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折：惊魂记 ...
-
【6】
被关在暗窖的第五日。
亦或是第六日、第七日……
罢了。
早就分不清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久了，寿长生早已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感知。每日昏昏沉沉，就连看着这满墙的鬼面，都觉得没那么可怖了。
这期间，百乐笙从未来过。只有他的师兄鹿三丰时不时来送些吃食，每次都是放下就走，一步都不肯多留，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怎么是他来送？
寿长生原以为会是莫管事的。
果不其然，他们都是一伙的。
“你们好大的胆！”
“居然敢绑我！你们疯了吗！”
“劝你们最好早点放爷出去！！！”
“你叫百乐笙来！把他给爷叫过来！！！”
……
一开始，寿长生还十分愤怒。
每次鹿三丰来时，他都冲他大声嚷嚷。以至于鹿三丰不得不拿布条将他的嘴堵上。
可后来，他不嚷嚷了。
不仅不嚷嚷了，他甚至早就已将缚绳悄悄解开，却也不趁机逃走。每天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呆着，竟毫无丝毫离开之意。
没别的。
他就是想看看，他百乐笙如此胆大包天私设暗囚，究竟是想将自己如何处置！
就这样熬了不知多少天……
终有一日。
地窖的暗板打开，一道光透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上面缓缓走下来。
终于，他来了。
这是自那夜之后，他第一次见他。
寿长生也不挣扎。假装自己依旧被捆缚，静静看着他慢慢走来，……
“咯吱”一声。
百乐笙先是拖过一张板凳，在寿长生面前坐下，而后一把取下塞在他口中的布条。
“咳咳咳……”
寿长生假意咳嗽几声，看向面前的人，笑：“哟，你终于来了百老板。怎么？百老板此行，是想如何处置寿某啊？”
百乐笙不答反问：“您觉得呢？”
寿长生笑笑：“该不会是，杀人灭口吧？”
百乐笙一听也笑了，点点头：“的确，是曾这么想过。”
寿长生：“那么现在呢？”
百乐笙从旁边的铁架上取下一把小刀，拔开刀鞘在指尖慢慢把玩着：“我现在也没想好，所以今儿个就来问问您的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
寿长生哈哈大笑起来：“都成了人家阶下囚了，我还能有意见吗？”
百乐笙：“当然可以～要不，还是杀人灭口吧？公子意下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指腹抚过刀尖。
“可以啊～”
寿长生笑嘻嘻道：“那百老板是打算如何下手？下毒？沉井？悬梁？还是直接用这把刀给寿某来个痛快？”
百乐笙：“您选吧。”
寿长生还真认认真真的想了一想：“要是让爷选的话……爷怎么说，在灵州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是服毒沉井、还是悬梁见血，这些不体面的死法，那都是不行的。”
百乐笙：“那如何死，才算体面？”
寿长生想了想：“不如……你让我快活死？”
百乐笙：“怎么个快活法？”
寿长生：“不是有那句老话说嘛，死在温柔乡，做鬼也甘愿～”
百乐笙皱眉：“又来了是吗？如今不同往昔，我劝您说话最好小心点。”
寿长生一脸无辜：“为何要小心？我是替你想啊，百老板！”
百乐笙冷哼一声：“替我想？”
“那可不～”
寿长生摇头晃脑道：“你也不看看你绑的是谁？爷可不是街头随意死在哪儿都没人问津的叫花子。如今外面人人都晓得，我人是在你百老板这里，日日沉迷温柔乡，乐不思蜀。爷若是在这期间出了什么事，你逃得了？”
百乐笙脸色愈臭：“那么寿公子有何高招啊？”
寿长生：“所以爷刚刚才说，让爷快快活活的死在温柔乡里嘛～这事儿施行起来其实也容易，你就准备准备，哪天晚上咱们……”
百乐笙手中的匕首又握紧了，一把插在身下的椅木上：“行了，你闭嘴吧！”
“怎么了？你想哪去了？”
寿长生又哈哈大笑：“你脑子里整天都是什么污糟东西？你以为我说的温柔乡是什么？”
百乐笙：“……”
寿长生：“我是说让你陪我回去一趟。”
百乐笙：“回去？去哪？”
“宿山呐……”
寿长生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悠远；“这么多年没回去了，你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吗？”
百乐笙沉默了。
