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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五条老师捡到了小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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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陪伴神子大人已经很久了。
在这不短的时间里，你见证了神子大人从一个寡言少语的小孩变成身高腿长活泼开朗的少年。
你很少关注自己的成长，直到某次神子大人弯下腰来抚摸你的头发，拽住你的手时，你才意识到你们的身高差在逐步拉大。
你感慨神子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的话被他听到了，神子大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狠狠地捏了捏你的脸颊，禁止你再用这种妈妈似的口吻感叹他的成长。
你委屈地闭上了嘴。
神子大人的眼神落在你那张惹祸的嘴上，目光很是复杂，就在你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要把你的嘴捏成鸭子的时候，神子大人突然直起身来，顶着一双红通通的耳朵快步走远了。
……今天的神子大人怪怪的。
不过自从身高开始抽条之后神子大人的性格就变得有些古怪，你仔细研读了相关的书籍，才知道神子大人原来正处于敏感多思的青春期。
你原以为以自己多年来和神子大人相处出来的默契，区区青春期而已，根本就无法动摇你们之间深厚的主宠情谊。
然而你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神子大人的行为突然变得陌生，你看不懂他的情绪了。
比如说某天早晨喊神子大人起床的时候，你如往常一样掀开神子大人的被子，扶着他站起来的时候，神子大人的表情就非常恐怖。
你终于体会到了五条家其他人口中神子大人恐怖的杀意，很没出息地腿脚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神子大人冷冰冰地让你出去，你颤抖着走出了房间，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神子大人没有理你的两天里，你每天都窝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
你想道歉，却只能看到神子大人突然转向另一边的脚步，以你的体能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直到第三天你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见到了似乎消气的神子大人，他看到了你肿成核桃的眼睛愣神片刻，然后冷冷地问是谁欺负你了。
你当然不可能指责神子大人，而是眼泪汪汪地说不是大人的错，是你无意中冒犯了神子大人，被惩罚也是应该的。
神子大人当时的表情简直就像被大福噎住了一样。
总之你们和好了，神子大人特意带你去了一直想去的电影院，还吃了一顿大餐，你很快忘记了这个小插曲，心心念念地都是神子大人实在是个大好人。
在那之后不久，神子大人提出要去外面上学。
你非常理解他——毕竟别人家的小孩都可以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打闹闹，而神子大人却只能待在始终沉寂如死水的五条家日复一日地学习，这对孩子的心理健康没有丝毫的帮助。
当然，这也是从书上看来的，这点也要多谢神子大人让人教你识字，否则你连这点乐趣都没有机会拥有。
神子大人后来找你说了这件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愧疚，就像不得不把猫放在家里独自出门上班但心怀愧疚的主人一样。
你急忙表示自己不介意，毕竟上学是好事，你也在为神子大人感到开心。
神子大人看着你兴高采烈的模样，突然扭过头哼了一声，他说：“实在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不一定会接。”
“不。”你摇摇头：“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打扰神子大人的学业呢！大人放心，我会好好克制的！一定不会打扰到您的！”
“切。”神子大人撇撇嘴，貌似很不屑：“真是嘴硬，如果被我发现你晚上又抱着被子哭，你就死定了。”
你坚定地表示绝对不会。
神子大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人给你准备了几个手机，放在你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属于神子大人的号码。
*
五条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甩开了五条家的人，就像渴水的鱼似的一头扎进了高专这片对他来说还算广阔的海域。
第一次体验上学神子大人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好奇，只不过他毕竟正是爱面子的年纪，这种情绪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而且短暂的新奇感过后他很快感到了厌倦，毕竟高专的日程和他在五条家做的没什么两样，除了学习就是拔除咒灵，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变得有趣一些，于是他开始给找乐子。
