而尽。

      酒很苦,涩得她眼眶发热。

      宴席开始后,气氛更加热烈。白枝校没有去敬酒,也没有参与任何一桌的寒暄。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梁至野牵着新娘的手,一桌一桌地敬酒,他脸上的笑容从未褪去。

      白枝校一直待到仪式结束,拍照环节前她提前走了。

      白枝校拍了拍于薇说:“我有事先走了”

      “一会儿拍照!”

      白枝校摆着手离开了现场。

      她缓缓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座位,像一抹游离的魂,走出了这片喧嚣的幸福之地。

      舞台上,梁至野一个伴郎用胳膊肘怼了一下他,说:“你同学那桌离开的那个女生,叫什么?”

      梁至野顺着她的话看向白枝校的背影,“我忘了,我帮你问问。”

      梁至野拉过他庄烨说:“那个是谁,怎么走了?”

      “白枝校啊,应该有事提前走了。不是你连白枝校都能忘,高考那会儿人家可没少给你讲题。”

      “高考都过去多久了,我早忘了。”

      -

      酒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街心花园,在一条长椅上坐下,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疲惫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后,是和里予的最后一张合影。照片里,她笑着搂着乖巧的小猫,小猫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

      现在,两者都消失了。

      她轻轻抚摸着屏幕上小猫模糊的轮廓,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

      “再见了,里予。”

      “再见了,梁至野。”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这场无人在意的告别。她坐在那里很久,直到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橙色,才慢慢站起身,独自一人,走向没有里予,也没有了梁至野的未来。

      她的青春,在这场盛大婚礼的背景下,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

      她的那句“好久不见”,再也无法说出口。

      那个夏天,也要结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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