寿长生：“我不会跑的，乐笙。实话告诉你，我寿长生这辈子荣华富贵早已享尽，早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你陪我回一趟宿山，让我死在外面，总比死在你这里好，不是吗？”
“噗通”一声。
百乐笙突然站起身来。
冷脸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我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
【7】
其实寿长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明明早就可以逃走了，还在这里与他们干耗下去？许多时候，寿长生对什么都是抱以无所谓的态度，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期待，没有目标，没有梦想，也没有任何物欲。
这漆黑无光的密室……
似乎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真正思考一些事情的空间。原本焦躁不定的心也变得异常安静，他喜欢这种安静到快要停止的感觉。
上次与百乐笙说的话，也不全是开玩笑。他是真的很想回去看看了。不知为何，自从与百乐笙重逢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念旧。
于是当百乐笙第二次下来看他的时候，他又与他提起来那件事来——
“怎么样啊百老板？”
寿长生开口就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百乐笙皱眉：“你让我考虑什么？”
寿长生：“就是回宿山的事儿啊。你放心，我真的不会逃的！要不然你一路上绑着我也行啊，我逃不掉的！”
“不行。”
百乐笙一口回绝。
“为什么？”
寿长生不依不饶：“要不然你一路上还用你那个什么迷魂香熏着我，我逃不了的。”
百乐笙：“都说了不行。”
“那你将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寿长生有些生气了：“我家什么情况，你比谁都清楚。我爹还是员外郎，与官府常有交集。他若发现我不见了，你猜他会放过你吗？官府会放过你吗？你这样就是自找死路！”
百乐笙不以为然：“那我不让他发现不就成了吗？”
寿长生：“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你当我家王富贵是死的？他可是天天要来找爷对账的，这几天见不到爷，他应该已经起疑了吧？”
“没有。”
百乐笙却摇摇头道：“我跟他说你这几天忙的很，成天深更半夜的往外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在哪，他就回去了，一句都没有多问。”
寿长生：“那你们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等他哪天觉察出不对，写信寄给我爹一说，你就等着瞧吧！”
百乐笙却似突然顿悟：“对对对！你这话，倒提醒我了。要不，我把那王富贵也绑进来，与你作个伴？”
“你！”
寿长生气到一时失语：“百乐笙，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别忘了，你当年离开我家可是逃跑的！身契可还在我们家呢！要是让我爹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小香倌，你以为你还能跑的了？你就等着瞧吧！”
百乐笙十分嚣张的点点头：“好，我等着。”
寿长生还当他只是没想清楚后果：“我劝你眼光还是放长远些！这事要是真让我爹上报官府，调查起来，你绑我还是小事，你这些足以让你合班掉脑袋的违禁物，你当你还能藏多久？”
百乐笙：“那也总比您现在就说出去好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你还真是看得开啊。”
寿长生哑然失笑，还真是见识了，“可是你又怎知我会把你这事说出去呢？你我说白了，都是商人，就不兴爷想与你同流合污？”
百乐笙一脸惊讶：“您会愿意吗？”
寿长生：“为何不同意？爷之前和您说了，爷嗜好烟草。如此一来，不仅自己方便了，而且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是这个理……”
百乐笙煞有介事的摸索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但最后还是一口回绝道：“还是不行。”
寿长生：“为何？”
“不为何，就是不行。”
他撂下这话，又转身离开了。
【8】
当百乐笙第三次来时。