恰好他对自己的同期很感兴趣——夏油杰，术式为咒灵操术，莫名觉得这家伙会和他合得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打了一架确定彼此的实力差不多后，两人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开始勾肩搭背，很快变成了高专里有名的问题儿童。
直到把整个高专的人都祸祸了一遍，排解掉来到新环境的兴奋感后，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个爱哭的家伙寄养在五条家。
于是他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把不知道塞到哪里去的手机找了出来，却显示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
五条悟难得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如果那家伙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了电话过来，却发现被玩得开心的自己忘掉了的话……该不会哭得更严重吧？眼睛会废掉的吧？
充上电后，五条悟急匆匆地打开了手机，翻找未接来电。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果断起身去敲隔壁夏油杰的门。
“杰！喂喂！快来帮我看看，这个手机是不是坏掉了！”
刚洗完澡来不及擦干的夏油杰被骚扰地打开了房门，他接过手机，按照五条悟的指示摆弄了片刻，狐疑地问：“……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这只是个恶作剧的话我真的会忍不住和你决一死战的。”
“怎么可能啊！”五条悟不满地捏着手机，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没坏的话那家伙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那家伙？”夏油杰敏锐察觉到他明显变化的口吻，顿时狡猾地眯起眼睛：“是谁？”
“那家伙非常崇拜我，只要一天见不到我就会哭，这几天说不定打了上百个电话也不一定，这手机一定是哪里坏了，杰连这都看不出来，实在是太弱了。”
听起来似乎是个异性，性格恶劣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也有女人缘？该不会是臆想出来的吧。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和这家伙计较，他不怀好意地怂恿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打过去问问不就好了？”
五条悟果然拨通了电话。
短暂的提示音后，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传了出来。
“请问是哪位？”
“是老子啦。”
“神子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您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没什么事，只不过手机好像坏了，没有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等会儿我去换个手机，你记得把老子的新号加进通讯录里。”
“欸——”电话那头传来了明显诧异的声音，那个女生弱弱地说：“……可是，我并没有给神子大人打过电话啊。”
神子大人短路了。
夏油杰忍不住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电话那头的人对声音倒是非常敏感，她很有礼貌地问：“神子大人旁边还有别人吗？是神子大人的同窗吗？真是万分感谢，神子大人劳您照顾了——”
“……言重了，我们是互相照顾。”
虽然照顾的方式就是殴打彼此。
五条悟不满地关掉了免提，宿舍里顿时只剩下了他咋咋呼呼的吵闹声：“干嘛跟杰说话？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儿。”
夏油杰额头鼓起了青筋：“悟，要去外面吗？”
忙着打电话的五条悟敷衍地挥了挥手，眼角眉梢都挂着自在和轻松，和谁在一起都不一样的、发自内心感到放松的神情，那是藏在六眼神子的层层光环下，最深的、最无法触及的「真实」。
能让五条悟露出这种表情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难以抑制地产生了好奇的情绪。
“说好了，明天回去看你，不许拒绝。”
不知道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抱怨几句后挂掉了电话。
*
人必须要作为什么才能活下去。
你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这种事情没有人好心地教给你，你是从生活中领会到这个道理的。
自从十岁之后，你很少再想起你的父亲，那是个一天到晚除了喝酒之外什么也不乐意做的男人，因此你的母亲在你能够走路之后就跟着别的人走了。
你一面为她脱离这个噩梦一样的家庭感到庆幸，一面诅咒她的狠心迟早会给她带来报应。
你不是个好人，甚至你的身体里流着和父亲一样恶毒的血液。
你们相依为命，尽管他说过很多次，优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在唯一的女儿身上实施暴力。
这种情况持续到六岁，父亲终于停止了这种行为，他开始克制自己，即使偶尔控制不住也不会在你的脸上留下痕迹——毕竟这张遗传自母亲的漂亮脸蛋即使还未长开，也足以吸引部分人的目光，有不少人愿意为这份不同于成年女性的美丽买单。