寿长生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他想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一切都说明白喽。他甚至打算反过来将他给捆了，好好问个清楚！
“知道谁来找你了吗？”
没想到他一下来，却是这么一句。
寿长生一愣：“谁？”
百乐笙：“你姐姐。”
寿长生又是一愣：“哪个姐姐？长乐？”
百乐笙：“嗯。”
寿长生原本还有些懵，待反应来后禁不住乐起来：“哈哈哈你完了！你完了百乐笙！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我二姐先来救我～”
“你少啰嗦。”
百乐笙催促道：“你姐刚刚在前面闹半天了，怎么说都不走，说是来找你提银子的。你放在家里的银票，她不知道是哪家银庄的。你快说，是哪家银庄？我去把她打发了。”
他说着，递来一张画着银庄图号的纸。
“干嘛告诉你？”
寿长生笑个不停：“你完了你完了，你知道的，我这位二姐可是个母夜叉，比我还能野。每次在外面花光了盘缠，才回来找我拿。她今天要是提不了银子，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把我揪出来的，啧啧啧，你说你该怎么办噢？”
百乐笙面露凶光：“那你倒是说啊，这到底是哪家银庄的图号？”
寿长生头一扭，根本不看他递来的纸，“告诉你我不就出不去了吗？你当我傻？”
“你说不说！”
百乐笙见他如此，又掏出他那把小匕首在他面前比划，“赶紧说，不说现在就杀了你。”
“换点新鲜的不行吗？”
寿长生一脸看腻烦了的样子，“吓唬小孩都不能重样呢，你还拿这个吓唬我？”
百乐笙抓着匕首，一步步走近，“我这次可不是吓唬你。你要是再不说，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好啊，你来啊。”
寿长生冲他挑衅。
“你当我不敢？”
百乐笙似是真被激怒了，抓着那把匕首就刺过来。
然而当他靠近。
寿长生就直接松开早已解开的缚绳，反手一抓：“得了吧，还没完了？你成日里比划着这小玩意儿在爷面前晃悠，吓唬谁呐？”
“你！”
百乐笙被寿长生反制住，回头惊讶的瞪着他。
寿长生夺过他手里的小刀，扔在地上，摇摇头笑道：“百乐笙，你当你真能困住爷？”
百乐笙：“你什么时候解开的？”
寿长生：“早就解开了，大概是……被你关在这里的第二日吧？”
百乐笙：“那你怎么……”
寿长生无意与他在此地再多逗留。
他捏着他的脖颈，让他面向自己。
“怎么？好玩吗？”
寿长生冷冷注视着他。
百乐笙不答。
寿长生学着他那晚嚣张的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冷哼一声：“逗你玩儿呢。”
随后他就松开手，将他放了。
“行了，玩够了，爷回去了。”
话毕，寿长生就撂下他，顺着长长暗梯，大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
“寿长生！”
却听身后的百乐笙竟大喊一声。
全无往日的沉稳冷静。
寿长生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舍不得自己，他只是害怕自己将他的这些破事抖搂出去。
一步一步，出口近在眼前。
抬手一推开那木质挡板。
天地一片大白！
许是在这里待了太久。
出来之后，寿长生的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外部如此强烈的阳光。他连忙抬手挡在眼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的眼球向后一阵紧缩！
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也不知是如何摸索着走出这个别院的。
走着走着，忽感风声不对。
当他缓缓放下手，定睛一看。
就见一红黑猎装女子气势汹汹杀过来——
“好哇！你小子果然在这里！”
那女子一上来，就一把揪住寿长生的耳朵，大骂道：“好哇你！刚才他们还替你骗我，说你不在这里！要是我不跟进来，还真被他们蒙了呢！果不其然，没人管你，你个臭小子又在鬼混啊！”
“诶哟喂，姐！疼疼疼！你轻点！”
寿长生疼得直嚷嚷：“你怎么刚回来就揍我啊？”
“揍你还分早晚？”
女子捏着他耳朵的手一拧，下手却愈重。照着后腚子，又是一脚：“这段时间你又惹了多少祸，我可有所耳闻啊！你小子真能耐啊！少给老娘啰嗦！快走！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第二台戏·终】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七折：惊魂记
，还差 