尽管有这份相对稳定的收入，但父亲并没有停止酗酒，反而更加放肆地享受酒精带来的虚妄刺激，很快，他因为醉酒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比起庆幸、解脱，首先升起的是对他的愤恨，你恨他这么没用，就这样把你一个人留在世界上。
你放任野狗啃食了他的尸体。
不久后，你被一位富有的客人收养了，你第一次知道他有太太、还有一个嚣张跋扈的儿子。
那真是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士，尽管你没有这种待遇，但你总在无意中看到她对自己的儿子展露独属于母亲的温柔。
无论你在做什么，你总是克制不住地被她们所吸引。
然而这似乎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你很快被要求呆在房间，禁止外出。
这时候你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养母的儿子养的那只猫似乎把你的房间当做了它的地盘，有事没事都要来巡逻一番。
你看着它灵巧的脚步、光滑的皮毛，第一次由衷地羡慕、嫉妒一个物种——做一只猫可真好，即使是再怎么可恶的家伙，都愿意如此精细地供养它。
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你实在太弱了，也许是从你身上嗅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于是在你某次饿到晕倒后，醒来时手边正放着几颗猫粮。
你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份来自猫的馈赠。
然而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这只胖乎乎的猫，直到三天后，你才知道，你的养父破产了。
这实在是个噩耗，养尊处优多年的三人如同遭遇灭顶之灾，养母也因此而病倒。
在这种时候，你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几乎没做什么挣扎，他们选择把你卖进大户人家做仆人，你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因为是买去伺候他们最重要的“少家主”的人，所以报酬非常丰厚。
为了孝敬父母，牺牲掉自己的幸福也是应该的。
你听到他们这样说。
没有人问过你的意愿，相反，买家非常赞同父亲这样的说辞，他相当满意你的容貌和温顺的品性，因此很爽快地付清了钱。
就这样，你进入了规矩森严的五条家，成为了神子大人众多侍女中不起眼的存在。
你感到无所适从，越是泯然于众人就越是不安，自从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你决定做些什么。
想来上天还是眷顾你的，就连你本人都没有想到那点小小的花招会被神子大人放在眼中。
尽管一对上那双冰冷而广袤的蓝色眼睛，你就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想法似乎都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你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你顺利地留在了神子大人的身边。
但这还远远不够。
只有无可替代的身份才能让你永远都在神子大人身边留有一席之地，你必须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并且让这份价值延续地长久一些。
也许上天都在帮你，神子大人突然生出了养猫的想法。
你抓住了这个机会。
你成为了神子大人的猫。
尽管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你知道你们之间存在着独一无二的羁绊，对了，咒术师一般把那个叫做束缚。
真正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后，最先涌上来的并不是恐惧和悔意。
你控制不住地捂住了嘴巴，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盈满脑海，神经因为喜悦而紧绷起来，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太好了，这样的话，即使是神子大人也无法随意将你再次抛弃，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切断这超乎常理的羁绊，即便死亡，也不会是孤单一人。
*
五条悟回去的时间很不巧。
他最想炫耀的人居然出乎预料的不在五条家，询问了其他人后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被昨天被父母急匆匆地叫走了，据说是什么母亲垂危之类的原因。
说实话，他是不太在乎这种事情的，毕竟从小就被当成神子，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就算是亲生父母也得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但不是人人都能和他一样。
自从认识了你这新鲜的家伙之后，高坐明堂的神子也不得不走下神坛，了解到一些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子女不能违抗父母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是很有耐性的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打电话也不接后，就立刻派人查了你的行踪。
然后得到了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
你死掉了。
“哈？”
“你在说什么啊？那家伙可是最惜命不过了怎么可能就这么乖乖死掉——”
“……家主大人，您还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
关于你死亡的真相其实并不复杂。
以养母病重的名义将你叫回去后，看不出任何病态的养父母告诉你，他们答应了一个富有男人的求婚，让你乖乖待在家里备嫁。
你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于是微笑着提醒他们：“如果没记错的话几年前我已经被你们卖给了五条家，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允许自己的财产再次被转卖。”
养父母脸上滑过一丝尴尬和犹豫混合的神色，但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似乎就要动手。
于是他们就抛弃了所有的顾虑，转而怂恿你逃出五条家，嫁给一个据说是“善良富有又顾家”的好男人。
愚蠢的人总是喜欢故作聪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此时他们俨然为自己“一女两卖”的机敏感到洋洋得意，甚至对你动起手来。
你假意答应，顺势在这陌生的家里住了下来。
逃跑不在计划之中，蓬勃的怒火冲昏了你的头脑，虽然天赋并不出众，但同样身为咒术师的你决定杀掉他们。
你本来可以成功的，你甚至已经割下了养父和弟弟的脑袋。
但是你的养母是个有眼力见的狡猾女人，在匕首送进她的肚皮之前，她突然拥抱了你，那温暖而柔软的、带着香气的怀抱就像你曾经想象过的一样美好，你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于是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握着匕首捅进了你的心脏。
如同潮水漫过头顶，你感到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所有的记忆在脑中走了一回后，你忽然意识到了死亡的逼近……不，准确来说，是早就预感到了死亡，所以才开始回忆生平。
你倒在地上，鲜血倒流过眼皮，将视野晕染地一塌糊涂，眼中倒映着蓝色苍穹变成了红通通的重影。
你想再睁开眼睛看看那酷似神子大人双眸的苍蓝天空，然而却发现已经没有力气再抬手抹去碍事的血污。
事到如今，唯一还放不下的，只有那个和你定下束缚的神子大人。
真抱歉啊，神子大人，没能信守约定。
*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哦。”
不靠谱的白发老师这样说。
“当然，执念也是。”
*
五条悟抚摸着黑发少女柔顺的长发，没头没脑地问：“这么多年以来，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会感到痛苦吗，优子？”
她没有回答。
这是当然的，因为束缚和诅咒死而复生的家伙已经不能算在人类的范畴里了，即使有着同样的身体，也找不到曾经熟悉的灵魂了。
半晌，五条悟笑了，那笑容说不好是落寞还是愉快：“说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似乎忘记了教会你，那就是，不要和咒术师定下‘束缚’。”
诅咒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东西，所以不要和咒术师定下束缚，否则连死也不得安宁。
“因为束缚变成了咒灵，不断地死去，不断地重生，很痛苦吧。”
“虽然身为最强，但我对束缚也无能为力啊。”
“不要这样看着我，好歹说句埋怨的话嘛。”
“优子。”他注视着那双透亮的绿色眼睛，轻轻地说：“让你解脱的方法，我会找到的。”
一定。
*
神子也会食言吗？
若干年后，五条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也许只是片刻的虚妄，但他确实看到了捡回家的猫来到了他的身边，焦躁地围着被切成两半的他喵喵叫。
“……好歹说几句我能听懂的啊。”
他默默想。
“……原来神子大人也不是万能的啊。”
如他所愿，他的猫突然开口说话了。
美丽的少女如同记忆中那样，用温婉的口吻调侃道：“明明约定好的，神子大人可要长命百岁啊。”
“……喂喂，听起来像诅咒啊。”
“不，这是来自已逝之人的真挚祝福。”少女弯下腰来，掏出手帕，细致地为他拭去脸上的血污，将他凌乱的衣服摆放整齐，就像很多年前她一直在做的那样：“不要放弃，继续活下去吧，神子大人，学生们还在等着你呢。”
“……那你呢？”他问：“你要走了吗？”
“我当然是去往该去的地方了。”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明明就最怕寂寞了，还总是逞强。”
“……完全被神子大人看穿了呢。”她笑了起来，明媚的如同吸满阳光雨露的花朵：“但我已经不会再怕寂寞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大人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
“啊，还有一点，大人搞错了一点，不是您诅咒了我。”她注视着狼狈的神子大人，目光温柔：“而是被普通人杀死的我才变成了咒灵，之所以出现在大人身边，是因为太过于寂寞了。”
“神子大人，我爱你，所以请继续活下去。”
连爱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呢。
不，她笑意盈盈地反驳道，实际上对一个渴望建立永不断开的羁绊的人来说，懂得放手就是她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程度的爱了。
要长命百岁啊，神子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